李媽眼看一堆人呼啦啦全部湧進大宅,一時有些發愣,難道自己家主子爺真是什麼大的不得了的官?夫人住的這個宅子雖大,也不算上好的宅子。若是大官,怎麼捨得讓夫人一個人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待產?李媽心頭疑惑着,趁着冷靚穎讓新來的產婆和奶娘都聽她指揮,藉機耀武揚威了一回。
眼看着主子爺把夫人捧在手心的樣子,李媽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村子裏的人聽燕家娘子說過,自己家夫君是上戰場打仗,可是眼看着冷靚穎就要臨盆,夫君卻遲遲不歸,說閒話的人也慢慢多起來。這下子可好,主子爺不但帶了這麼多人和東西回來,還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可是讓李媽揚眉吐氣,狐假虎威起來。村子裏的人大開眼界,看着村子裏住了這麼一對美貌有錢又有勢的夫妻,都不禁與有榮焉。
燕澤譽本來害怕冷靚穎生氣不肯見他,卻沒想到她雖然初時冷淡了些,對他的到來總算沒有反感。
四月的雲城,溫暖而處處飄着花香。夜深人靜,燕澤譽輕輕摟着冷靚穎,看着她鼓鼓的肚腹時不時還會動一下,笑得合不攏嘴。冷靚穎睡醒一覺起來,見他還睜着眼睛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好笑:「路上奔波勞累,怎麼不早點歇息?」
「倩兒。」燕澤譽緊了緊手臂,將她往懷裏圈了圈:「我不是在做夢吧?這些日子總是夢到你,可是一醒來卻什麼都抓不住。」
「對不起,四哥。」冷靚穎將頭枕在他肩窩,拽起他一隻大掌,放在自己肚腹上:「跟孩兒打個招呼吧,他很頑皮的。有時候半夜裏自己偷偷玩不說,還會踢醒我。」
「倩兒,我摸到他的手了,啊,不對,好像是腳。」燕澤譽驚奇的叫道,滿臉不可思議:「他是在跟爹爹打招呼嗎?」
「他是在踢你呢。」看着燕澤譽興奮的樣子,冷靚穎忽然生出一股安心,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可是面對這裏的生產條件,每每都會有一種恐懼感緊緊攫住她,她會常常想念媽媽,想念爸爸,然而更想念的,是他:「四哥,我好想你!」冷靚穎終於不再忍着,雙臂圈摟住他的脖子,淚流滿面:「四哥,我好害怕,怕不能好好的生下他,怕他有什麼意外,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孤立無援的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要不是有應道謙的到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渡過這段艱難的日子:「還好你來了,萬一我死了,你可千萬不能虧待我們的孩子!」
燕澤譽被她哭得一顆心都要皺了,大掌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別瞎說,倩兒,我請了京城最好的穩婆,絕不會讓你有任何事,你放心,我會好好陪在你身邊的。」
冷靚穎哭了一陣,心裏好受一些,可是仍然止不住哽咽,半晌後自己又覺得不好意思:「四哥,你取的名字不好聽。」
「那你來取好不好?」燕澤譽擦擦她臉上的淚水,親親她的唇,看着她因為懷孕而有些浮腫的臉:「你是探花郎,學問比我好,你來取可好?」
「哼,姓氏是你的,又要按皇家族譜論,只剩下一個字讓我做主,取的出什麼好名字?」冷靚穎彆扭的說道,頭埋在他肩窩上蹭着他。
一直以來,燕澤譽看到的都是她堅強剛硬的一面,雖然芙蓉帳暖的時候,她也會很溫柔,但是不論何時,她身上似乎總有一種淺淺的優越感,也有一種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犀利,仿佛所有的事都成竹在胸,再大的事對她來說都不值一提,幾次生死之間,她都淡然的根本不把生命放在眼裏。在她面前時,燕澤譽有時候會有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即使他知道她喜歡他,心悅着他,但是在他面前,她卻很少展現出柔弱的一面,尤其像這樣膩着他撒嬌,仿佛有他在,一切都安然放心的模樣,燕澤譽還是頭一次看見。這種沒有任何修飾,切切實實的示弱,頓時使燕澤譽的心軟的像要融化,都說百鍊成鋼化為繞指柔,他如今真箇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倘若不是考慮到她的身子,他真是恨不得將她揉化到自己身體裏,生成一個人:「倩兒也學會撒嬌了?以後做了人家娘親,還要這樣撒嬌的話,孩子會笑話你的。」
「李媽說是我這胎會生個兒子,以後有兒子保護我,我什麼都不怕!」冷靚穎得意的說道。
燕澤譽哭笑不得,一張俊臉假裝黑下來,卻仍然止不住笑意:「倩兒,哪有有了兒子就不要夫君的道理?」
「哼,兒子是我的。」冷靚穎摟着他的脖子,親親他的下巴:「我們娘倆是同一國的。」
「好吧,那咱們以後就各憑本事,看兒子到底要站哪一國。」燕澤譽笑得嘴巴都咧開了:「我會做個最好的爹爹,讓兒子和我同一國。倩兒,等以後咱們生個女兒再歸你,好不好?」燕澤譽低低的說着,忽然想起皇祖母的話:「對了,倩兒,蓉兒懷了身子,聽說太子妃也有了身孕。不過,真要比起來,還是我兒子最大,哈哈!」
燕澤譽聽了穩婆的話,每天扶着冷靚穎在院子裏轉悠,希望生產的時候不要太困難,越是臨近生產的日子,冷靚穎就越發的不好過。肚子太大,睡覺睡不好,臉上和腳都有點浮腫,看着鏡子裏的臉,冷靚穎前所未有的在乎起外貌來。
燕澤譽左右安慰着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詞全部說完了,也不見狀況好轉,一時急得團團轉。
「爺不用擔心,女人懷着身子的時候都這樣,說的話不能當真。」李媽見燕澤譽這麼在乎夫人,笑眯眯的說道:「夫人脾氣算好的,老奴生第一個兒子的時候,差不多把家裏能摔的東西都給摔完了,過後又心疼的不得了。」
「摔東西有用嗎?」燕澤譽聽了心中一喜:「李媽,要不你給夫人準備點東西讓她摔,只要她不皺眉頭,怎麼樣都行。」
「哎呀,主子爺,老奴隨口說說罷了,您只要天天陪着夫人,讓她發發脾氣,使使小性子,什麼事都沒了。」李媽笑吟吟的說道:「主子爺豁出去一隻胳膊讓夫人掐就是。」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燕澤譽興沖沖的跑到院子裏,伸出胳膊:「倩兒,來,掐着我的胳膊試試看。」
冷靚穎笑得差點跌倒,好不容易扶着肚子站穩,伸出手狠狠的在他胳膊上一掐,燕澤譽疼得齜牙咧嘴:「倩兒,你真的這麼狠心?」
「不是你讓我掐的?」冷靚穎扶着他,看着又比昨日大了一些的肚子,搖搖頭:「不吃飯他也長,這可怎麼辦?」孩子長得太快,肯定不利於生產,冷靚穎以前也見過一些產婦,聽說過臨產前要控制孩子體重的事情,可是到底如何控制法,她也不甚清楚。
「沒事,穩婆說了,一切都很好,不會有任何問題的。」燕澤譽將每天重複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你出京待這麼久沒問題嗎?」冷靚穎見他一點都不着急,有點不安的問道。
「我去年到今年春天一直在外做事,父皇體恤我,特許我休沐兩個月。」燕澤譽將她身體靠在自己身上,支撐着些許的重量,他都不知道休沐結束後,他還舍不捨得離開他們娘倆。
天氣越發暖和,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冷靚穎就覺得身體一直不太舒服,腹部有點隱隱下墜,說疼不疼,卻讓她非常難受,燕澤譽急得命宅子裏所有人原地待命,冷靚穎被他的大驚小怪弄得哭笑不得,清城見主子爺比皇妃還要緊張,不禁搖搖頭,命人取了準備好的參片:「爺,您也含着吧,依目前狀況看,清城覺得您比夫人倒下去的可能性更大。」
燕澤譽敲了敲清城的頭,這小子,最近順着杆子往上爬,完全不把他當主子看。冷靚穎一時半會卻沒什麼事,大家雖然都睡下了,可是因着清城的交代,穩婆和奶娘、心兒、李媽都和衣躺着,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燕澤譽朦朦朧朧見冷靚穎輾轉反側睡不着,他也不敢輕易合眼。子夜時分,冷靚穎忽然覺得身下一濕,猛然清醒過來,燕澤譽跟着就驚醒過來:「倩兒!」
「四哥,好像是羊水破了。」冷靚穎掙扎着坐起身,燕澤譽扶着她,喊着清城,清城守在屋外,聽到主子爺的聲音,一個激靈跳起來就去找穩婆。
村子裏靜悄悄的,雞不鳴狗不叫。燕宅內卻是兵荒馬亂,一夜未安。半夜三更的時候,所有人都異常清醒,尤其是清城,無端端的被主子爺使喚來使喚去,一聽到冷靚穎在產房裏的慘叫聲,主子爺就急得跳腳吼人,自從主子爺成人後,清城幾乎再也沒看到過的場景,此刻一一展現在他面前,淋漓盡致。都說紅顏禍水,真是可惜了英明過人的主子爺,這輩子恐怕翻不出這位皇妃的手掌心。
因為是頭胎,孩子又比較大,折騰了大半夜,一直熬到黎明時分,村子裏的雞叫聲,狗叫聲,夾雜着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聲,終於安撫住團團亂轉的燕澤譽。穩婆幫嬰兒洗了澡,包成一個小粽子,遞到一直在門口不停詢問狀況的燕澤譽手裏:「恭喜爺,喜獲麟兒。」
「倩兒還好吧?」燕澤譽低啞的喉嚨發出的沙沙聲,一聽就是使用過度,穩婆笑得合不攏嘴:「夫人很好,一點事都沒有。不過,爺啊,女人生孩子哪有不叫幾聲的,回頭別夫人好好的,您卻不能開口說話。」
「燕略韜,你個壞小子。」燕澤譽雙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孩子,喃喃低語:「折騰了你娘這麼久,爹應該要打你屁股的,可是又怕你娘會心疼。」燕澤譽看着孩子皺巴巴,紅通通的小臉蛋,喜不自勝:「你娘親幫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歡?」在門口親眼看到冷靚穎平安無事,燕澤譽一顆心總算放到肚子裏,他從小就沒了母妃,自小到大,不知道有多羨慕三位兄長和那些妹妹們,雖然皇后娘娘和她們的母妃偶爾對他們也很嚴厲,然而母子間那種親密的感情,卻不是任何東西都可以替代的:「韜兒,從今以後,為父定不會叫你和你娘受一丁點委屈。」燕澤譽對着孩子說道,這可是冷靚穎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兒,以前,他所有的努力是為了不受別人欺負,不再被人任意踩在腳底。而今,他需要努力的,卻是為他的妻兒遮風擋雨,讓他們榮寵一生。
「爺,外面風大,讓奴婢抱小主子爺回房吧。」雖然天氣已暖,清晨還是散發着微微的涼意,心兒領着奶娘,小心的接過孩子,抱往臥房內。
「心兒,我可以去看夫人了吧?」燕澤譽急忙問道。
「可以了爺。」心兒見主子爺心神不定的一直張望屋內,笑眯眯的說道:「已經都收拾好了,您可以陪着夫人了。」冷靚穎體力透支,早就昏睡了過去。燕澤譽不敢打擾她休息,輕輕偎在她身邊,不時看看她的臉,疲憊過後的她,帶着一絲滿足沉入夢鄉,雖然眼底還有着濃濃的青眼圈,卻仍然掩不住她的明艷和高貴,燕澤譽不知道什麼時候入睡的,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艷陽高照,屋內一片溫暖,冷靚穎睜着眼躺在他旁邊,一雙發亮發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看得他胸口漲漲的,眼圈竟然有些發紅:「倩兒,辛苦你了。」
冷靚穎輕輕一笑,搖搖頭:「謝謝你,四哥,是你讓我真正擁有了家人,從此不再孤身一人。」原來這就是初為人母的感受,為了孩子,學會更加珍惜自己,珍惜生命,珍惜身邊的人,滿懷感恩之心。
應道謙不顧燕澤譽難看的臉色,硬是上門認了自己的大外甥,看着一擔一擔抬上門的禮品,燕澤譽的面色才好看一些:「大哥如此大手筆,真是太過破費。韜兒還小,可怎麼擔待的起?」看在兒子的面子上,燕澤譽以娘舅之禮相待,客氣了幾句。
「韜兒當然擔待的起。」應道謙哈哈一笑,遞過去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條,燕澤譽打開一看,不禁眉心一挑:「辰龍辰時金光生,雙龍出海富貴子。雄雞鳴道哮天護,天上人間唯君尊。」燕澤譽揮揮手斥退下人,無言的看着應道謙。
應道謙笑了笑,無奈的攤了攤雙手:「過來的路上遇到一個四處流浪的瞎眼算命師,硬塞了這個給我,說他是天盲之症,四處給人算命為生。天盲之人本不該視物,但是他卻說自己看見了今早的第一縷陽光,接着就聽到孩子的啼哭聲,掐指一算,就知道小鎮上面出了大人物。他自認窺破天機,天不假年,把這個遞給我之後,就怏怏的走了,連銀兩都不肯收。」
燕澤譽沉吟半晌,望着應道謙:「大哥的意思是?」
「此事雖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你將韜兒的生辰八字給我,我去找個高僧問問,心裏多少有些數。該防備的還是要防備,不過此地卻是不宜久居了。」應道謙壓低聲音說道:「那個算命先生,你找人悄悄跟着,防止他走漏風聲。」
「大哥,我一時半會還脫不了身,徽州那邊我已命人打理好,等倩兒身子好些就出發。」燕澤譽知道在徽州地界,應道謙比自己能更好的保護冷靚穎,索性照實說。
「也好,徽州是我老家,這些年我的生意轉回去不少,這次趁機安心待在徽城,在父母跟前儘儘孝心也好。」應道謙嘆了口氣:「王爺需要道謙的時候儘管說,為了韜兒,也須儘早謀事,不然,他們母子總是委屈。」
第四十九章 喜獲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