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道謙心神不寧的等在村莊附近,遠遠看到冷靚穎過來,趕緊策馬迎上前。冷靚穎換到應道謙帶來的馬上,一揮鞭,讓自己的馬兒朝着燕澤譽行進的方向離開。馬兒沒有了負重,撒開四蹄狂奔而去,轉眼消失在兩個人的視線里。
燕澤譽前行了很久,轉頭往後看去,隱約見後方的棗紅馬朝他的方向奔來,燕澤譽唯恐被冷靚穎搶了先,手裏長鞭一揚,又是一陣疾行。快到中午的時候,燕澤譽又飢又渴,遠遠看到前方有人接應,知道應該是清城通知的人馬,他擔心冷靚穎體力不支,略一遲疑,還是停了下來。
眼看着紅馬越來越近,燕澤譽卻越來越疑惑,馬背上似乎沒有人?燕澤譽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指揮人馬攔住冷靚穎的馬,仔細檢查之後,發現馬兒身上除了滲出的汗水之外,並未見血漬和污漬,中途墜馬出事的可能性非常小,才稍稍放心一些:「留兩個人就行,其餘人馬,從這裏到秦城的路上,給本王仔細的找!」燕澤譽指揮人馬尋找冷靚穎,一個眼尖的衛兵卻發現她的馬腹上綴着一個小包裹,趕緊解開送到燕澤譽手中。
燕澤譽打開包裹,裏面是厚厚一摞書冊,有各種藥材和農作物的種植栽培筆記,還有秦城飯店的設計圖冊和管理策略,書冊的最底下壓着一封書信。燕澤譽打開書信,裏面只有短短的幾行字:「凡為夫婦之因,前世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各還本道。唯願夫君美眷在側,心想事成。今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另:雖無聘書,卻有和離,緣終於此,再無糾葛!」
燕澤譽捏着她所謂的和離書,拳頭攥得咯吱響,這個女人,竟然如此欺騙他,說什麼豪賭一次,把他誆到半路,自己卻悄無聲息的消失!哼,一次兩次的玩失蹤,同樣的把戲,虧她好意思一而再的上演!
接應燕澤譽的人被主子爺青紫的臉色嚇得誰也不敢開口,直到燕澤譽上馬繼續前行,大家才收斂隊伍,派了兩個人隨行保護主子爺,其他人則快馬加鞭,分散着去尋找冷靚穎。
應道謙將改裝後的冷靚穎接到自己府里,擔心的問道:「夫人,您這樣是不是太過冒險?」
冷靚穎苦澀一笑:「大哥如今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瞞大哥,靚靚已身懷有孕,目前我和王爺的情況您也非常清楚,出此下策,實屬情非得已。」
「有了身孕還敢騎馬,你真是不要命了!」應道謙一聽她懷有身孕,頓時嚇了一跳,立即命人悄悄請了城裏相熟的大夫替她診脈,直到確定她身體無礙,方才略略放心:「雲城那邊我已經派人打理好了,不過你獨自一人前去,無親無故的,我着實不放心啊。」
「大哥與我相識一場,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能力?」冷靚穎一手輕輕覆在小腹,自信的說道:「大哥請放心,我一定會帶着孩子生活的很好!」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是死是活冷靚穎從來不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她是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沒辦法繼續任性,至少,以她的能力,她一定會讓孩子開開心心的出生,健康幸福的成長。
「罷了,事已至此,也無退路。」應道謙嘆了口氣,冷靚穎的處境,確實尷尬,尤其先在有了孩子,怎麼做都是難:「夫人放心,心兒是我最信任的小丫鬟,有她一路隨行照顧,總比你一個人好些。為了避嫌,我一時半會沒辦法離開秦城,等風頭過去,我再尋機會去看望你們。」
「大哥既然肯認我這個妹子,以後就叫我靚靚吧。」冷靚穎恭恭敬敬的朝應道謙一揖:「大哥以後若不嫌棄,就讓靚靚腹中的孩兒稱呼您一聲舅父。」
「好好,那大哥就不客氣,這個舅父我是當定了。」應道謙在秦城熟門熟路,避過官兵和清城到處撒出的人手,趁着月色悄悄將冷靚穎和丫鬟心兒送出了秦城。
為了避免遇到燕澤譽的人馬,冷靚穎讓車夫夜行曉宿,小心翼翼的避開官道,沿着鄉間偏僻的小路蜿蜒南下。沿途,冷靚穎讓大家歇在鄉下百姓的家裏,舉凡大戶人家、客棧都不去住,有時候會連着幾天一直趕路,有時候卻連歇好幾天,行路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深秋的時候,冷靚穎和心兒在車夫和管家的護送下,終於安全到達雲城鄉下一處應道謙之前托朋友購置的老宅,打發車夫和管家迴轉後,冷靚穎終於鬆了一口氣。看着門前清淙的小河,沿街厚重的石板路,她終於有了一種安家落戶的踏實感。「寶寶,這裏就是我們以後的家。」冷靚穎喃喃的對着腹中的胎兒說道,雖然孩子來得突然,但是冷靚穎還是非常感謝這個降臨自己身邊的小生命,也許有了孩子,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才能長久的生活下去,不再孤單飄零。
老宅是個六進的大院子,小小的花園,雖然是草枯葉落的秋季,但是園子裏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前來開門的葉伯是個五十多歲的南方老人,應道謙的朋友按照他的要求尋的人,看起來是個樸實本分卻不憨厚的人。冷靚穎和心兒兩個女人走進門,葉伯急忙幫她們把行李搬到屋裏。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冷靚穎笑了笑:「心兒,這裏比起應大哥那邊可是辛苦多了,姐姐實在抱歉的很。」
「姐姐說哪裏話,能夠跟着您這樣的主子,才是心兒的福氣。」雖然在冷靚穎的極力要求下,心兒好容易開口喊她姐姐,可是心兒依然謹守着主僕身份。她是不太清楚冷靚穎到底是個什麼樣身份的人,但是,她的外貌、才華以及一路上遊刃有餘的處事魄力,樣樣都讓心兒服氣,尋常人家的女兒或夫人,哪裏會有這樣的氣度?
冷靚穎帶着心兒,慢慢添置着家裏的一應物品,好在這些年她手頭存下不少積蓄,一時半會不用擔心生計問題。冷靚穎怕出去奔波容易疲累,不利於孕期休養,也就歇下各種心思,托葉伯就近尋了一個廚娘,另外也讓他幫忙打聽一個合適的奶娘。
閒暇時,冷靚穎讓心兒陪着,會到附近的街市里轉轉,購置了不少書籍。她自己也索性買來筆墨紙硯,順手寫下不少童謠詩歌,連以前上學時念的那些唐詩宋詞元曲也都統統寫下來,天天念給腹中的胎兒聽。心兒天天跟着她,也識了不少字,念了不少詩詞,開心的要命。
冷靚穎見到村子附近的孩童,也時常邀他們到宅子裏玩,偶爾也會教孩子們念書寫字。沒過多久,村子裏的人都知道「燕宅」里住了位很有學問的女夫子,有時候也會前來央求她給親人朋友代筆寫個書信。一來二去,大家就熟絡的像一家人。人們只知道這家的男主人姓燕,在前線從軍打仗,燕夫人為了安心待產,不遠千里來到這個美麗的江南水鄉。
燕博容下定決心,很快就查清楚了這些年崔盛元的所作所為。身為護國大將軍,崔盛元不顧邊境安危,陰奉陽違,斂收鄰國財物卻以國君的名義輕辱使臣,四處挑起戰事。真相大白,崔盛元的惡行,激怒了不少朝中官員。在燕博容的縱容和推波助瀾之下,崔盛元的兵符被奪,卸下大將軍的職務,解甲歸田。於此同時,燕澤譽與西黎國的和談順利達成,苦於征戰的兵將們,邊境上的百姓們,無不交口稱讚。
燕澤譽帶着讚譽回朝之後,燕博容不顧朝堂百官的反對,直接將兵符交與晉王燕澤譽,只送個他四句話:「若兄弟鬩牆,早晚之事,若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右相馬國邦一直不肯死心,努力的勸解着燕博容。燕博容下朝後,感覺體力還不錯,將右相大人喚到永福宮喝茶。
「陛下,古訓曰『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微臣以為,晉王年紀輕輕,雖然有過和談、征戰的經驗,但是兩次均以和談為果,說明晉王是個心善仁慈,易於感情用事的皇子,微臣覺得不適合執掌大燕的兵權。」馬國邦雖然以前支持過崔盛元,但是他一心為大燕着想,也算是皇上的老臣,見皇上心情好,他開門見山,直接說明自己的想法。
「心善仁慈、感情用事?」燕博容喝了口茶,咀嚼着馬邦國對燕澤譽的評語,良久之後,他嘆了口氣問道:「愛卿覺得朕的後宮是不是風平浪靜之處?」
「陛下……」馬邦國愣了一下,趕緊回道:「陛下恕罪,微臣不敢妄議。」
「愛卿,虎狼環伺,既能夠好好生存下來,又能夠得到『心善仁慈、感情用事』的評價。」燕博容搖了搖頭:「愛卿以為如何?」
「這個……」馬邦國暗自嘆了口氣,皇上不愧為天子,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也還是個人精中的人精:「是微臣着相了。」
「愛卿,當戰則戰,當和則和,當斷則斷,才是真正的大將之風,這與將軍慈愛、兵士交心並無衝突。朕治理大燕數十載,常以仁愛百姓來宣之於民,取信於民。然而,愛卿覺得朕真的是一個仁愛之君嗎?」燕博容站起身:「一國之君,要真的對個個都心存仁愛,君豈能成君,臣豈能為臣,民又焉能為民?」燕博容長嘆一口氣:「愛卿,你我君臣半輩子,難道直到現在還不了解朕的心思嗎?」
「陛下聖明。」馬國邦趕緊低首揖禮,崔皇后一門獨大,這些年,外戚猖狂,已經慢慢激起眾怒,可憐太子爺何其不幸,未來的一國之主,兵權卻握在晉王手中,只要皇上健在兩三年,晉王的勢力很快就會形成對抗之勢,到時候就算太子爺執政,想要輕易拿下兵權,也沒那麼容易。
崔皇后宮中,燕澤廉垂頭喪氣的站在一邊,被母后教訓的唯唯諾諾。崔婉約氣得透頂冒煙:「一個沒有實權的王爺,和執掌兵權的親舅舅過從甚密,你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後果?連太子爺平日都忌諱的事情,你也真敢做?」皇上連太子爺都不放心,怎麼會容得這些蝦兵蟹將成氣候?她恨不得親手打死自己這個兒子,就算是有想法,就不能不這麼明目張胆,皇上能夠看在她一再求情的面子上,僥倖饒過他這一次,但是兵權輕易被燕澤譽拿到手中,卻再不容她置喙。
燕澤明對燕澤譽執掌兵符一事,卻似乎並沒有太多意見。崔盛元依仗身份,根本不把自己這個太子爺放在眼裏,只有燕澤廉才會相信,崔盛元會為了他對抗皇上,兵權在握的人,覬覦的,豈是他人的馬前卒?燕澤譽的母妃去世後,與卸甲歸田的娘舅家從來不走動,周圍比崔盛元清淨許多。自己的嫡親兄弟,幾次三番陷自己於不義,燕澤譽和自己雖然不是一母同胞,這些年,總算合得來。父皇早就想趁機拿下兵權,削弱母后身後的勢力。如今朝堂上形成兩虎相爭之勢,想必也是父皇的意思,一方坐大,於國於民,並不算太好的事情,事有掣肘,方才平衡。燕澤明嘆了口氣,姜還是老得辣,敢和父皇對抗的人,註定沒有好下場,仁愛之君?燕澤明笑了笑,搖搖頭。想起遠在徽州的冷靚穎,清清靜靜的做着生意,也算是她目前最好的生活了。
遠在徽州的清韻,卻差點仰天長嘆,大哭一場。原以為主子爺和談結束回朝的時候,冷靚穎就可以回到徽城,不用她天天假扮。誰知道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清城原地待命的指令。想着自己還不知道繼續假扮冷靚穎到什麼時候,清韻就悲憤的想要大叫。可惡的主子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這樣一張人皮面具,天天頂着皇妃的身份活動,雖然是做老大,可是她又不像皇妃那樣聰明智慧,每天膽戰心驚的,唯恐出了紕漏,這樣的日子,也不是她一個小小丫鬟承受得住啊!
溫如軒見燕澤譽回府,卻沒看到隨他出去的清韻,心中不免忐忑了好一陣。再加上燕澤譽回府後,一張俊俏的臉,常常陰晴不定,以至於王府上下,老人新人都有點小心翼翼,沒人敢輕易撩撥燕澤譽的怒氣。直到皇上下令晉王執掌兵權,敕封晉王府為大將軍府,府里忙上忙下,才生出一點喜氣。
溫如軒的身份,如今炙手可熱。既是堂堂的晉王妃,又是將軍夫人,娘家又是吏部尚書府。當然,最令燕京女眷羨慕的,卻是晉王年輕俊俏,偏偏只有溫如軒一個妻室,這在整個燕京城,都非常難得可貴的事情。雖然也有人心理不平衡,悄悄咬耳朵晉王曾經娶過侍妾的事情,不過,自從那個侍妾離奇失蹤後,為了皇室的體面,從來沒人敢公然提起。何況燕澤譽如今風頭正盛,更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舊事。
溫如軒在燕京女眷圈裏大肆風光着,每天不是被邀去參加別人的宴會,就是在家邀請別的女眷到將軍府參加自己的宴會。然而,不論她表面上如何風光,自從燕澤譽回到府里,溫如軒卻始終很難見他一面。除了兩個人必須共同出席的場合,私下裏,溫如軒還不如清秋見他面的次數多。溫如軒的乳母和丫鬟想盡了辦法,才終於在燕澤譽接待完客人後逮到機會。
「王爺,臣妾聽說您最近公務繁忙,到小廚房幫您燉了燕窩,您嘗嘗看。」溫如軒好不容易理順呼吸,端着乳母遞給她的托盤,溫柔的看着燕澤譽說道。得到月紅的報告後,她連跑帶奔,不顧傭僕們怪異的目光,才終於在燕澤譽未踏出正廳前及時趕到。
「不用了,愛妃自己多補補身子吧。」燕澤譽面容寡淡,語氣也非常的平淡,一旁的清城卻聽得膽戰心驚,他嘆了口氣,這個王妃,怎麼就不能消停點?
第四十六章 江南水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