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恪走的很突然,也走的很奇怪,沒有和任何人道一聲告辭,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樓船,甚至都不知道是在何時何地離開了。
所以,來找游恪談話的崔山山很是氣惱,心裏不斷地咒罵,你個魂淡怎麼能不告而別,不是說好要在路上照顧好我?
當他忍着怒意沒有發火,白皙的臉上額外地神色不善,直挺挺地堵住艙門,一板一眼地近乎逼問,「他真的什麼也沒說,就直接走了嗎?」
嬉皮笑臉的百玄定似乎沒意識到他的怒意,略帶輕鬆地打趣道,「你也該看的出來,香主那樣的性子外人從來琢磨不透,我們也不可能去猜到他的想法,而他也沒有要說什麼的必要。」
崔山山見他這般,也不願多和他糾纏,徒惹心頭煩憂,大袖一甩,面帶不快地轉身離去。
當他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北冥有魚才問了一句與他不相干的話,「你為什麼不告訴他,香主臨行前要你事事聽從他的安排?」
「香主一時衝動,做了錯誤的安排,我當然不會聽。我崇拜香主,不代表我願意像程書藝那般狂熱追隨。」百玄定聳了聳肩,無所謂地回道,「我信仰的是江湖上那位聞名遐邇的紅袖香主,而不是帝都內無情無義的游恪香主。」
「程書藝是誰?」北冥有魚微微一怔,難以想像居然還會有人對游恪狂熱迷信。
要知道這可是個【我即天道】的時代,新一輩的武者修士只會拼家世拼背景,壓根不會尋思着崇拜誰信仰誰。
「帝都程家的獨苗,與丁言秀一般無二的獨苗。不過他比丁言秀更幸運,也更有機緣巧合。整個程家上下都非常尊重他在乎他,而且毫無怨言地支持他。」提起這個人,百玄定少見的浮現艷羨神色,「程書藝是游恪的狂熱崇拜者,是真正意義上肯為游恪拋頭顱灑熱血的狂信者,沒人知道那是因為什麼,除了他自己。」
「世上竟有如此的修行者,當真是不可思議。」北冥有魚發自肺腑地感慨道。
「他和這崔山山一般,都是些不知所謂的痴兒。」
北冥有魚對他的言語十分不滿,甩給他一個你不懂的眼神,大步地朝艙外走去,臨出門前還不忘用力地一摔艙門,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嚇得百玄定一個激靈。
然而,百玄定回過神來,沉思片刻,饒有深意地說,「或許游恪的離去才是對的,以免我們惹了災禍,丟失了大好性命。」
————
北冥有魚來到了甲板上,一如既往的空無一人。別人眼中的大風大雪,在他眼中不過是些小兒科。遙想離他上萬里的逍遙州此時此刻正是大雪漫天,狂風怒號之際,也不知多少錚錚兒郎奮戰於茫茫北原,又不知多少鐵骨好漢葬身於皚皚雪原。
逍遙州位於大贏帝國之東北,西靠呼赫山脈,東據倒懸海,南依遙望江,既是北方鎮守帝國之重州,也是力抗夷狄之要州。
古往今來,帝國也好,江湖也罷,都得來逍遙州做過。
守不住逍遙州的勢力,永遠不配稱之為神州正統。
浩然天下,正統獨歸逍遙州。
正因如此,逍遙州走出的英雄、王侯、將相甚至是帝王不勝枚舉。
令人惋惜的是,自逍遙州走出的人在外闖出再大的名頭,回到了故鄉也永遠低人一等。
所以,王侯將相一旦出了逍遙州,絕對不會重返舊地。
因此,被譽為神州大地最瀟灑的逍遙州也最沒福氣,得不到離開那片土地生靈的祝福。
戰火與硝煙是永恆不變的主題。開宗與立派是家喻戶曉的笑資,滅門與絕宗是眾所周知的習俗。
可能,你走在大街上,不巧撞見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想要道個歉賠個禮,卻駭然發現大好頭顱不見蹤影。
原來這老人竟是某某宗多少年前滅門的殘存者,苟延殘喘了不知多少年,誤以為你是要來追殺他的人,只好先下手為強,斬殺你於鬧市之中。
至於事後,逍遙州從來沒有官方出面追究的習慣。
來我逍遙州,提頭來見吧!
九州之中,逍遙州獨佔【亂】字。
劉人間說讓他小心沾了游恪的命,惹禍上身,白白送了大好的性命,殊不知他北冥有魚本就是命途多舛的主。
在逍遙州,哪個不想要他北冥氏少主的項上人頭,求個榮華富貴?
人有多高的地位,就等於多高的賞錢。
至於賞錢會不會被人領走,懸賞之人從不在乎,只管一年又一年地增加賞錢,增加一同加注的一位又一位夥伴。
北冥有魚敢走出北冥宅邸,自然不怕死亡。
所以,對於游恪不辭而別的行為,他是非常生氣的。
「你不該走,至少不該現在走。」
————
在樓船前行航道的十里外,有位身着灰袍的男人頭頂蓑帽,悄然無聲地落在河面上,低頭看着緩緩流動的長河。
啾!
在他肩頭,是那隻驚走的青擷雀,正奮力地張開翅膀,想要飛走。奈何男人的肩頭有種無法解除的魔力,任它如何掙扎都沒法逃走,只得牢牢地原地振翅。
更讓它心生絕望的是無往而不利的采情之喙毫無作用,啄在他的臉上毫無所得。
莫非,這是個無情之人?
它難以置信地想着,要不然怎會有人躲開它與生俱來的神通?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略顯沙啞的聲音從男人的喉嚨發出來,但他的眼神卻沒有看着青擷雀,「我也知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
青擷雀茫然無措,不懂眼前的男人在說什麼。明明兩句話的意思都是在說給我聽,為什麼不是對着我說話,或者說為什麼不是想要說給我聽?
我可是【瑞仙經】中赫赫有名的慧根情鳥,是被譽為助人登臨仙境的絕世靈種。
古往今來,從不會超過兩隻的青擷雀。
然而,灰袍男人沒有搭理它的意思,仍是自言自語道,「這隻青擷雀借我三年,日後必當奉還此恩。」
青擷雀聞聲,氣不打一出來,連連使出獨家秘技【雀喙啄情】,可惜灰袍男人不為所動,只好無可奈何地在心中痛罵道,「你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我可是靈性十足的青擷雀,是你說借就借的嗎?而且你為什麼不和本雀商榷,反而一個人對着空氣胡言亂語?」
就在它謾罵不休的時候,突然間有股難以駕馭的龐大意識力從它體內蹦出來,直接以摧枯拉朽的態勢碾壓它,瞬間震暈了它。
隨後那股掌控了它身體的意識,微微下達了展翅的念頭,就見它輕而易舉地脫離灰袍男人的肩頭,優雅地翻了個跟頭,剛好落在他的視線中,與他眼神交匯。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誰,因為這對現在的你我而言都不重要。」灰袍男人先聲奪人,快一步搶斷節奏,「你是誰我不在乎,在未來想要從我這取走什麼,我也不在乎。」
青擷雀收起了青翼,憑空漂浮在空中,像是個老謀深算的老人般蹲在那裏,散發着強大而又桀驁的氣息,一對邪異的眼眸滿是貪婪,緊緊地盯着他,似乎想要將他整個人一口吞下。
它的氣息,有殺氣。
「不得不承認的是,你成功用它釣住了我的心思。」灰袍男人的口風陡然改變,認真且冷靜地說。
瞬息之間,青擷雀的氣息消失不見,或者說都重歸於體內,由一把鋒芒畢露的劍變為回鞘之劍。
明明是一隻青擷雀,渾身都是一模一樣的青色羽毛,卻在此時散發着濃濃的笑意,如同吃了糖的孩子一樣,笑的天真爛漫。
帝都內,百餘日與百家人遮蔽了城外人的窺視。
帝都三十里外與南山,同樣有人遮蔽了外人的窺視。
但是才出了南山地界,一隻象徵着福緣深厚的青擷雀悄然出現,是不是意味着某些人已找到了他們。
本名游恪的灰袍男人根本不敢多想,也不想多做思考,因為那對於他的敵人來說毫無意義。
天下間,要他道心蒙塵的人比比皆是。
北冥有魚以為他遇到的麻煩不過是一死,卻不知天上人壓根不是想讓他死,而是要他如林間小樹般茁壯成長,然後摧毀他引以為豪的道心,藉以登上五百年一遇的巔峰。
游恪並不擔心自己的道心被毀,但是他擔心身邊的人道心被毀。
比如段前往,他的道心毀了,而他為了不連累游恪,慷慨赴死。
比如青鯉,它的道心曾經毀了,因為有人告訴它靈掿死了,是那種神形俱滅的死,所以它瘋了,不顧一切地衝出了河牢。
好在游恪學了點手段,替它暫時抑制了死意,但也是權宜之計,一旦它重新登臨妖獸境界,那股記憶自然會回來。
這件事,百玄定不知道,也不會懂其中的玄妙。
因為教游恪這門手段的人是個閉門造車的中境修士,屬於那種註定眾生無望上境的修士。
所以天上人,誰都不會注意他。
天上人,只在乎福緣深厚的人。
比如元陽華、崔山山與北冥有魚,他們才是這一世真正擔得起【福緣深厚】的修行者,而且是有命擔得起機緣。
只不過,元陽華在機緣與孽緣間,無數次選擇了孽緣,一門心思撲在崔陽開的那段孽緣上,甚至不惜折損了壽命,來換取本心的問心無愧。
「我用我的未來換你的大道旁證,你用你的青擷雀借我三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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