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醉青葫 第49章 風雪之中有朋來

    群山中,大雪漫漫,狂風怒號,山頭山腳都堆滿了雪。

    恰是:風往山谷照年歲,雪壓山頭披銀裝。問得清渠何處尋,雪後南山望幽徑。

    這時白茫茫的雪原上,本該空無一人,卻忽然間發現有個雪人佇立在入山的山道前,孤身迎着風雪不動如山。凝神望去,哪裏是雪人,分明是個被風雪掩埋的男人,一身長袍都被大雪積掩。

    他的氣息忽隱忽現,腳下是半隻腳向前,半隻腳在後,明顯是向前更多點,不知為何沒有繼續走下去。

    然而在他不遠處的大山前方,有個白衣人快他一步,毅然竄入了群山之中,步伐堅定地朝驛站趕去。

    驛站南方,那頭半妖半靈的白耳狌破天荒地離開山穴,大張旗鼓地移山倒岳,硬是截斷了通往山外的道路。

    在它身後,是那群經過苦戰的怪獸,正苦苦嗚咽,向它哭訴憤懣。每頭怪獸都掛着不大不小的傷口,因風雪急寒都早早地結了疤,雖不至於致命,卻損了上百年的修行道行。

    驛站!

    「游香主,你到底想做什麼?」在馬夫休息的屋內,百玄定望着第一次進入其中的游恪,壯着膽子問道。

    「它要來了,你倆必須得跟我走。我們得遠離這座驛站,免得讓普通人陷入危難之中。」游恪顧左右而言他。

    百玄定才想到可能是它,北冥有魚已失聲叫道,「難道白耳狌敢跨出領地來尋仇?」

    游恪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接道,「劉人間將精力投在元陽華身上,遠遠比我預期的更多,是以他現在暫時沒能力鎮住那頭白耳狌。」

    「收斂氣息後,它還能尋到我們?」北冥有魚大為驚訝,似乎沒想到這麼快。

    「整座南山林,都是它的地界,但凡我們身在人間,有一丁點的呼吸,都躲不過它的捕捉。」

    「來便來,我還怕它不成?」百玄定戰意昂揚。

    「修士養神修心,追求大道自然,常若古井無波,你這般率性而為可不是好兆頭。」游恪不露痕跡地指點他一下。

    誰知百玄定不以為意,掏出一把金絲鑲邊,銀絲作面,雷擊木作骨的白面摺扇,大大咧咧地貼上十三枚熠熠生輝的金符,「百家修行香火道,是人間道理,壓根不在乎心境之說。」

    「是啊,確實不必太過在乎心境。」

    百玄定志得意滿,口中噴出一道真氣,左手向上抓住,掌心將之扭曲,化為【百字印】,徑直蓋在眉心,遮住仙人印。

    或者說,仙人印已被他封禁。

    「我堂堂仙人骨難道還不如半路出家的崔山山,都走不出一條仙人路?」

    「你倆心境、家世、根骨大相徑庭,比不得,也不可比。」游恪好聲勸道。

    「都是人間修士,我偏要賭一賭,爭一爭道心種。」

    「你是上境世家,千年底蘊,打從娘胎里根骨早有打磨,未曾生來已開人間巔峰之骨;又有千年香火之神韻供養根骨,上境修士之氣運遮掩,已是百家神韻之巔峰,無可挑剔。」游恪摘下青葫,喝了口酒,慢吞吞地說,「而他自幼無望武道,修士之法求之無門,家中早早視之為棄子,談不上根骨打磨、神韻蘊養。若不是元陽華偏愛幾分,可能都活不過這趟,這份心思你哪裏能體會。」

    游恪一連喝了三口酒,一句話也沒說。

    「你的意思,是不想我莫和他爭那一線破境機緣?」百玄定本心清明之外,更有非凡聰慧,一點即破。

    「你的破境機緣按理來說確實應該落在祭酒儀式。」游恪先是肯定回復了他,然後又收起青葫,轉身向屋外走去,看似多此一舉地伸手截下一片雪花,捧在手心片刻的功夫,雪花已不見了蹤影,「這片雪花本該落在地上,作了皚皚白雪的點綴。」

    「而我對於這片天地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卻不合情理地被賦予天大的氣運,你該明白這點意味着什麼。」

    隨他走出的百玄定摺扇一收,拍在掌心,若有所思地回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你便是那一線機緣。」

    「既是善緣,也是孽緣。」游恪在離城前,曾傾心送百玄定登臨上境,但是當他和北冥有魚偶遇了崔山山,竟然不謀而合地「移情別戀」。

    「既然是緣分,也是段因果,我會妥善待之。」百玄定也伸手截下一片雪花,仰頭望着風雪,任憑寒意打在臉上,呼呼作響,「出了帝都越遠,越能感受到體內流逝的氣運。」

    「氣運雖減,但你體內神韻不減,而且是任人採摘的那種。」北冥有魚不知何時喚來了雄犱,沉聲接道,「若說你是一顆行走的人形靈丹聖藥,一點也不為過。」

    百玄定神色黯然,不知所措。

    之所以故作天人觀,也無非是想給自己的性命多一份保障。

    「百家的香火對我既是靈丹,也是穿腸毒藥,這點想必老祖當年也不曾想過,不然也不至於大費周章地為我鋪橋搭路。」百玄定悠然長嘆。

    「僅憑感觀而言,在你和崔山山的身上,必有一人是我的破境機緣。」游恪大步走在風雪中,輕聲念來,「反而言之,我也是你二人中某個人的破境機緣。」

    「我希望是我。」百玄定不假思索道。

    「我也希望是你。」游恪一步步走去,一層層風雪落在他的身上,直至徹底掩蓋。

    「一人江湖,且醉且行,當道長歌,豈不快哉?!!!」北冥有魚忽然間拍在他的肩頭,以北冥神功散去他心頭縈繞的明火,一口氣吸盡他體內的真氣,「未來尚遠,何必煩惱。」

    毫無真氣護體的百玄定立刻被凍的瑟瑟發抖,心頭豁然開朗,驀然失聲痛罵道,「該死的劉人間,竟敢亂我心意?」

    說罷,他便收起摺扇,氣勢洶洶地要去尋他。

    北冥有魚一把拉住,好意告誡,「莫怪我沒提醒你,這劉人間可不是人間的存在。」

    「你看穿他的根底了嗎?」百玄定一聽不在人間,馬上停下了腳步,疑心重重。

    「正因看不穿才敢肯定,他絕對和香主一般,是這世間最為特殊的那一類。」

    「你是說,他身上也有一線機緣?」

    「我覺得八九不離十,在他身上的氣息與香主所差無幾。」

    「你與他交過手?」百玄定的眼中疑惑不解,反口問來。

    「不幸被他先發制人,一招敗了我。」北冥有魚眼神閃爍,面色鎮定地回道。

    百玄定一直低頭沉思,沒有察覺到他臉上的不自然,對他的這句話倒是沒有懷疑,「難怪我總覺得他不太對勁,原來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

    「暫且放一放尋他霉頭的想法,趕緊跟上香主的步伐,不然你我可不知會被落下多遠。」北冥有魚說這話的時候,腦海中靈光一現,驀然想起劉人間的有心之語,心頭黯然失神,座下雄犱似乎感受到這股陰霾,仰頭髮出嘹亮的吼聲,趕忙喚醒自家主人。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真羨慕你有這樣的好兄弟。」百玄定突兀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也不多作解釋地騰身追去。

    北冥有魚開心地笑着,拍着雄犱的後背,緊隨其後。

    走在前方的游恪突然停下腳步,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回頭望去已看不到那兩人的身影,那座看似矮小簡陋的驛站也不知所蹤。

    整座南山,似乎僅剩下他與風雪。

    一如當年,孤身遊歷。

    風雪滿乾坤,舉目無相親。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游恪摘下青葫,仰頭灌了一大口,心中默念着那句最熟悉的話,過往種種如走馬觀花,油然而生。

    由北向南,走過的街頭;從東往西,跑過的巷口;腦海中最熟悉的是別人家的宅子,記憶中最深刻的是老頭家的院子,還有那年冬天蜷縮在牆角,有一枝臘梅伸出了大院,孤零零地遮在他的頭頂,落下了一瓣白裏透紅的梅花。

    在百花凋謝之際,傲然迎着凜冽的瑟瑟寒風,獨奏一線生歌昂然不退。

    「怎怪世人不愛你?」游恪單腳點在雪地,以腳尖勾勒出一瓣梅花的樣子,一腳跺在梅花的花蕊處,騰空直上。

    當他再次墜落,赫然墜在了群山怪獸的正中央。

    積雪如浪,翻滾而起,拍打着一頭頭龐然大物的身體,有些反應遲鈍的怪獸被打在臉上,茫茫然不知所以。

    我特麼是經歷了什麼?雪崩?雪潮?!!!

    為首的白耳狌見到他,毫不遲疑地發動攻勢,抬手一爪拍下,好似撕裂了風幕,硬生生劃拉着雪花,變成一條十丈長的雪龍,朝游恪張開血盆大口。

    在那龍口中,隱約可見大漩渦,深不見底。

    反觀游恪氣沉丹田,抬手一掌作擎天式,悍然撞向雪龍口!

    轟!

    乍一接觸,整片雪地如水面驟起了波浪,悠悠炸開,一層蓋過一層,轉瞬間已掀起丈高的巨大雪浪,其中一股股駭人聽聞的氣息洶湧噴出,直接掀飛了一頭頭觀戰的怪獸,有些體型巨大的怪獸難以掀動,便被雪浪深埋其中。

    然而,一人一獸後勁仍盛,以他二者為中心的浪潮越來越盛,直到徹底崩開腳下的積雪。

    「憑你的妖性,你還殺不了我。」爭執不下之際,游恪陡然氣息加重,奮力向上一頂,訇然震碎了那頭雪白龍,攪碎暗藏其下的大漩渦,甚至以蠻力撞退了白耳狌。

    吼!

    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恥辱,徹底激怒了山中怪獸,只看它剛一穩住體型便再次壓了過來,握爪成拳重重地砸下去。

    但是游恪比他速度更快一步,縱身跳在他的拳頭上,以千鈞之力壓下它的拳頭,然後沿着臂骨一路狂奔,直到靠近他的下顎,高高地跳起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身,凌空一腳踢向它的左臉。

    下一刻,砰然聲響,這頭身高三丈六的龐然大物應聲倒地,一頭栽倒在雪地中。

    「果然,出了山穴領地的你,整體實力會被削弱三成。」游恪趕緊追上,一腳踩在他的腦門,極速搬運真氣流動之法,一氣呵成【贔屓馱碑腳】,穩穩地踢在它的腦袋上,以秘法貫通整頭獸身,才敢肆無忌憚地說,「要麼歸山修行,要麼放開妖性,淪為無靈之獸。」

    吼!

    不帶分秒遲疑,白耳狌直接崩裂體內的靈性,晃動着獸軀甩飛游恪,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凶狂地挺立身板。

    就在這時,天外有流光飛來,恰好墜在白耳狌的頭上,從懷中掏出金光閃閃的捲軸,不由分說地當頭罩下。

    金卷碰着白耳狌,爆發出萬丈金光,瞬間覆蓋了它的全身,由內到外地層層洗滌。

    白耳狌吃了金卷照頭,一身戾氣頓時散去了七八成,僅有的兩三成戾氣很快便被它尚存的靈氣壓制下去。

    流光這時也現出了本身,大步朝着游恪走來,如春風拂面般滿臉笑意,恭恭敬敬地拜了個身,「游香主,程書藝在此見過。」

    「果然是你。」游恪不出所料地笑道。

    「來時匆忙,未曾帶酒,只好借着雪水道聲謝。」程書藝大袖一卷,一捧雪花握在手心,再看他手掌一抖,雪花立刻化為了積水,被他一飲而盡。

    「這頭白耳狌當真是帝家欽定的鎮守靈獸?」

    「據說原定之妖並不是它,而是礙於民間的謠言,只好將錯就錯,立它為鎮山靈獸。方才那一卷便是帝王敕令,正式敕封它為白狌靈獸,未來百年可享香火。」

    「在你之後,我還察覺到一股氣息逼近,你知道那是誰?」

    「貌似是三十里外的流寇寇首,好像是得罪了某位大人物,被拘禁在此嘗一嘗風雪,已有八個年頭。」

    「你認識那個寇首?」

    「三十里外的流寇都是帝都的公子哥出身,因故得罪了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家中又無人肯為他們求一份香火情,這才被遠遠地流放到三十里外,以免被大人物惦記。」程書藝唏噓不已,「說來也是可笑,堂堂的公子哥竟然是被家族被流放為寇,終生不得再入帝都。」

    「難怪這群人怎麼說的都是正兒八經的帝都官腔,原來是群有故事的可憐人。」游恪心中頗為惋惜,隨口提了一聲,「回到帝都,傳達一下我的意思,免這三十寇無罪。」

    程書藝喜出望外,「多謝香主。」

    游恪見他這般開心,心生疑竇,「莫非你還跟他們中的誰有交情?」

    「寇首黃鎮坤是我遠在道侶黃迎香的胞兄,可沒少在信中提及她的長兄近況。」

    「在帝都,你怎麼沒和我說過這茬?」

    程書藝尷尬地撓撓頭,不好意思地接道,「那會見着香主,把這事給忘的一乾二淨。」

    游恪無奈地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撕下他身上長袍的一角,大義凜然地寫道,「兵家香主游恪敬上,懇請吾皇恕三十六寇之罪。」

    程書藝如獲重寶地收起衣角,剛好瞥見白耳狌接受完洗禮,神情肅穆地轉身呵道,「傳我大贏帝令,封你為南山靈獸,尊享百年香火。」

    白耳狌欣然領命,抬頭望向天穹之上,仍然不見那道高高在上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落。

    「好生修行,總有相見之日。」

    (本章完)



第49章 風雪之中有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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