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晝夜不分;陰靈垂天,生靈不復。
偌大皇城,燈火昏暗,人煙渺渺,幾近絕望。
「蘇瞻,難道我真的活不過今日?」贏帝頹然失色,垂頭喪氣地坐在石凳上,與敗陣退回的蘇瞻博弈。
「若你肯退下帝位,可保性命無虞。」蘇瞻不慌不忙地將白子落下,不咸不淡地說來。
「不可能,我只要撐過今日,就是名副其實的中興帝君。」贏帝一個激動,一手拂亂滿桌的黑白棋子,怒聲吼道。
憑什麼在他有生之年趕上【千年以降,妖邪亂國】的預言,憑什麼要他堂堂人間帝君退避三舍,我贏穆英不服。
「禍福在天,生死有命,強求不得。」蘇瞻彎腰,一一撿起滿地的棋子,不露聲色地收進袖口。
「蘇瞻,就當我求求你,看在你我當年相依為伴的份上,再幫我最後一把,我保證會打亂歷代帝君的謀劃,讓江湖歸於江湖。」贏穆英突然上前抓住蘇瞻的肩頭,顫抖着說道。
「不是我不願意救你,而是你執念深重,怨業太深,非我能救。」蘇瞻沒有用力震開他,平靜地看向他的眼睛,「這麼多年來,你一意孤行,可曾想過這一日?」
「朕是中興之主,所作所為都是理所當然,何錯之有?」贏穆英仍是毫無悔改之意,傲然回應。
「既然無錯,何來求我一說?」蘇瞻與他眼神交接,半是惋惜半是無奈。
贏穆英面露不悅,拂袖打開蘇瞻的手,「朕是千年以降的中興之主,朕之所在即國之所在,朕之所想即國之所想。」
蘇瞻視若無睹,不以為意地倒出一顆顆的黑白子,稀里嘩啦地堆在石桌上。
帝都郊外,丁言秀與北冥有魚碰見了南宮香瓜與東方厲楚,以官方正禮代為接見兩大疆吏世子,又以私下交情為由撇開了一眾隨從,暗中領着兩人進城。
「好久不見,恪兄。」宮河盡頭,雙方會面,南宮香瓜遙遙揮手。
坐守此處的游恪見他來到,嘴角揚起歡快的弧度,從腰間摘下青葫,仰頭喝了一大口,遠遠地舉起青葫相邀共飲。
南宮香瓜也摘下腰間的白雲酒葫,仰頭痛飲一大口,猛地吹響一道嘹亮的口哨聲,那是足以讓整座帝都都聽清的聲音。
郊外,看似瘦骨嶙峋的灰毛大馬聞聲抬頭,也不再食之無味地埋頭吃草,極有靈性發出吭哧吭哧的響聲,與那道口哨聲遙相輝映,使得帝都城內寰宇清明一片,大有厲聲破陰靈之意。
一位位本是苦苦支撐的五關武夫聞聲,忙借聲蛻陰靈,張口噴出體內的濁氣,使氣走周天再來一口活氣,再度激活體內的生機。
帝都城內,琅琅武夫之聲震耳欲聾,各有不同之聲,同在傳達一個意願,「謝救命之恩。」
「南宮世家破陰靈有功,當鎮守江湖千年。」這時,游恪運轉體內的真氣,放開六關巔峰的氣勢,仰天發出天地同響的詔命之聲。
雲海之上,有陰雲翻滾,意欲凌風打壓游恪。
帝都內,終有上境大能現身,使風起鬧市,拔地而興,直擊雲海,竟叫陰雲歸於平靜,不敢放肆。
「我等隱於市,無意再爭春。爾等自謀劃,莫擾人清夢即可。」上境大能傳達意思後,再度隱入城內,卻沒有動手抹除陰靈的意思。
「晚輩領命。」雲海之中,陣首欣然應允。
「該死的腐朽之輩,天下大勢風生水起,正是群雄逐鹿中原之際,竟還妄想偏安一隅,當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羿謀色在宅內破口大罵,渾然不懼隱世大能的威嚴。
「羿兄慎言,小心隔牆有耳。」馮鞏建在旁適時提醒道。
羿謀色揮揮手,「無妨,此間大能大多無望百年登頂,都是老朽迂腐之流,絕不會作那天人觀世之舉。只要不被別人撞到他們的因果,都不會露出本性。」
「敢問羿兄,這城內到底有多少位大能?」
羿謀色這才收斂神色,頗顯為難表情,沒有貿然接話,再三思慮才肯說來,「以我擎天會千年之力,方才探尋到六位老祖的蹤跡,其中三位還是建國已有的老祖,但諸位元老與歷任會長都不相信帝都僅有六位,甚至曾經大膽揣測,帝都內恐怕藏有十尊大能,其名號非我不想跟你說,而是不敢。」
馮鞏建面露疑惑。
羿謀色又是沉吟片刻,才慢悠悠地說道,「大能之輩,神通通天,武法在他們手中已無意義。某種意義上,他們就是道之軌跡的運行者,是以誰敢念叨他們的名字,就會讓他們心生感應,從而瞬間捕捉到你的蹤跡。」
「一般情況下,這等大能都會直接抹殺碰面者,從無例外。」
「在他們眼中,世俗公約、帝王法律都是笑話,唯有成道前的道心束縛可成一規矩。」
馮鞏建駭然失色,「如此可怕的存在,帝王家怎會容許他們存在至今。」
「不可言不可言。」羿謀色連連搖頭,仰觀寰宇,烏雲變色,天幕宛若墜落,滿懷嘆息地說,「千年以降,國祚當變。」
這時,眾武者既知帝都有變,也知南宮世家恩德,有匆匆出城者,遠遁千里之外;有急急備戰者,相約共赴忠義;有徐徐佈局者,手談謀劃方略;有凜凜豪俠者,上樓登高守城。
南宮香瓜不知出聲者來自何方,也不知多少人,但結結實實地被這一道感謝聲嚇到,粗略估計不下於上萬位武夫修士回應。
不論這群人何時報恩,南宮世家也賺的盆滿缽滿。
想及久遠,南宮香瓜又是仰頭一口酒,大呼一聲痛快。
在他身旁的冷峻公子東方厲楚一言不發,四處打量着這座其貌不揚的宮河盡頭,揮拳震散一波波的黑影,大步朝着游恪走去。
「厲楚,你這衰星別靠近我。」不等他靠近,游恪早就伸手做出拒絕狀,言辭堅定地推手示意,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東方厲楚也不管他,大步走在他的面前三尺外,面無表情地伸手。
游恪無奈收回袖口,翻手向上撐開手心,左手擺着一枚玲瓏剔透的靈丹,右手擺着一顆神韻濃郁的靈珠。
「一枚千年份的靜心丹,一顆被封印的冰心珠,任選其一,只能選擇其中一個。」游恪再三強調道。
東方厲楚也不管他,兩手統統抓來,一枚吞入腹中,一顆掛在胸前的吊墜上,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伸手。
「一如當年的無賴啊。」丁言秀見此,哭笑不得。
南宮香瓜點頭稱是,「我讓三位隨從斥候探路,儘量避開這座衰神,還沒出着地界,這傢伙早就帶着他家老修士候着我。一路上榨了我整整十枚百年份的靈丹,還恬不知恥地連謝謝都不說一聲。」
「真不知道當年為啥要多管閒事,救這個衰神。」
「還不是你這魂淡說的?」
「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誰?當時是你先發現的,也是你最先衝上去的,要不然我和游恪壓根就不去。」
「我呸,女裝大佬,你能要點臉不?」
「打人不打臉,你這過分了啊。」
「不服咋滴,女裝大佬?」
「你再說,我跟你急。」
「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以為小爺這麼多年就沒點長進?」
「白長了那麼大個,連幾個蝦米都打不過。」
「嗨,你要比劃比劃,是不?」
「來啊,誰慫誰老二?」
「來就來,我還怕你不成?」
北冥有魚生無可戀地看着他們打情罵俏,好想提醒一聲,大事要緊,別在耍潑咯。
哪想,還不等他出聲制止,這兩傢伙就直接掐了起來,你一拳我一腳,毫無形象地就地滾了起來。
那邊,一向嚴肅的游恪滿臉惆悵,一連遞出三枚千年份靈丹,東方厲楚仍不滿足,兩隻手擺在眼前,一副你不拿點誠意,誓不罷休的模樣。
「行,今個我算是認了。」游恪一臉不情願地從懷裏掏出一支五彩斑斕的飛禽尾羽,依依不捨地將之塞到他的左手心,「此物面前,等閒神兵,沾之即落,碰之即毀,絕無例外。」
東方厲楚面色如初,小有滿意地收回左手,大有深意地抖抖左手。
「一枚不亞於神兵的禽羽,你還敢問我要?」游恪佯裝暴怒,抬手就打。
東方厲楚迎頭而上,伸着臉面。
游恪無奈收手,在空中一個優雅的回手,拍在自家額頭,「我這一趟遊歷江湖出生入死,好東西真的不多。」
「一枚千年靈丹換一員六關武將,一支禽羽抵上百位上境,七關、八關不等,可否?」不知何時,場中突兀冒出隨行老者的蹤影,代自家世子恭聲說來。
在他與游恪、東方厲楚外,再無一人察覺。
「吟老,這次是您帶隊?」游恪見老者現身,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
「若不是老夫帶隊,只怕這蠢侄兒都回不了東土地界。」
「吟老威武,這一路上幸好有您壓陣。」
「你這熊娃子,還想打皮耍賴不成,真當老夫是免費的勞動力?」
「不敢,不敢,吟老大力大肚,游恪早就知曉,怎敢使喚您老。」游恪忙堆出笑意,連連擺手。
「一枚上千年份的獸髓,老朽替他坐鎮老宅百年,如何?」
「吟老,您這厚情。。。」
吟老也不准他說完,隨口打了一個哈欠,「有你沿途照料他,我也不會心有顧忌。」
「吟老恩情,游恪必不敢忘。」游恪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多做嘮叨,拱手抱拳,道一聲謝,「但我確實無獸髓。」
「無妨,我准你日後補上。」吟老大氣地一揮袖,「此去送酒,莫要逗留,懂否?」
「聽天由命就好。」
「去他的天命,你小子該吃的能吃的早就還了個一乾二淨,也是時候為你自己謀個出路,莫在一意孤行。」
「吟老好意,游恪從來都懂。」
曾經費盡心思打磨游恪的吟老見他這般,只得徒呼奈何,長長地無奈嘆息,化作清風消散。
下一刻,風起雲動,天地間有大猙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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