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死鬼與掃地僧 第106章 106.石頭髮願

    「林中有鬼，終不輪迴?」

    石頭默默念了幾遍，怎麼看都不像是自己能說出來的話。石頭朝坐自己一旁的月緣和尚問道：

    「和尚，這真的是我發過的願嗎？我以前真的這麼善良!」

    月緣和尚想了想，對着石頭說道：「以前的你有時候很善良，有時候卻很粗暴。」

    「呃……被你這麼一說，我感覺自己性格分裂了!和尚，我沒事吧？」

    石頭真是害怕了，又是一年鬼命又是性格分裂的，石頭此時的心情很消極，就好比隨便做了個體檢，結果發現自己已經癌症晚期一樣，這感覺說不出的難受。

    「別害怕，別害怕。」

    月緣和尚安慰石頭，說道：「有死才有生，生生死死何必這麼執着?」

    石頭一聽月緣說這話，立馬就氣哭了，罵道：「死的又不是你，你當然不害怕了!嗚嗚……我那如花似玉的老婆啊!」

    月緣和尚見石頭現在已經開始鬧情緒了!估計說什麼安慰的話都聽不進去。於是月緣便打算說明一切，這樣估計石頭也不用再胡思亂想了。

    「石頭，你可知道林中有鬼，終不輪迴的意思嗎？」

    「廢話！我又不傻。」

    石頭沒好氣地說着，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發了什麼神經，竟然想學地藏菩薩一樣，普渡林中的惡鬼!人家是菩薩，佛法高深自然不懼，自己呢？啥都沒有竟然也敢普渡惡鬼，這下可好，把自己的鬼命也搭進去了!

    「石頭，你肯定不知道，其實自從你的第一代開始，每一年，你都會拿出那一年最寶貴的東西，來換取林間惡鬼一次轉生的機會。」

    石頭哭了，拽着月緣和尚的僧袍哭喊着，「嗚嗚……能不能不換啊!我覺得自己的這條鬼命還是很值錢的，換了多虧啊!。」

    「又不是要你的命，只是要你關於這片森林的所有記憶罷了!」

    「要記憶?」石頭一愣，抽咽着說道：「那……那不用死了？」

    月緣看着石頭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說道：

    「沒有了記憶，也就代表會誕生一個全新的你，我說你有一年鬼命難道錯了？」

    「哼！總比死了強!」

    石頭知道自己不是真正死亡，那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判死刑和判無期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現在心情好點了吧？」

    「哼！不是真死，你幹嘛嚇我，是不是存心的啊!和尚。」

    石頭有些惱怒，月緣和尚怎麼能這麼耍自己，要不是石頭還有很多問題沒有搞清楚，肯定早把這和尚的鬍鬚全拔光了!

    見石頭那有些哭腫的臉，月緣一捋鬍鬚，悵然說道：「在你看來自己是沒有死!只是單純地失憶，但是在我看來，你卻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叫我老師，再也不會有人為我採菊，也再也不會有人跟我下棋，唉～一切如夢幻泡影，阿彌陀佛!」

    月緣和尚又看了看石頭，說道：「再過不久，也再也沒有人叫我和尚了吧！」

    月緣和尚這話一說完，石頭不由得鼻子一酸，是啊！自己如果再次醒來時，又是一個全新的開始。自己將會忘記所有的人和事情，如果按月緣和尚說的話，自己算是第四代了。想到這兒，石頭不由得一愣，如果說自己就這麼忘了一切，芽衣，baby，玲瓏會怎麼樣？

    「和尚，你是說我如果忘記了一切，那林中的鬼都會被超度是嗎？」

    「這是自然，不然，你豈不是白死一回!」

    「那芽衣，玲瓏，和baby也會嘍！」

    「沒錯！」

    「這好辦了!我不超度她們就行了唄！感覺我們在一起挺合得來的，過上個千八百年，我再考慮超度她們好了！」

    月緣和尚一聽差點鬍子給氣歪了，指着石頭罵道：「你以為這是你家菜市場啊!發願豈可兒戲。既然願已經實現，就由不得你胡亂更改了，老老實實等着超度亡靈吧！」

    石頭的想法被月緣和尚給否定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石頭還想着以後能和大家一起打個雪仗，踏個青什麼的，結果這一切都沒法實現了!自己會回到出廠設計狀態。而大家也會轉世投胎，忘記這一切。

    「和尚，真的沒有辦法嗎？我捨不得自己的家人!」

    石頭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問向月緣和尚，但當看見月緣和尚那帶有一絲安慰的雙眼，石頭便清楚，這是改變不了的，就連月緣和尚也改變不了的事情，我一隻小小的鬼能改變嗎？

    石頭深深一呼氣，說道：「呼……也好!baby那麼吵，我早煩了!以後眼不見為靜。韓玲瓏雖然是我的妹妹，但誰會想要一個殺人狂，外加虐待狂的妹妹!投胎了也好!還有芽衣……」

    當說到芽衣時，石頭說不下去了，忍了半天的淚水，此時正無聲無息的順着臉頰緩緩流下。看着低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淚水，石頭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要離開芽衣!

    月緣和尚見石頭此時已經淚流滿面，便知道，石頭放不下芽衣，換成誰也是一樣的，突然有一天告訴你，你的另一半會在未來某一天離開你，你又是如何反應呢？

    「石頭，你愛她嗎？」

    「愛。」

    「愛她就要為她好!」

    石頭看了一眼月緣和尚，一抽鼻子說道：

    「什麼意思？」

    此時的月緣和尚手中的地瓜早已經變涼，在如此沉悶的氛圍下，誰也吃不下一口。但月緣知道，不管石頭願不願意，他都要接受這一切，這便是他的命。於是安慰道：

    「鬼!本來就是人死後怨念所化，你知道為什麼你每天要經受餓死時的痛苦嗎？那便是讓鬼消除內心的怨念，直到怨念全部消失時，才會入輪迴。如今她能在你的幫助下，擺脫自身的怨念，再次入輪迴，這不是好事嗎？」

    「入輪迴便是好事嗎？」

    石頭有些覺得好笑，輪迴有六道，有的享福，有的受罪，哪能以偏概全，說成是好事!

    見石頭不以為然，月緣也猜出來了石頭的意思，於是說道：「入了輪迴至少她擁有了未來，有未來就有希望。難道你這個最愛她的鬼連給她希望的勇氣都沒有嗎？」

    「我……」

    石頭握着手裏發涼的半塊地瓜，痛苦地說道：

    「和尚!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嗚嗚……我寧可把她一直留在這裏，照顧她一生一世，也不想就這麼離開她，讓她進輪迴!嗚嗚……」

    看着石頭說着說着便哭了起來，月緣和尚知道這一時肯定接受不了，他也不想逼着石頭立馬認定現實，於是月緣輕輕摟過石頭，讓石頭靠着自己的肩膀好好哭一會兒，聽着石頭嗚嗚的哭泣聲，月緣安慰道：

    「六道眾生，輪迴不止。還記的你們結婚那天嗎？我一見你們回來，便看見你們的命連在了一起，這便是你們的緣。你們倆恩恩愛愛走到現在便是份，也許你沒發覺，但是在我看來卻實屬不易!石頭，你可知有句話話叫，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嗎?你們前世無緣，今世無份，卻能在這片森林裏走到一起。呵呵，和尚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這麼不需要理由的婚姻呢！石頭，哪怕還剩一天，她也是你的妻子，要開開心心陪她過完！」

    「嗚……」

    一聽月緣和尚說自己的婚姻來之不易，石頭哭的更凶了!眼淚不聽話地往外流。石頭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感痛苦。當一想起芽衣的名字，石頭感覺心好痛!就這麼要說再見了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難道還不到半年了嗎？我該怎麼辦？……問題如潮水一般湧向石頭，讓石頭感覺天塌地陷一般。

    「哭吧！哭吧!……哭一會兒就好了!」

    月緣拍着石頭的肩膀安慰道，就這樣，隨着時間一點點流逝，月緣一直默默陪着石頭，森林裏一直飄蕩着石頭的哭聲。哭得是那麼悲傷，哭得又是那麼心碎。

    ……

    石頭最後，終於稍稍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枕着月緣和尚的肩膀，悠悠說道：「和尚!跟我說說我的前幾代吧！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人只有發泄到沒有精力時，才會無奈的接受現實，鬼也一樣！鬼也需要發泄。月緣和尚見石頭雙眼無神地看着地面。便知道，他開始漸漸接受現實了!現在說說他以前的事情，未必是壞事，於是便開口說道：

    「你的第一代，也就是我的徒弟，當時不像現在，當時除了動物外，還有不少鬼怪!我由於只能在晚上出現，所以你的第一代白天必須要待在太陽底下，如果碰上雨天或者陰天，他可就只有逃命的份了。為了讓他在這森林裏活下去，我便開始教他佛法，不求他能斬妖除魔，能自保便是。

    那時候的你管我叫老師，每天，你都會扛着個掃把等着我去找你，每晚都會問我關於佛經的問題，以及自己修行時遇到的困難。當然，第一代的你也沒有讓我失望，十年如一日的苦練，讓你也修得了一身法力。這便是為什麼就算你死了也有一半陽氣的原因，甚至是讓你這樣的一隻餓死鬼修行佛經都成了可能!」

    「那我當時怎麼會死?」

    石頭儘量把自己的語氣放平緩，不然自己又會哭出來。

    月緣看着手裏的烤地瓜，仿佛想起了當時的場景。

    「當時森林的妖魔鬼怪多如牛毛，仿佛是關押妖怪的監獄一般，動物們都活得戰戰兢兢，小玄負責守護靈脈，也是分身乏術，只能見一個消滅一個，卻不能徹底清除，而我也疲於救走丟在森林的人，或者那些還能出去的鬼!也是有心無力。而且十年的修行不代表能橫行森林，當時的你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明白就不做的。

    森林裏的食物本來就少，有一次，你發現了一隻狼在和一隻惡鬼撕斗，區區生靈，怎麼能咬得過一隻惡鬼呢？沒幾下，狼便被打得渾身是血，但卻不曾退卻!為了救一條生靈，你和惡鬼打了起來!也許是運氣不好吧，那隻惡鬼你根本治服不了，被逼無奈，你只能帶着那隻受傷的狼逃走!

    但是領你意外的是，你要救的那隻狼根本不聽你的，或者說它根本不想走，不管你怎麼拉扯，它總是瘋狂地掙扎，然後跑去和惡鬼決鬥，當然，在你看來，那和送死沒什麼區別。

    當時的你是躲在了離惡鬼不遠的一座小土丘後面，當你躲下時，你才明白，為什麼狼誓死不走，非要和惡鬼拼命。那是因為，就在這片土丘的另一側，有一個不大的洞口，裏面還有一窩小狼仔在嗷嗷直叫。什麼都不懂的小狼崽，通過自己的聲音在喊着自己的媽媽。完全不知道，此時它們的媽媽還在為了保護它們而和一隻惡鬼戰鬥。

    那隻狼之所以不走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己跑了的話，年幼小狼崽的嚎叫聲，肯定能把惡鬼給招來，於是狼只能硬着頭皮和惡鬼決鬥。

    面對如此場面，知道當時的你是怎麼做的嗎。當時的你用身子趴在了那個洞之上，只留出一個小孔，讓裏面的小狼可以呼吸用。並用我教你的佛鐘把自己罩了起來!

    這一罩就是十天。在佛鐘內的你，我是感受不到你氣息的，我在這片茫茫森林裏整整瞎轉了十天，根本找不到你的蹤跡。當時我一度認為你是離開森林了!畢竟我也告訴了你離開的方法。但直到第十一天的時候，我才驚奇的發現，林中的惡鬼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全部度化了!我才意識到，你根本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在森林裏的某處。

    佛鐘的消失，讓我很快就找到了你，但當我看到你的屍骨時，我才知道，這十天，你一直在拼命堅持，直到最後，你也未曾放棄自己身下的小狼。甚至忍着疼痛割下自己的一塊肉餵給了小狼……

    林中有鬼，終不輪迴。這便是你最後的一句話……

    」

    月緣說到這兒便停下了，一摸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睛，說道：

    「我該早點發現的，我該早點發現的……」

    石頭見月緣和尚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眼睛，便知道，月緣一直都在後悔當時沒有及早發現。如果早一天，也許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但世間沒有重來。石頭沒有，月緣也沒有。枕着月緣肩膀的石頭微微一閉眼，說道：

    「我的第二世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