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代府。
說起福州城,那不得不提及這聲名遠播、富貴逼人的代府。
代府府邸地處城內最繁華的「財神街」,就光看門前的兩座威武霸氣的石獅以及皇帝御賜的鑲金玉匾,也能推斷代府的財力是有多麼雄厚,名氣是有多麼大。
府里很大,大得可以與皇宮的御花園相媲美,在這兒參觀可得小心失了方向,莫名迷路。
代家世代經商,祖上曾與先帝有不錯的交情,被聘為「皇家御商」。
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代家祖宗得了浩蕩的恩寵,這後代子孫自然因此庇蔭,代家的生意亦蒸蒸日上,榮登為福州城商界一霸。
代家名下經營着很多產業,例如陶瓷、蘇繡、染坊、棉紡、絲綢等將近三十餘種,其中的龍頭產業便是風靡全中原的大染坊。
代家染坊不僅種植藍靛、茜草、茈草、紅花、黃梔等染色植物作為傳統染料,而且還從異域各國引進山中的赭石、丹砂、綠礬等天然有色礦物研磨成粉製作的新式染料。
除此之外,代家還掌握了一流的媒染、劑染等先進技術以及經驗豐富的染匠師傅。就連僱傭的工人也是成千上萬,令同行紛紛汗顏,望而卻步。
在當地乃至全國,代家的大染坊可稱得上是曠世無匹、舉世無雙了。
這時候,貴為代家大少爺的代璽平正打道回府了。
只見元寶脖子上都掛滿了禮物,他自個的手裏也提着一簍包裝精緻的棗糕。
不同於其他富家子弟,他作風一向低調,無論出行還是回府,都安步當車,身邊只帶上元寶一個隨從,與那些個整日遊手好閒、飽食終日的紈絝子弟截然不同,大有天壤之別。
雖然他樂善好施、心地純良,但是,人無完人,他也有很大的瑕疵。
他素來討厭念書,胸無點墨卻又沒有繼承祖輩的經商頭腦,年至弱冠,卻仍一事無成,讓人頭疼不已。
偶爾,他也會喝喝花酒,逛逛窯子,尤其在管家代延慶的慫恿下,他去的次數愈加增多,逐漸變本加厲了。
「咚咚咚」
元寶搶先一步,跑上前去敲門。
沉重的紅漆楠木門被推開,戴着頂布帽的家丁向代璽平拱手道:「少爺!您回來了?」
代璽平滿懷期待地問道:「嗯...阿豐,奶奶可在府里?」
喚作阿豐的家丁恭敬回道:「回少爺,太夫人正在府里等少爺您回來呢。」
代璽平吩咐道:「哦?那太好了!元寶,快跟上來。」
「好嘞,少爺!」
元寶戴着一堆的禮品,隨代璽平快速地跑進了府里。
代璽平剛到門口,便喜形於色地喊道:「奶奶!」
只見,正堂內端坐着一名白髮蒼蒼、面目和藹可親的老婦人,此刻正衝着代璽平樂呵呵地直笑。
這老婦人便是代璽平口中的奶奶,也就是代光祖的生母。
她在代府威望最高,地位最大,全府上下都尊稱她為「太夫人」,唯命是從,不敢忤逆。
而筆挺地站在她後面的漢子,便是代府的管家代延慶,因為代光祖纏綿病榻,故而太夫人將染坊的經營權暫時交給了他,全府家丁僕人都由他管理,大事小事幾乎也由他打點。
分坐在太夫人兩旁的,是一穿金戴銀的婦女與一紮着麻花辮的少女。
那婦人是代光祖唯一的妾,即代璽平的庶母,喚作焦秀蘭。
自從代璽平的親娘安氏患絕症去世後兩年,代光祖才續弦,在太夫人的做媒下,將焦秀蘭娶進了門。
而這年紀約摸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便是代光祖與焦秀蘭的寶貝女兒代如意。
見代璽平進來,代如意一把撲進他的懷裏,撒嬌道:「哥,你怎麼才回來啊?有沒有給我帶生辰禮物?」
代璽平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有有有...你哥哥我還能忘你的生辰禮物麼?喏...」
說完,他招呼元寶上前,將他脖子上掛着的禮物都取了下來,遞給了歡呼雀躍的代如意。
可見,他與同父異母的妹妹如意之間的感情,確實甚是深厚。
代璽平賀道:「如意,生辰快樂啊!」
代如意無比開心地笑道:「謝謝哥哥!」
代璽平歡欣鼓舞地炫耀道:「奶奶,您看,平兒給您買了福記鋪子的酸棗糕,那可是平兒排了老長的隊才買到的喔。」
「好好好...奶奶知道,我家平兒最孝順了,曉得奶奶喜歡吃酸棗糕。」
太夫人喚他近前,百般疼愛地摸了摸他的臉,滿面春風,欣慰不已。
焦秀蘭毫不吝嗇地誇讚道:「是啊,太夫人,平兒一向十分孝敬您。您的愛好,他一定都一件不漏地記在心哩。」
太夫人賣關子道:「對了,平兒,奶奶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代璽平問道:「什麼事啊?奶奶,平兒聽着呢。」
太夫人興奮地宣佈道:「是這樣的,奶奶啊,最近物色了全福州城的大家閨秀,給你舉辦了個招親大會,你到時候仔細挑挑,娶一個賢良淑德、才貌雙絕的娘子回來。」
代璽平吃驚地柔聲問道:「啊?招親大會?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奶奶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呢?」
太夫人笑道:「平兒啊,奶奶這不是正跟你說麼。」
代璽平搖頭跪拜道:「可是...奶奶,平兒還不想成親,還請奶奶您收回成命。」
太夫人好言勸道:「平兒啊,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已經老大不小,是時候該成家了。」
如意也在一旁鼓吹道:「就是嘛,哥哥,你都二十多了,人家徐府的小胖比你少兩歲,孩子都滿地跑了。你還不快給我找個好嫂子,你不着急,奶奶還急着抱曾孫哩。」
代璽平轉過頭,認真地瞪了他一眼,結果如意扮個調皮的鬼臉回敬他。
「平兒啊,你也莫要怪奶奶催你,我已經是半截黃土,行將就木了,活到現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娶妻生子,帶領代家繼續走向輝煌。況且,你爹最近病魔纏身,現在給你操辦婚禮,不是正好沖沖喜麼...」
太夫人說着說着,眼角竟突然泛起了淚光,聲音也越來越微弱,惹得代璽平慌了手腳,自責不已。
代璽平拒婚,已不是頭一次了,從去年開始,太夫人便就替他操心他的婚事,只是他一直以各種藉口推託。
太夫人知道代璽平是個心軟的孝子,於是便想出裝哭這個不得已的法子,來要挾他使他乖乖就範。不出所料,代璽平果然屈服了。
代璽平點頭道:「好吧,奶奶,平兒這就答應您便是了。只不過平兒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太夫人溫和道:「哦?什麼條件?平兒,只要你願意成親,奶奶都答應你。」
代璽平一本正經地回道:「謝奶奶首肯。平兒的條件其實很簡單,我曾經對天發過誓,一生只愛一人,一生只與一人偕老,我這輩子娶了一個便不會再納妾。所以,這次招親大會,平兒要多層篩選,好好考慮,而且要我自己認可才行。我這個條件,應該不算苛刻吧?」
太夫人笑道:「這是當然,奶奶給你找媳婦,自然要過你這一關。你看得上眼的女子,奶奶就立馬做主,親自上門提親。你若不中意,奶奶也不強迫你。好吧?」
「謝奶奶。來,平兒給你捏捏背,捶捶肩。」
說完,代璽平起身立在太夫人後面,佝僂着身子給她按摩。
她畢竟是通情達理之人,自己雖盼望代璽平早日成親,但最主要的是找一個能夠好好照顧他的賢妻。
這個女子,必須要讓他感到幸福,要與他同甘共苦、共挽鹿車,最好能激勵他奮發圖強,順利高中狀元。若真能如此,就算現在壽終正寢,她已畢生無憾了。
第二天,代府門口。
管家代延慶拿着一疊紅紙,負手而立,表情嚴肅。他的腳邊,擺有一大桶漿糊。
在他面前,成兩排站有十六個家丁,正畢恭畢敬地候聽代延慶的命令。
代延慶清了清嗓子,揚着手裏的紅紙,說道:「你們給我聽着,所有人分成四路,將這些紅紙貼滿福州城的大街小巷,務必讓各門各戶待字閨中的姑娘都知曉咱少爺招親的好消息,明不明白?」
眾家丁拱拳,異口同聲地應道:「明白!」
代府家大業大,府里的家丁也都是個個訓練有素,辦事利落效率高。
很快,不到半個時辰,福州城內,大大小小的街巷的每一堵牆壁上,都密密麻麻地貼滿了紅榜。
不但福州城,就連鄰地康蒔、荔州、許州等,都到處貼上了紅榜,這陣勢,就差公諸於世了。
代璽平要招親的消息,很快便不脛而走,家喻戶曉了。
紅榜上的內容如下:城北代府將於三日後,為大少爺代璽平舉辦招親大會,擇最佳賢內助。誠請諸有意之適婚良家女子,屆時按報名先後順序在代府門前排隊,日期截止至本月初七,逾期不候,望廣告之。
代家富可敵國,代大少爺又一表人才,全城不知有多少小姑獨處的女子為之傾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即使削尖腦袋她們也要往裏鑽。
可是,恐怕這一大群人都要失望了,因為代璽平素來不青睞這些庸脂俗粉,在他眼中,只有秀外慧中、氣質獨特的女子,才值得他付出真心,與之白首不相離。
而這位女子,其實早已藏在代璽平的心房很多年了,就像一塊黏答答的牛皮糖粘在他心臟,怎麼甩也甩不掉。
這,也正是他一直避口不談婚事的原因。
他不死心,仍然在等着她,即使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嫁人,他還是很固執地這麼久久地等下去。
她的名字叫作高雅,是他二姑的獨生女,也就是他的表妹,兩人與皇甫澤和宮無邪一樣,也是一對青梅竹馬。
掐指算來,兩人已經五年沒有見過面了,她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自己何時才能再見到她?她會不會碰巧打聽到自己招親的消息呢?這些,是代璽平這輩子,最希望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無時無刻不在殷切盼望着在招親大會上,一眼瞧見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彬彬有禮地微笑。
她很愛笑,很懂禮貌,很愛吃甜食。代璽平此刻記得的,便只有這麼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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