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指腹一屈一縮,杯子滑落於掌中,於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各個方向輕鬆地搖了起來。
杏仁在杯子裏面被搖得嘩啦作響,手法嫻熟幹練,行雲流水,顯然是曾經練過。
「喲,蒼掌門還真是深藏不露啊,怪不得你這麼積極,原來是胸有成竹,穩操勝券吶。」皇甫澤微訝片刻,繼而又嘻嘻笑道。
「蒼某不過是略懂皮毛,這點微末道行,怎好意思在盟主面前顯山露水?」蒼雲樓笑道。
話音剛落,他兩眼再一睜,手「啪」地往石桌上一罩,杯子裏的杏仁頓時停止了跳動。
除皇甫澤外,眾人皆斂聲屏氣,目光聚焦在那杯子上,特別好奇蒼雲樓搖到的彩數,到底是多大。
「開!」
蒼雲樓沉吟片刻,忽地大喝一聲,隨之手腕一扭轉,杯子被快速翻開。
裏面的杏仁整齊排成一條線,四黑一紅,彩數赫然為「雉」!
「哇!蒼掌門好生厲害!」郭威拍手驚呼。
眾旁觀之人,也皆鼓掌稱嘆,第一手就搖到貴彩的「雉」,誰會不為之喝彩?
「蒼掌門,端的好本事,第一局就打個開門紅,了得,了得!」皇甫澤挑起大拇指,嘖嘖稱讚。
蒼雲樓受了盟主褒獎,自是樂不可支、得意洋洋,整顆心都飄飄然地,好似風中的一根羽毛。
雖然他對這個結果確實很滿意,但多年豐富的閱歷告誡他要時刻保持冷靜與謹慎。
畢竟,看盟主的臉色,好像根本不為所動。
——從開彩到現在,他臉上仍沒有表現出半分驚異,反倒顯得十分平靜、坦然。
蒼雲樓怔了怔,一個勁的撫弄着自己的長須,以此來佯裝鎮定,掩飾自己的不安情緒。
「輪到我了。」
皇甫澤將杏仁和杯子挪過來,朗聲一笑。
「盟主,您請。」蒼雲樓恭敬地抱拳道。
皇甫澤把杏仁倒進杯子裏,貼在耳邊搖了搖,閉目懷念道:「嗯,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感覺,我已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真好...」
他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天地賭坊」搖着骰子,吆五喝六、賭得昏天黑地的日子。
那時的場景歷歷在目,那時的皇甫澤將在酒樓攢來的工錢豪爽地拍在賭桌上,聊以舒遣落寞與孤獨,玩得沒心沒肺。
他以為自己是很快樂的,卻不曾想竟莫名地愈加寂寞了。
一想起常常鐵青着臉,把自己從賭坊里揪出來,嘴裏一直責罵自己沒出息,手裏的板子卻又遲遲不忍落下的師父「郝一刀」,他的眼眶竟漸漸濕潤了...
「師父,我想你了...」皇甫澤暗自傷懷。
他並不是一個懂煽情的人,但他第一次離開自己的「親人」那麼久,內心的獨白便徹頭徹尾地全袒露了出來。
「少爺,你怎麼了?」
倚劍見他動也不動地捧着杯子發呆,眼瞼還似有淚花閃爍,便輕聲問道。
「沒事...來,該我搖了。」皇甫澤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瞬即展顏歡笑。
「嘩啦啦...」
皇甫澤開始搖動。
杏仁在杯子裏發出一陣陣令人斷魂的聲音,牽動着眾人的心。
那杯子在他的五指上旋轉自如,時而用拇指頂着,時而換用手背托着,時而又甚至能溜到他的胳膊肘上打個圈兒,然後再魚也似的滑到他的手掌里。
那五枚杏仁仿佛黏在杯底一般,未曾有脫落的跡象,要不是能清晰地聽見響聲,眾人還以為那杏仁根本沒放在杯子裏!
而那杯子,卻又似在皇甫澤的手上生了根一般,由他自如操縱。
眾人看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他們的目光隨着杯子的旋動,而到處流轉着。
但是很快,他們卻漸漸地發現,自己的眼睛,根本追不上那杯子的神乎其神的運轉軌跡。
是以,他們都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把眸子擦的雪亮,聚精會神地盯着那杯子,生怕一時錯過精彩好戲。
那蒼雲樓已看傻了眼,神情滿是錯愕與震撼,似已化為一座矗立百年的石像,舌撟不下。
與皇甫澤相比較,他剛才露的那幾手,委實遜色許多,顯得有些幼稚、低俗。
當真是「孔夫子面前賣文章——貽笑方家」啦!
「倚劍,錦書,還不快給我加油打氣?」皇甫澤似洞悉了那蒼雲樓的心意,遂愈加得意起來。
他的臉雖轉了過去,手裏的動作卻沒半分懈怠,杯子的轉速不但毫無減緩,反而更加飛快,宛若一架移動的風車。
「少爺,你...你有把握贏麼?若是輸了,以後在群雄面前,可就抬不起頭了...」倚劍湊在皇甫澤耳邊,低聲問道。
「嘿,你難道不曉得我有個外號叫做『骰子鬼見愁』麼?我皇甫澤平生三大愛好,炒菜、賭博、睡大覺。你放心,我一定教他們輸得心服口服!」皇甫澤胸有成竹。
「你只管給我加油便是,看我怎麼驚掉他們的下巴。嘿嘿...」皇甫澤繼續笑道。
「哦...好!」倚劍頷首道。
「少爺,加油。加油,少爺!必勝,必勝!」
倚劍此刻卸下矜持作態,打着拍子,手舞足蹈,頗有節奏地大聲助威。
一向與皇甫澤合不來的錦書,竟也破天荒地高舉着劍,為他搖旗吶喊。
可能是激烈的氣氛使然,她倒真的期望皇甫澤能贏下此局。
或許是受了兩人的感染,旁邊圍觀的眾人也紛紛握拳揚手,扯開嗓子為皇甫澤加油。
場面空前壯觀,是以瞬間吸引了諸門派弟子。
他們都紛紛蜂擁而至,一下子,會場的人十之八九都聚集在了一堆。
高個子的忍着痛踮起腳尖,矮個子的一下一下地儘量跳到最高,有些擁來擠去引起公憤的,便被幾個力氣大的壯漢拖了出去「噼里啪啦」地飽以老拳,痛揍一頓。
他們想方設法,使盡渾身解數,就算因此與各門派結下了梁子也在所不惜,一切都只為了一睹這場酣暢淋漓的賭局...
「岷山五志」與紅梅夫人趁亂聚攏一起,不知在悄悄商議着什麼。
繼而,他們依次分散開,圍成個大圈子,不知是不是準備,將沉迷於樗蒲的各派高手一網打盡。
只是他們還都想不通這「宋鈺」究竟在搞什麼鬼,是以一時也不敢貿然出手。
沒有絕佳的時機,紅梅夫人是絕對不會下令行動的。
有了諸位的鼓勵,皇甫澤愈加興奮與膨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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