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俠隱記 第113章 後廚鼾聲

    若說這規模龐大的太白酒樓，全憑表面極為考究的裝潢而受歡迎，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所謂「荷花雖好還需綠葉扶持」，酒樓的生意，之所以能如此紅火，後廚掌勺的出色廚師可謂是功不可沒。

    已到了響午時分，正是飯點。

    只見酒樓的庖廚里，濃煙氤氳，熱氣瀰漫。

    鍋碗瓢盆，油鹽醬醋，應有俱有，且都是上品，幾乎可與宮中御膳房相媲美。

    在火光熊熊的灶台旁，兩排身穿密扣白褂、頭戴饃饃冠的庖師，正手忙腳亂地翻轉着鏟勺。

    時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火候，時而一把顛起鐵鍋，遊刃有餘地攪拌着鍋里的菜。

    他們或炒或炸，技藝嫻熟精湛，一會兒用鏟勺極有分寸地舀起擺好的調品佐料，一會兒又抓起一把辣椒往鍋里勻撒。

    汗水，從他們額頭涔涔而下，漸漸滲透了全身，他們也無暇擦拭。

    而不遠處的一張大理石砌成的馬蹄形石台上，迤邐有兩排廚師，正整齊劃一地切着菜。

    每個人面前，都設有一張砧板，幾把備用的鋒利菜刀，各種各樣的鮮蔬與肉脯。

    他們刀法之快之准，令人咋舌。

    只是，在這嘈雜的噼里啪啦烘炒聲中，竟夾雜着一絲斷斷續續的、不和諧的聲音。

    他們卻沒有一人在意，似乎已習以為常。

    就在這時，一位生得五大三粗、皮膚黝黑的五旬男子，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嘴裏爆豆子似的向諸廚師問道：「小玩子人呢？你們有沒有看見小玩子在哪？」

    眾人聽完，手裏的活依然沒停下，只不約而同地將目光一齊投向角落處一間獨立的灶台上，向那男子打了個眼色示意。

    那男子了解後，忙慢步湊近那間灶台。

    突然聽得陣陣「呼啦...呼啦」的鼾聲傳來，越靠近聽得越清晰。

    原來，一開始那不和諧的聲音，便是這如雷的呼嚕。

    而這呼嚕聲的來源，便是背靠着灶台熟睡的一位着紫色麻布短褐的少年。

    那男子快步走過去，看清楚那少年的模樣，突然臉色一變，氣呼呼地揪住他的耳朵，就要往外拽。

    他嘴裏同時毫不留情地斥罵：「好啊！你個臭小子，竟然躲在這裏睡懶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個兔崽子來。」

    「啊，疼，疼...好疼。師父，你輕點！」

    那少年被他這麼一揪，頓時就被疼醒了，嘴裏一直哀求。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少年的面貌，竟與前幾天剛剛去世的武林盟主宋鈺，生得一模一樣。

    只是看起來，比他更青澀、更稚嫩些，氣質也沒他那般霸道狂傲罷了。

    這少年的年紀不到十八，身世不明，自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正式的姓名。

    因自己天生好動，經常偷懶貪玩，到處捅婁子，庖廚里的人便都戲謔性地叫他「小玩子」。

    他自己倒也樂呵呵的，欣然接受了這個念起來還挺順溜、而且極具個性的花名。

    那男子鬆了手，嘴裏仍舊沒停止責備，跺腳罵道：「你個兔崽子，老實交代，昨天晚上又幹嘛去了？說，是不是又偷偷背着我進賭坊了！」

    小玩子睜開惺忪的睡眼，揉搓着紅熱的耳垂，嬉皮笑臉：「師父，小玩子就是去小賭了一把，您老何必大動肝火呢。消消氣，消消氣，我這就去給您煮一碗銀耳蓮子羹，給您去去火，安安神。」

    「哼！別以為你這樣討好我，就可以免受責罰，這筆賬，我晚點再跟你算！現在，為師有件事要立馬吩咐你去做。」

    那男子鼻孔里冷哼一聲，傲嬌地高昂着頭，忽然想起有正經事辦，臉色又凝重起來。

    這位男子便是教授小玩子廚藝的師父，也是收留並撫養他長大成人的唯一親人，喚作郝一刀。

    不多不少，一刀就好！

    郝一刀本是個安安分分待在屠肆殺豬的屠夫，因機緣巧合，被當時聲名遠播的神廚蘇伯牙看中，將畢生廚藝傾囊相授。

    郝一刀呢，倒也勤懇好學，花費了五年功夫便盡得蘇伯牙真傳，成為又一代神廚。

    作為郝一刀得意愛徒的小玩子，雖然為人乖張落拓、油嘴滑舌，但卻孝順心善，且天賦異稟，很快順利繼承了他的衣缽，有望成為他最有前途的接班人，在八仙鎮也是小有名氣。

    郝一刀對他可謂是又愛又恨吶，一面很是賞識他，一面又為他的頑皮性子操碎了心。

    「師父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小玩子便是，小玩子做得到的就絕不推辭。」

    小玩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擺出一副認真的架勢，現在看來，他是完完全全地醒了。

    郝一刀道：「你先別答應的這麼爽快，這件事可有些棘手，我怕你沒膽量去做。」

    「師父，還有什麼事是我聰明絕頂、風流倜儻的小玩子做不到的呢？您就直說罷。」

    小玩子胸有成竹，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好，那你聽好了！今天我們酒樓來了一位難伺候的貴客，指名道姓叫你炒幾盤好菜送去，說是親眼要見見你。」

    郝一刀見他這般執着，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向他全盤托出。

    「哦？原來就是件小事啊，這對我來說不過小菜一碟嘛。師父，你想想，這不就是個擺在我面前的好機會嘛，只要我好好表現一番，不僅是我還有這酒樓的名聲不就更響亮了麼，你又何必這麼緊張。」

    小玩子擺擺手，一臉輕鬆地笑了笑。

    郝一刀嗤問：「哼，你別高興得這麼早，你可知道這位貴客是誰麼？」

    「是誰？」

    小玩子聽他說得這麼嚴肅，心弦突然一緊。

    「這位貴客乃是當朝宰相的東床快婿，官拜從一品的御史崔棟崔大人。」

    郝一刀將那貴客一連串的名號，一口氣不帶喘地講了出來，說到連自己也心有餘悸，腮上兩坨贅肉緩緩抖動着。

    「就是打京城來的那個崔御史？」

    小玩子聽完，心裏「咯噔」一聲響，將一開始吹噓的話默默地咽回肚子裏去了。

    「不錯！這位崔大人不僅有朝廷的權貴撐腰，還與武林幫派打過交道，天下誰人不忌憚他？他這番宣稱慕名前來，還欽點你置辦菜餚，只怕是禍不是福啊！」

    老實巴交的郝一刀連連搖頭，無可奈何，言語間滿是擔憂。

    「哼，這位崔大人專權擅勢，平日裏沒少魚肉百姓，我小玩子早就看不過去了！」

    小玩子握手成拳，義憤填膺。

    他眼睛骨碌轉動，心裏正悄悄打着小算盤：「是福不是禍，是禍那也躲不過，這次，我非得好好懲治他一番不可！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