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贏就站在信陵君府的大門口處,靜靜的注視着魏無忌等人的離去。
等到魏無忌率眾離去之後,侯贏轉過了頭,對着身邊的信陵君府老管家說道:「且帶吾去見夫人。另備十輛車馬於後門,遣死士護衛,隨時待命。」
由於魏無忌事先已經有所囑咐,因此管家對於侯贏的命令自然是堅決執行。
片刻之後,侯贏如願見到了信陵君的大夫人(正妻)。
侯贏恭恭敬敬的對着面前的夫人行禮:「臣見過君夫人。」
君夫人有些好奇的看着侯贏:「不知侯先生有何事?」
雖然只不過是第一次見到侯贏,但是昨天魏無忌為侯贏執轡之事早就已經傳遍大梁城,君夫人當然不可能不知道。
侯贏抬起了頭,正視着面前的君夫人:「好教夫人得知,君上欲行違逆之事,大王若聞之必震怒,或有滅門之禍。」
君夫人聞言一驚,道:「此事先生如何得知?莫不是在欺瞞老婦?」
侯贏面色不變,從懷中將信陵君臨去前交給他的那個信物拿了出來,正色道:「夫人可觀此信物。」
作為信陵君多年的原配,君夫人當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個來自魏無忌的信物,所以當侯贏拿出這信物的時候,君夫人終於相信了。
然後驚訝很快變成了恐懼。
君夫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向侯贏問計:「請先生救老婦!」
侯贏看着君夫人,說話的語氣十分的嚴肅:「贏已命人備好車馬與後門,君夫人宜率諸夫人與公孫速速登車離去,否則晚矣。」
君夫人問道:「此去何往?」
侯贏正色道:「邯鄲!」
君夫人愣了一下:「為何往邯鄲?」
侯贏道:「好教夫人得知,吾與君上已定計,若事成則夫人可歸,若事不成則夫人可避禍於平原君府,此兩全之策也。」
君夫人還想說些什麼,但耐不住侯贏連聲催促,只好匆忙準備去了。
兩刻鐘之後,幾輛馬車在十幾名換上了普通人服裝的侍衛們護送下,急急忙忙的駛出了信陵君府邸,同樣也朝着北方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一支數百人的魏國精兵突然包圍了信陵君府。
砰的一聲,緊閉的信陵君府大門被沖開了,一名看上去似乎是將軍模樣的人當先騎馬而入,高聲下令:「大王有令,信陵君命人竊符,有大罪於國,着其家人盡下獄之,並索其府,務使虎符重歸!」
然而讓這名將軍無比失望的是,在好一陣搜查過後,不但罪魁禍首信陵君和如姬不在,就連信陵君的老婆和孩子們都跑了個乾乾淨淨。
怒不可遏的將軍正在大發脾氣,突然有人來報:「將軍,吾等在正廳處發現一老者,自稱信陵君之謀主也。」
「謀主?」將軍轉怒為喜,忙道:「帶路!」
片刻之後,這名將軍果然在大廳之中見到了那位自稱是信陵君謀主的老者。
這老者鬚髮皆白,衣衫破舊,盤膝閉目坐於上首,膝蓋上還放着一把青銅長劍,整個人顯露出一種從容不迫的姿態,縱使被士兵們團團包圍,臉上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將軍執劍而前,朝着老者厲聲喝道:「汝便是信陵君之謀主?」
老者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了將軍一眼,然後開口道:「某侯贏,見過將軍。」
「侯贏?」將軍愣了一下,只感覺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馬上他就想了起來,隨後發出了一聲嗤笑。
「本將軍還當是誰,原來是那夷門小吏!汝可知信陵君昨日為汝執轡,已成大梁城之笑柄乎?」
侯贏神色自若,看向將軍的目光之中帶着幾絲譏諷:「贏雖狂生,然得君上慧眼識之,以禮待之,實乃贏之幸也。君上為贏執轡,實乃禮賢下士之道,愈顯君上之賢也。若以此而笑君上者,實愚人也。」
侯贏這一番話十分硬氣,直接把這名將軍懟得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
但好在將軍馬上就找到了對噴的新方向,對着侯贏喝道:「侯贏!汝之君上使如姬竊大王之兵符,欲行不軌之事,此大王知之矣!汝若是此時幡然悔悟,能將那信陵君之謀告知大王,尚可得一生路,若是汝執意追隨信陵君,則今日便是汝之死期!」
信陵君府上的這一番動靜如此之大,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更有那不少好事大膽之徒直接跟着士兵們湧進府中旁觀,當下一個個聽了將軍這番話之後都是大驚失色:「信陵君竟要作亂?」
要知道信陵君魏無忌素來有賢名,是魏國百姓所公認的賢君,這樣的一名賢君居然要叛上作亂,顯然是大大出乎了大梁城之中老百姓們的意料。
侯贏作為魏無忌的臣子,當然不可能讓這種誤會給持續下去。
只見侯贏一聲冷笑,高聲道:「將軍之言何其可笑也!世人皆知君上之賢名,然君上於魏國之中竟不得一官一職,何也?無非是那魏王圉嫉賢妒能,唯恐君上之能危及其王位也!」
「然君上何許人也?其乃魏國之賢君,當世之大才,於魏國忠心耿耿,更是對那魏王圉從未有反叛之心。即便魏王圉信重奸臣高基、段乾子之流,信其輩之言而屢屢加害於君上,君上亦從未有一怨言。」
「然則魏王圉者,得寸而進尺也!今秦趙相抗於上黨,世人皆知趙亡魏必危,可笑那魏王圉竟因高基之流進讒言而決議攻魏,君上屢屢進言苦勸而不得,反被那魏王圉勒令回封,欲害君上之性命,此乃正直之君所為乎?」
侯贏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只說得那魏國將軍啞口無言,旁觀群眾更是群情激奮,從先前的震驚轉為不值,更有那不平之人當場起鬨,開始聲討起魏王圉來。
將軍大怒,猛然抽出了手中的青銅劍,對着身後的人群喝道:「再有聒噪者,斬!」
人群安靜了下來,但四周仍有不少帶着不屑的目光朝着這將軍看來,顯然已經把這將軍看成了負面角色。
將軍轉過頭來,怒視堂上老者,喝道:「侯贏!任你如何狡辯,魏無忌竊符乃是鐵證如山!」
侯贏看着這名將軍,笑了。
不但笑了,而且還是猖狂至極,歇斯底里的大笑。
將軍怒道:「有何可笑!」
侯贏緩緩的止住了笑聲,雙目之中驀然爆發出耀眼神采。
下一刻,侯贏的聲音再度響起。
「秦國與魏國者,世仇也。趙國與魏國者,友邦也。魏王圉棄友邦而就世仇,此豈非自取滅亡之道乎?今日君上竊魏王圉之符,便是要補魏王圉之過,以存魏國之國祚也!」
侯贏說到這裏,突然長身而起,朝着面前的將軍,士兵以及諸多圍觀群眾喊道:「吾之君上,乃忠信仁義之人也,可笑魏王圉卻不能用之,贏雖不才,亦願自剄於此,證吾君上為國之心!可笑魏王圉昏庸無道,親近佞臣,若此人久居王位,則魏必亡於此人之手也!嗚呼,何其悲也!」
侯贏滿臉悲憤高聲疾呼,旁觀眾人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侯贏話音一落,立時拔出了手中的長劍,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喉嚨抹了過去。
一道沖天的血花伴隨着圍觀群眾們的驚呼聲傲然綻放,又隨着侯贏軀體的落地而緩緩凋零。
侯贏,自剄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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