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外一荒丘。 .
一個小小的、剛剛由黃土堆出來的土包立在荒丘之上,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木牌,顯然是一座新墳。
一名年輕的男子跪在墳前,這男子一襲麻布衣裳,雙眼通紅,神情頗為哀痛,在他的身邊同樣有另外一名男子坐地撫琴,輕聲而唱。
「豈曰無衣?七兮。
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豈曰無衣?六兮。
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悠揚的歌聲伴隨着悠悠的琴聲在山林之間迴蕩,讓空氣之中都充滿了一股淡淡的哀傷之意。
良久過後,琴聲和歌聲緩緩止歇,撫琴男子收起自己的琴,走到仍舊跪在墓碑之前的男子面前勸道:「荊軻兄,伯母已去,若是天上有靈見兄如此哀痛,恐非伯母所願啊。」
跪在地上的年輕人久久沉默不語。
片片落葉從天而降,枯黃灰敗的落葉在大地之上聚集成團,隨着秋風的吹拂而沙沙的飄動着,分外顯露出了幾分蕭瑟之色。
良久之後,荊軻才澀聲道:「漸離兄啊,吾母辛苦撫養吾長大,吾卻不能盡孝於母前,吾實在……」
這琴師乃是燕國人,名喚高漸離,是荊軻的好友,性喜遊歷四方結交朋友,前陣子正好從陶邑到這裏拜訪荊軻,趕上了荊軻母親的葬禮。
高漸離溫聲撫慰道:「逝者已去,生者自當奮發,兄何必如此?想當年吾曾多次邀請兄隨同吾一同遊歷天下,如今伯母已去,豈非正是兄一展心中大才之時?」
荊軻搖了搖頭,嘆道:「話雖如此,但吾欲為吾母守孝三年,這遊歷天下之事,三年之後再說罷。」
高漸離點了點頭,十分佩服的說道:「荊軻兄果然不愧是那至情至聖之人,令小弟汗顏啊。」
荊軻緩緩的站了起來,對着高漸離說道:「漸離兄,走罷。」
荊軻的家位於濮陽城外十里左右的一個小村莊之中,這座村莊看上去頗為破落,村中的住戶寥寥無幾而且大多房屋破敗,雖然還是正午時分,卻給人一種日暮西山的感覺。
一條小黑狗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來,對着兩人汪汪直叫,看上去頗為兇惡。
心情不好的荊軻皺了皺眉頭,抬腳作勢欲踹,小黑狗被嚇了一大跳,趕忙跳到了一旁。
荊軻哼了一聲,和高漸離一起邁步向前走去。
誰曾想才剛剛走了兩步,這小黑狗再度沖了上來,仍舊衝着兩人狂叫不止。
荊軻的眉頭皺得更加的厲害了,乾脆從地上拿起了一顆小石子,重重的扔在了小狗的額頭上。
荊軻的手勁頗大,這一下竟然直接將小狗砸翻在地,額頭多了一個小傷口。
小狗痛叫着跑開了。
高漸離在旁邊看着這一切,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道:「荊軻兄何必和這畜生一般見識?」
荊軻嘿了一聲,道:「某這一生落魄不堪,連供養家中老母無病無災都無法做到,實在是廢物已極,想不到現在還要被這畜生如此欺辱與吾,如何能忍?需要教訓它一番才是。」
高漸離啞然失笑。
又走了幾步,一座破舊的小院出現在兩人的面前,院牆不過只有兩人的腰部這麼高,站在路邊就可以輕易的看到小院之中的幾間破舊房屋。
這就是荊軻的家了。
兩人正準備走入院門之中,突然又是一陣汪汪聲傳來。
荊軻和高漸離都是一愣,同時轉頭看去,卻發現剛剛被荊軻打跑那小狗帶着幾條大小不一的狗,統一的對着兩人汪汪而叫,狀極兇惡。
高漸離見狀忍不住笑道:「荊軻兄,汝將人家小的打了,如今卻是一家子都來找汝的麻煩了。」
荊軻平靜的一笑,突然從腰間拿出了一把匕首。
「漸離兄,可愛吃狗肉?」
狗肉很香。
荊軻和高漸離坐在院中,一人一根狗腿,啃得很香,汁液隨着香氣四溢。
高漸離一邊啃着狗骨頭,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不知兄台在守孝之後,意欲前往何處?」
荊軻將手中的狗骨頭扔開,又撈出一根明顯要粗壯許多的狗骨頭,邊啃邊道:「暫時還沒有去處。」
高漸離也將被啃乾淨的狗骨頭扔了出去,笑道:「若是荊軻兄不嫌棄的話,不如往燕國一行?小弟雖然不才,但是還在燕國之中置有一些產業,以荊軻兄的本事,你我攜手起來,還怕不能夠做一番大事業?」
荊軻聽了之後也有些意動,但過了一會之後還是搖頭道:「其實不瞞漸離兄,吾準備去往邯鄲一行。」
「邯鄲?」高漸離納悶的瞪大了眼睛。
荊軻點了點頭,道:「如今的趙國乃是天下霸主,趙國南北軍的待遇據說亦是極好,吾自負一身武藝,自然是想要去那趙**中闖下一番功名的。」
高漸離的神情微微一動,一絲不滿悄然從眼中閃過。
作為一個燕國人,高漸離又怎麼可能會對剛剛從燕國手中奪走了大片土地的趙國有好感?因此見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想要去投奔趙國,心中不免就有些不太高興。
但這畢竟是荊軻的個人事務,高漸離也不能夠說些什麼,只不過接下來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免就變得沉悶了不少。
就在此時,一陣大罵之聲突然從院子之外傳來。
「荊小子,汝這殺才,竟然將老婦家的狗全殺了!好一個混賬東西!」
兩人轉頭看去,才發現一名老婦人正跳着腳氣急敗壞的指着兩人大罵。
荊軻和高漸離的身體都是一僵,不由自主的就將手中拿着的狗骨頭放了下來。
特麼的,光顧着吃得爽了,忘記了狗其實也是有主人的……
更加過分的是,荊軻和高漸離兩個人就把人家四條狗全殺了,而且現在都統統吃進了肚子裏。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眼看老婦人被氣得大罵不止,荊軻皺了皺眉頭,對着面前的老婦人說道:「孟大娘,不就是吃了汝幾條畜生嗎?吾且賠給汝便是。」
「賠?」孟大娘雙手叉腰,冷笑道:「吾倒要看看,汝這個殺才今日要如何賠償!」
荊軻哼了一聲,道:「自然是用錢賠償了,五百文夠不夠?」
孟大娘冷笑一聲,道:「五百文打發誰呢?一千文!」
「六百!」
「九百!」
「七百!」
「八百!」
「七百五十!」
「拿來!」孟大娘伸出了滿是老繭的手。
荊軻搖了搖頭,朝着腰間的錢袋摸去,卻摸了個空。
荊軻楞了一下,這才想起來為了給自家老母親出殯,自己已經將家裏的最後一點錢都給花掉了。
荊軻十分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對着面前的高漸離說道:「漸離兄可有銅錢在此?且先借些許於吾,吾改日再還。」
高漸離攤了攤手,無奈的說道:「還請荊軻兄見諒,小弟亦是囊中羞澀啊。」
兩人的對話清清楚楚的被孟大娘聽在了耳中,這下子潑辣的孟大娘頓時就忍不了了,再度開啟罵街模式。
「好你個荊家小子,說了半天感情是消遣老婦不成?真箇是混賬小子,怪不得汝娘死了也不得安生……」
荊軻臉色一變,霍然站了起來,惡狠狠的盯着孟大娘道:「大娘,汝剛剛說些甚麼?」
孟大娘被荊軻瞪得心中一慌,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但馬上就又尖叫了起來:「來人哪,這荊家小子殺了老婦家的狗,現在還要對老婦行兇啦!」
伴隨着孟大娘的尖叫聲,一名老漢帶着幾名年輕人跑了過來:「婆娘,究竟怎麼回事?」
這幾人不是別人,正是孟大娘家的老漢和兒子。
孟大娘跳着腳這一番訴說,將荊軻罵的是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要臭上幾分,最後對着荊軻喝道:「荊家小子,汝若是今日不能將這狗的錢賠來,老婦便砸了汝這破房子!」
荊軻大怒,喝道:「汝敢?」
孟家老漢和幾個年輕後生也不是能忍的主,當即上前喝道:「荊軻,吾看汝今日是存心找打!」
荊軻怒極反笑,拔出了手中的匕首,冷冷的說道:「吾倒要看看今日有誰敢進吾家門一步?」
若是尋常人這時候恐怕也就慫了,但是孟家老漢和家裏幾個後生都是參過軍打過仗的,哪裏會將荊軻放在眼裏了?
孟老漢一聲怒喝:「一起上,揍他!」
幾名後生立刻舉着木棍和手中的農具,沒頭沒腦的就朝着荊軻砸了過去。
高漸離見狀心中突然一動,目光一閃,突然從琴中抽出一把細劍,高聲道:「荊軻兄,吾來助汝!」
兩人並肩而上,乒乒乓乓的和孟家父子兵打成一團。
片刻之後,一名孟家後生突然一聲慘叫,整個人踉蹌後退,胸口已經被刺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整個人眼見是不活了。
「殺人啦!!!」下一刻,孟家大娘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荊軻心中大驚,急忙一拉劍上還有鮮血的高漸離:「快走!」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已經遠遠的逃出了村子,擺脫了憤怒如狂的孟家父子的追殺。
高漸離一臉內疚的對着荊軻說道:「荊軻兄,小弟一時不查誤殺他人,卻是給荊軻兄惹禍了。」
荊軻長嘆一聲,搖頭道:「漸離兄乃是為吾仗義出手,吾又如何會怪罪於漸離兄?只不過今日之事一發,此處卻是待不下去了。」
高漸離嘴角閃過一絲笑容,不失時機的說道:「荊軻兄,不如和漸離往燕國一行,漸離也好補償一二。」
在高漸離的極力勸說之下,荊軻沉思良久,終於做出了決定。
「好,既然如此,那麼吾便和漸離兄往燕國一行罷!」
片刻之後,一名孟家的後生突然慘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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