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一直在等着關於藍田的消息,可是他沒有等到紇干承基的消息回復,卻不料等的是政事堂呈上的消息。
他心裏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只怕不好。
或許自己用錯了人,紇干承基或許是個勇猛的將領,高強的殺手,但卻不是一個縝密之人。自己也是看他十分不滿長期呆在嶺南,便想差他替自己做件機密的事情,看來失策了。
小吏連忙把一大疊奏報送了上來。
「怎麼這麼多?」
「都是剛送上來的急報。」
「都是有關藍田縣的嗎?」褚遂良問。
「是的,都是有關藍田縣的,小的向褚相簡單稟報一下,主要有幾件。一是雍州長史閻立本奏報新任玉米監李逍在藍田家中被百餘不明身份的騎兵圍攻。」
「二是有人報稱李逍嘯聚鄉民,持械做亂。三是有人報稱左衛藍溪折衝府兵馬異動,離開營地去向不明。三是有人稱藍田縣令似強征民壯做亂······」
褚遂良的臉色很陰沉,可聽着聽着,他的眼裏卻閃過一道光。
沒有紇干承基的消息,一條也沒有。
「沒有其它的消息嗎?」
「暫時沒有了。」
「那關於閻立本所奏的那不明身份的百餘騎兵,可有其它消息?」
「也還未有。」
褚遂良拖着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
他揮了揮手,「你先退下吧。」
吏員躬身退下。
屋內,褚遂良獨坐一人坐在那裏,他翻看着幾道奏報,神思不定。合起奏章扔到一邊,看着剛才展開的黃麻紙已經染上好幾團墨汁,他扯起來揉成一團扔到了地上。
紇干承基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來一件小小的事情,他卻把事情弄砸了。
連褚遂良都沒想到,紇干承基居然敢帶着一百全副武裝的騎兵跑到藍溪去圍攻李莊,這真是天大的狗膽。
這個事情是一個天大的禍患,一旦被查出來,別說紇干承基狗命保不住,就是他也擺脫不了干係。
私調番上府兵,而且是調了一百騎,這直接扣一個謀反的罪名都不為過了。一想到這,褚遂良都不由的頭上冒起了冷汗。
他知道皇帝對他其實是一直不滿意的,皇帝剛繼位不久,他就跟皇帝有過幾次爭執,最後皇帝將他罷相貶到外地為刺史,雖然有長孫無忌幫忙,很快又讓皇帝把他重新調了回來再次罷相,可要是再出這麼大的漏子,皇帝肯定就不會再那麼輕易的放過他了。
紇干承基啊,你就是個廢物。他覺得自己有些太心急了,本以為紇干承基能夠搞定李逍這個田舍郎,把玉米種子奪走,這樣一來皇帝和李績他們所高調弄的玉米監也就成了個笑話,這對於李績和皇帝都是一個重重的打擊,能夠挽回元老派們這段時間損失的士氣。
現在卻不料偷雞不成還蝕了把米。
現在怎麼辦?
雖然還沒有人發現紇干承基的身份,可閻立本都已經把奏章呈上來了,這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
李逍在大張旗鼓,柳倓也在大張旗鼓,甚至連藍溪的府軍也在動了,這事情是按不住了。
得想個辦法彌補。
「來人。」
褚遂良叫來一名小吏,「馬上去請太師來政事堂,就說有緊急之事。」
時過不久,長孫無忌便急忙趕來。他跟褚遂良是老搭檔了,當年太宗臨終前,甚至還特意把他們兩個叫到跟前交待,對他說以後李治就全托給他了,又對褚遂良說他長孫無忌性格比較剛烈,容易惹禍,讓褚遂良幫忙看着他一點。
太宗駕崩之後,兩人搭檔多年,可謂是一對默契的老搭檔了。
進屋,長孫揮退旁人。
「登善,你急急找我來,可是出什麼大事了?」
褚遂良嘆息一聲,「輔機,我辦砸了一件事情。」
長孫無忌笑道,「什麼事情,何至於讓你急急叫我來?」
褚遂良看着自己的老搭檔,有人說貞觀前期,是房謀杜斷輔佐皇帝,貞觀中期是房玄齡和長孫無忌輔佐君王,而到了後期和永徽朝,則是長孫無忌和他褚遂良老哥倆撐着朝廷。
「一時糊塗,辦了件蠢事,太蠢。」褚遂良沒有再對長孫無忌隱瞞之意,如實的把自己如何讓人差紇干承基去拿玉米種子,結果紇干承基如何辦砸事情說了出來。
「輔機兄,現在藍田縣已經沸沸騰騰,山雨欲來啊。」
長孫無忌陷入深深的沉思,他怎麼也沒料到,精明的老搭檔這次居然犯了一個如此簡單的錯。
搶玉米種子,倒不算錯招,可何至於調動兵馬呢。
「輔機啊,我本來覺得紇干承基也是有名的頂尖高手,以前是廢太子承乾的刺客,便想讓他去藍溪李逍家把玉米種子偷出來,可誰料到這個蠢貨居然大張旗鼓的帶着兵去,而且還是全副武裝的一百騎兵,這真是始料未及啊。」
「那個蠢貨。」長孫無忌也只能罵了一聲。
「登善啊,你也是太心急了,這才中了李績他們的陷阱啊。依我看來,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會有如玉米那樣的糧食,既耐旱還又南北皆宜,還宜糧家菜,畝產又這麼高,還理於儲藏,天下豈有如此好的糧食,如果有,為何以前從未被發現?就算是從西域傳來,那為何自西漢起就已經通西域,數百年來,為何卻從未有半點關於玉米的消息呢?」
長孫無忌到現在也不相信玉米,他始終覺得這件事情前前後後就是一個陷阱一個圈套。
「山坡旱地,隨便也能畝產二三百斤,這如何可能?」
褚遂良嘆口氣道,「可那天那個李逍呈上的玉米你也看到過的,那玉米確實如黃玉一般,一個棒子上就能結六七百粒籽,而按李逍所說,一株玉米苗就能結兩穗棒子,能得一千多粒玉米。」
「最差的山坡旱地,一畝也能種三千株玉米,而稍好的田可種三千五到四千株。上好的田,能種四千五到五千株玉米苗。你算算看,一株結兩穗玉米棒,一個棒就能得一大把玉米,兩個玉米就能得一小碗,這要是三千株玉米,能產多少?」
「五個玉米就能得一斤干玉米粒,這就是說一株能得小半斤。三千株是多少?」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空口白牙誰不會算這樣的賬,但事實上你相信嗎?如果按李逍這樣說的,最差的山坡旱地一畝都能收六千個玉米,起碼千斤。可他自己也說了,這樣的差地,畝產也就二三百斤的。他自己都自己打自己臉了,難道你還聽不出來嗎?」
「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一畝能種三千株玉米苗,你看那玉米棒,多大一個。普通的粟、麥甚至是稻、梁,一個麥穗才能結多少糧食?」
「可是那玉米我們是親眼見過的啊。」褚遂良道。
「確實親眼見過,可結這麼大的玉米穗,我認為一株不可能結兩穗,更不可能一畝種三千株。而能結出這麼大的穗來,肯定對肥力要求極高,說不定還對水要求很高。所以,我覺得這個玉米始終就是一個圈套。」
長孫無忌認為玉米就是皇帝和李績弄出來套他們的,要讓他們慌手腳,要讓他們自己往裏面鑽,就如現在,褚遂良不就亂了手腳,鑽進了人家的陷阱之中嗎?
本來等到夏天,一切就水落石出,可現在褚遂良這麼一弄,卻直接把一個大把柄送到了他們手上。
「罷了,老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犯下的錯我來扛。我一會就去面見聖上,自陳罪狀。」
「你糊塗。」長孫無忌大聲道。
「登善啊,你怎麼如此糊塗呢,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天真。如今陛下和李績他們巴不得把我們全都從朝堂趕出去呢,你這個時候若去面聖自陳,你以為會是什麼結果?」
「絕對不能這樣做。」
「可我不能因此牽連你們。」褚遂良道。
長孫無忌背着手踱着步子,心裏急速思慮着。
一個巨大的危機已經出現,處理不好,他們這次是真要被李績他們連拔從朝堂上拔起。
他絕不願意看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這皇位是李唐的,但這天下應當是他們關隴集團的,他們關隴人一代代的血拼打下的江山,豈能這樣拱手讓給旁人?
他們這些人,以後有何面目去見過下的先祖先烈,又有何臉面可面對自己的兒孫們呢?
父輩們打下來的江山交到了他們的手裏,他們就得保管好,還得一代代的傳下去。
「藍溪折衝府的都尉是誰?」長孫無忌問。
「一個山東老卒。」褚遂良答道,「輔相兄?」
「只能委屈此人了,紇干承基不是還沒暴露身份嗎,而藍溪折衝府又被奏報無令異動,不如來個移花接木。」
「可這種事情,早晚會被發現對不上的。」
「只要做的乾淨,死無對證。」長孫無忌狠狠的說道。
褚遂良吸了口氣。
「登善,你是今日執筆,既然接到下面急報說藍溪折衝府異動,那麼就事急從權,趕緊下令調兵前往藍溪查探。然後如此如此,只要手腳乾淨,那麼一切也就查無對證了。」
長孫無忌說出一條絕戶計,無毒不丈夫,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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