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不召這李逍前來一問呢?」長孫無忌敏銳的發現了皇帝的反常,他自以為發現了貓膩,立馬進逼。
「問與不問又有何關係,反正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就算召李逍來了,他說的再多,只要長孫相國不願意相信,那你依然是不會相信的。」李治淡淡的冷笑一聲,既然玉米是李逍拿出來的,其實李治心裏已經信了七八分了。
他現在更願意藉此事,好好的跟長孫來鬥鬥法。
「怎麼個眼見為實法?」長孫不肯退讓。與皇帝已經相信李逍的玉米不同,長孫到現在是萬萬不肯相信這什麼玉米的。而皇帝越是躲躲閃閃的,越讓他這裏面有鬼。
中書門下,殿中一眾君臣,此時各有所思。
對於玉米,信者有,不信者有,甚至不信者更多。但如許敬宗、李義府這樣的人來說,玉米真不真假不假已經不重要了,他們看到的是,借着這個玉米,如今中樞的兩派人馬已經算是正式開戰了。
現在如何打倒對方才是重要的,至於什麼救國救民的玉米,倒是其次了。
李治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那裏留着稀疏的鬍鬚,比起他父親的那美麗的鬍子,他的鬍鬚還不成型。但他的心,卻已經跟他父親年輕時一樣的強了。
「朕以為,不如就授這個李逍一個司農寺的官職,在北苑給他劃一片地,讓他負責種植玉米,再由羽林軍派兵保護玉米。待到夏天之後,玉米收穫,到時能有多少收穫,也就一清二楚。玉米收穫後,碾磨成粉,再儲藏食用,一切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長孫無忌沉默。
皇帝說的這個倒確實是一個驗證的辦法,但他根本不相信這個玉米是真的,難道皇帝就真的相信?
還是說,皇帝想搞什麼貓膩,但就算現在種下玉米,按他們說的最快一百天收穫,那也得三個多月後啊。
這三個多月的時間,拖來拖去又有什麼用。
要是玉米種不出來,或者說達不到那麼多收成,那一切就是虛的。
到時,沒臉面的還是皇帝。
「若是一百天後,玉米種不出來,或者說根本達不到他所說的那般耐旱以及高產呢?」
李績又站了出來。
「某相信李逍,更相信玉米是上天恩賜我大唐之祥瑞。某願意跟長孫相國賭一把,若是到時種不出玉米,或者說達不到畝產至少二三石的產量,那麼某到時自願辭去一切官職,乞老還鄉。」
「好!」
長孫無忌想不到李績連這種話都敢說出來,他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
「且慢,既然是賭,那就各有賭注。請問,若到時李逍種出這玉米,產量也能達到要求,那請問到時長孫相國打算怎麼辦呢?」
李績反將了長孫無忌一軍。
長孫狐疑的看了李績一眼,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有底氣跟自己賭,而且還是拿出自己的前程來賭。
很明顯,李績拿出自己的官職來賭,那麼他長孫無忌也只能拿出官職來對賭,否則就是不公了。
難道他在賭自己不敢賭?
長孫無忌冷笑幾聲,他料定這個玉米有鬼,那又如何不敢賭。
可這時,褚遂良咳嗽了幾聲,站了出來。
「太師、太尉,兩位都是主持朝政的元老,當着陛下的面,怎麼能夠拿朝廷公器做賭注呢。某以為,陛下所言甚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就劃一塊地給李逍,讓他試種玉米。」
「不過呢,種在北苑不太方便,畢竟北苑是羽林軍屯駐之地,而且還有皇家花苑,倒不如就在渭水河邊的沙苑劃一塊地試種。」
褚遂良這話一出,立馬讓李績等人感嘆此人的老辣了。
沙苑在哪?
沙苑在長安東的同州,緊靠着潼關,而且南臨渭水。
褚遂良狠辣在哪?
狠辣就在這個沙苑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說是說靠渭水,但絕不是什麼水鄉之地,這是南洛水與渭水間的一大片沙草地,東西八十進而,南北三十里。
早在西周秦漢之時,這裏就是沙草地了,灌草植被豐富,動物種類繁多,這裏還是旱澇頻繁的惡化之地。
正因為旱澇頻繁,所以哪怕這裏緊鄰長安,可這裏卻一直都是牧馬場所。如今大唐也在沙苑設立了沙苑監養馬場,牧養軍馬。
這樣養馬的地方,劃出來給李逍種玉米,可知道褚遂良有多狠了。
「褚相,沙苑有名的旱澇頻繁之地,古往今來,都沒有人在那種莊稼的。」李義府點了出來。
褚遂良卻笑着道,「某正是因為沙苑的特殊情況,才提議在沙苑種玉米的。之前不是說這玉米南北皆宜,極為耐旱嗎?沙苑那邊,沙草地形,極易乾旱。雖也有水澇,但只要選一塊不澇的地方就好了,這樣一來,正好檢驗玉米是否真有李逍所說的那般神奇,是否真的不需肥沃地力,又十分耐旱的特徵啊。」
「如果玉米在沙苑也能種出畝產二三石的收穫來,那某相信玉米在其它地方自然也能高產,對吧?」
這話說的似乎是滴水不漏。
可明明充滿了惡意。
同州府志里也說,沙苑在縣南洛渭之間,亦名沙海,沙澤其中盆起者曰沙阜,東跨朝邑,西至渭南,南連華州,廣八十里,袤三之二。其沙隨風流徙,不可耕植。
它的面積廣,變化大,到處凹凸不平,遍地水、鹼、草、沙。高的地方叫沙阜,低的地方叫沙窪,有水的地方叫沙地,有鹼的地方叫沙鹵,有草的地方叫沙灘,平坦的地方叫沙板,黃沙一片叫沙漠,沙礫大的叫沙磧。
連沙漠都有,可知這是什麼樣的鬼地方。
褚遂良一出手,不但制止了長孫無忌與李績打賭,畢竟賭博有風險。而讓李逍到沙苑種玉米,這明着就不可能種的出來的。
那裏可是書上都明載不可耕植的地方。
李治也看出了褚遂良的用意,心裏不滿的冷哼了一聲,這些元老真是太卑劣了。
「不如這樣,挑三個不同的地方試種玉米,一塊就在藍溪,一塊在北苑,一塊在沙苑。三個不同的地方,也正好可以檢驗一下玉米不同地方的產量。」
「這三塊地方征歸司農寺上林署,新設玉米監,專職玉米試種之責。就授李逍玉米監監正。」
這個新設的玉米監規格上和司農寺下屬的各個宮苑監是一樣的,監正從六品下,品級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專門負責一塊業務。
皇帝專門新設一個監,也是為了儘量減少其它干擾。而劃出三塊地方來種玉米,也免得褚遂良這般老陰人暗中做梗,至於同意沙苑試種玉米,也是為了能夠堵下老陰人們的嘴,免得他們處處反對。
只要到時北苑和藍溪兩處地的收成好,哪怕沙苑顆粒無收,那也一樣能證明玉米的作用了。
「玉米監設監一人,從六品下。副監一人,正七品下。丞二人,正八品上。掌植玉米,有錄事一人,府二人,史四人,典事三十人,掌固四人,另劃給玉米園農一百人。」
李治很捨得下本錢,為了玉米,特意在司農寺下設了個玉米監,還一下子給了這麼多完整的編制。
監正,副監、丞、都是朝廷品官,而錄事、府等可都是流內吏了,也都是有正式編制的。
更別說,還專門劃撥了一百個幹活的園農。
司農寺相當於後世的農業部加國家糧食和物資總局了,管的事情很多。專門新設一監,可見皇帝的重視。
「藍溪、北苑、沙苑各劃一百畝地隸歸玉米監。」
李逍一襲白袍,等的花兒也都快謝了,可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皇帝的召見。
等的都已經到了飯點,肚子都已經咕咕叫了,這時才終於有一個小宦官過來傳話。
「中書門下的議事已經結束了,陛下已經回宮,特旨讓新任的玉米監正李逍到堂下用飯。」
說完,那個小宦官還一臉的羨慕的看着李逍。
李逍不明所以,自己等了半天,就等來一頓工作餐?皇帝呢,不是說皇帝召見嗎,自己等半天,皇帝放自己鴿子了?
「既然陛下不召見,那我乾脆回家好了。」李逍對於什麼堂下飯沒有什麼稀奇的,不就是頓工作餐嗎。
結果那宦官卻道,「李監正,堂下飯可是了不得的榮耀,唯有宰相才有資格吃,六部九寺五監的大臣們尋常都難以有機會得賜一飯,李監正可莫要錯過了。」
堂下飯堂下飯,就是宰相們議事後在堂下吃的工作餐,相比起一般衙門裏的工作餐,伙食很豐盛,八個菜。
能當宰相的倒不稀罕八個菜,但關鍵是大唐有個傳統,就是非宰相是沒資格吃這堂下飯的。如果偶爾有大臣被皇帝留下來跟皇帝、宰相們吃個堂下飯,那是可以吹噓一輩子的。
李逍卻依然沒覺得什麼,主要是他並不知道這個傳統。他此時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你叫我什麼?」
「李監正啊,李監正難道還不知道,剛才在中書門下,陛下已經親自下旨新設玉米監,而第一任玉米監監正就是李監正你啊。從六品下,獨掌一監,恭喜李監正,一介白衣,一躍而服綠袍,可喜可賀!」小宦官一臉諂笑。
李逍卻有點怔神。
「玉米監,這是個什麼鬼?玉米監正,難不成老子還成太監了?」
唐朝官職里沒有哪個官職正式名叫太監,甚至眼下宦官們也不叫太監。但唐朝很多機構稱為監,各監的正職稱監,也叫監正,俗稱大監,也有叫太監的。而副職一般叫副監,也有稱少監的。
莫名其妙,就成了太監,李逍有點哭笑不得。
玉米太監,這可不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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