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興高采烈往中院而去,邊走邊問姑夫人的丫鬟紫衣:「千真萬確嗎?」
紫衣點頭笑道:「夫人,這樣的好事奴婢哪敢騙您?」
焦氏停住腳步側頭看着紫衣。
紫衣丫頭長得明眸皓齒,是從小就伺候姑夫人的,後來姑夫人出嫁,紫衣又成了陪嫁丫頭,再後來姑夫人喪偶回娘家,紫衣又從杜家跟回了尹家,算是姑夫人身邊的老人了。
如果紫衣是她的丫頭,她還真有些不放心呢。
焦氏之所以看重玉蘭,還因為玉蘭相貌平平,吸引不了尹申的注意。
否則尹申難得回茭陽幾日,身邊還放着個如花似玉的丫頭,焦氏可真不放心。
「大姐身邊有你這麼個得力的丫頭,真是大姐的幸事。」
焦氏突然如此說,紫衣愣了一下,旋即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說笑,紫衣笨手笨腳,和夫人的玉蘭可沒得比,不及玉蘭分毫。」
說到玉蘭,焦氏神情振奮。
那丫頭終於要回來了!
「你們各有各的長處,各有各的好處,都是好丫頭。」焦氏道。
紫衣忙答:「老夫人已經同意夫人接玉蘭回來,奴婢恭喜夫人了。」
自然是可喜可賀。
焦氏喜滋滋進了中院。
老夫人正和姑夫人說着話,見焦氏來了,二人停了談話,正了神色。
焦氏隱忍着歡喜,行禮見過了老夫人:「母親!」
老夫人道:「紫衣都和你說了吧?」
焦氏溫順點了頭。
老夫人又道:「玉蘭丫頭回來可以,不過老身可有幾句話囑咐你。」
只要玉蘭能回來,幾句話算什麼?
焦氏來這一路早就準備好了聽老夫人訓誡的準備。
那啞巴離開尹家了,玉蘭又可以回到身邊了,日子還是像從前一樣繼續下去。
「母親請說,兒媳聽着。」焦氏比往常更加的溫良恭儉讓。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這一次讓玉蘭回來可不是我或者你大姐的主意,更不是因為申兒求情,而是因為阿鶯!」
焦氏愣住,和那個啞巴有什麼關係?
玉蘭被趕出去和那個啞巴有關係,玉蘭要回府和那個啞巴有什麼關係?
「阿鶯已經去了京城,玉蘭回來也不會觸犯她什麼的,就算日後阿鶯從京都回來,兒媳也會讓玉蘭避着阿鶯的,畢竟阿鶯是娘子,玉蘭只是個下人。」
焦氏自以為話說得圓滿,不料老夫人卻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聽聽,聽聽,她就這點子度量和胸襟。」老夫人向姑夫人道。
焦氏委屈,她到底怎麼了嘛,話哪裏說錯了?
最討厭婆婆和大姑子沆瀣一氣,擠兌她了。
有錢人家的兒媳婦真是難當。
「你這個做母親的,真該學學人家阿鶯!」
老夫人這一句教訓讓焦氏吞了口蒼蠅般噁心,又必須咽下去。
見焦氏默默,老夫人繼續道:「玉蘭能夠回來可是因為阿鶯來求情,她讓素雪來求情說膩照顧五個弟妹不易,玉蘭是個好幫手,還是讓玉蘭回到尹府為宜,之前多有誤會,但從今往後是一家人了,還是忘了那些不愉快,免得生出嫌隙,有道是家和萬事興。」
那個啞巴……
焦氏聽着老夫人的話,心裏生出莫可名狀的情愫。
那個啞巴怎麼可能如此好心?
焦氏還在心裏嘀咕着,姑夫人笑道:「弟妹,阿鶯說得對,家和萬事興,不愉快的就讓它過去吧,弟妹早些派人去把玉蘭接回來,過去的不愉快就翻篇了。」
真的能翻篇嗎?
焦氏眼前浮現啞巴冰冷的面容,心裏充滿古怪的感覺。
………………………………………………
馬車上,焦生和焦嬌睡熟了,發出均勻而細微的鼾聲。
舒吭沒有睡覺,驀地她一怔,素雪為不驚動焦生和焦嬌正拉過她的手寫字。
她寫道:「娘子為何要向老夫人求情讓玉蘭回來?她是夫人的爪牙,她們那麼欺負娘子你……」
素雪覺得不平。
「娘子不可以那麼善良,對別人善良就是對自己殘忍!」
看着素雪嚴肅而認真的面孔,舒吭啞然失笑。
時至今日,國破家亡,自己慘死,她舒吭還會是善良之輩嗎?借屍還魂僥倖重生,難道是為了延續愚昧的善良?絕不!
她沒有回應素雪,而是伸手拍拍素雪的背安撫她。
玉蘭回到尹府,回到東院,焦氏該樂瘋了吧?可惜很快,她就會樂極生悲的。
舒吭將目光投向熟睡的焦生,焦生定會將她交託的任務完成得很好的。
他是個執行力很高且忠誠的人,若是在三百年前的大舒朝他必將成為她最得力的屬下,可是而今,她更將他當風雨同行的親人。
「娘子,咱們到了京城,會見到楚公子嗎?」素雪突然問道。
楚長秦的手下來送禮時說過楚長秦是京都人。
素雪突然的問話沒有引起舒吭的興趣,反倒讓焦嬌於睡夢中驚醒。
「楚公子?我聽到誰在喊楚公子?楚公子來了嗎?楚公子在哪兒?」
焦嬌在馬車裏左右張望,一臉的期待,激動不已。
焦嬌的咋咋呼呼吵醒了焦生,焦生揉着惺忪的睡眼嘆口氣,望見焦嬌嘴邊還濕着的涎液,哭笑不得道:「姐姐,你是不是方才睡覺時流口水了?」
「她啊,是做夢時夢見了楚公子!」素雪笑着搖了搖頭,「焦嬌大概是得了一種病了。」
「什麼病?我得了什麼病?素雪你把話講清楚!」焦嬌杏眼圓瞪。
素雪認真道:「桃花癲!非楚公子不能治。」
「焦生,你看素雪!」焦嬌不依地嚷了起來。
「好了好了,還是先把口水擦一擦吧!」焦生憐惜地伸過袖子替焦嬌擦嘴。
那溫柔的笑容,憐惜的眼神深深刺痛了舒吭。
曾幾何時,她的弟弟也是這樣伸出他的袖子替她擦嘴:「姐姐,你吃飯時把米粒粘在嘴邊了。」
那溫柔的笑容,那小可憐的眼神深深地萌化了她的心。
可是轉瞬間便是鐵馬兵戈,刀光劍影,火光沖天,血流成河,哀鴻遍野,哭聲震地……
王弟倒在了箭雨之中,他被周兆倫的人馬射成了刺蝟。
一股劇烈的疼痛撕裂胸口。
舒吭伸手緊緊握住了胸口的衣襟。
窒息的感覺籠罩全身,令她喘不過氣。
「娘子,娘子,你不舒服嗎?」素雪發現了舒吭的異樣驚慌失措起來。
而焦生立馬遞上了水壺:「阿鶯,喝口水緩緩。」
「一定是馬車太顛簸了,我讓他們慢點駕車!」
焦嬌車簾一掀走了出去,外面立刻響起她的呵斥聲:「車夫,怎麼開車的?把我家阿鶯給顛暈了!」
繼而是懷化郎將的呵斥聲:「慢點駕車,千萬別把我的寶貝鶯鶯兒顛壞了!」
然後是車夫一聲長長的「吁——」
舒吭在嘈雜但漸漸放慢的馬蹄聲中閉上了眼睛。
耳邊,焦生不停道:「阿鶯,喝口水緩緩,緩緩……」
是的,她該緩緩,緩緩,緩緩。
她不知道她緩了多久,胸腔里被烈火燒灼的感覺卻越來越劇烈,那火焰炙烤得她整個人都在發乾。
然後又是焦生的聲音,多了一份急迫:「拿刀來!」
「拿刀做什麼?」焦嬌驚呼。
「割腕取血!」焦生答。
素雪恍然大悟道:「之前娘子也是這樣犯病就是楚公子割腕取血餵她她才好轉的。」
「焦生不行,焦生這麼瘦弱,」焦嬌的聲音轉瞬間就拔高了,「焦生,你幹嘛?焦生你不可以!焦生!」
舒吭依稀知道焦生在幹什麼,可是她無力阻止,甚至她的眼皮沉重得睜不開。
須臾,她的嘴邊便有溫熱的血液流淌進來。
這是焦生的血。
焦生那麼瘦弱,焦生不行。
舒吭心裏喊着,嘴裏卻在汩汩喝着。
焦生不允許她拒絕,他強硬地將小半碗血餵進了舒吭口裏。
只要阿鶯能無恙,他一點點血算什麼?耗盡他全身心血他也心甘情願。
可是舒吭沒有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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