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子在外面聽着響動,也不下馬,探着頭往店了瞧了兩眼,見柴影若又坐了下來,冷笑一聲道:「我剛才就說了,你窮任兒要是有你爹一半的本事,少說也能混個縣衙門的捕頭,可惜你手上那兩下子,連哈二都拿不下,誰還敢指望你去捉賊捕盜呢?還有這路上走動的客人,沒事的時候,還是少來一些氣性,孤男寡女的,小心路上不太平!」
他最後這兩句話,分明是對着店裏的柴影若所說,哈二連忙上前湊趣道:「馬公子,你是沒看見正臉兒,就是翻遍華州城,你也找不出第二個這麼俊的來!」
「公子爺我今天懶得進店!」馬公子雖是沒看見柴影若長相,可那一柄短劍卻是看的分明,多少有些忌憚,一扯馬韁道:「天下漂亮娘們多了,華州城翻不出來,我去西安府里總是能翻出來吧?掌柜的,我要的東西備好沒有?」
「好了好了!」掌柜的見小二哥提着兩個食盒,用草籠裝着兩個西瓜,忙接了過來,掛在馬公子那幾個隨從馬匹上!馬公子點點頭,兩腿一夾,瞥了任天白一眼,也不給錢,掌柜的也不敢問,眼睜睜看着他打馬出城,哈二拿着自己那一兩銀子,嘴裏也不知哼着什麼,優哉游哉也不知道那裏去了!掌柜的站在門前唉聲嘆氣道:「看看,看看,早說這晦氣星上門,一個沒攔住,又折了不少!」
柴影若見門口眾人散去,這才轉過頭瞧這門外,就見任天白爬了起來,站在大街上,仰天看着日頭,忽然大笑一聲,大踏步而行,口中朗朗道:「泗水亭長常醉臥,淮陰屠夫豈知我?皇覺寺僧懷天下,可笑世人多眼拙!」
「嚯!」顧層雲聽的一臉驚奇道:「這位任公子,心胸不小吶!」柴影若也是一臉驚訝看着任天白背影道:「當真不小,說不定還有幾分才學,只聽他這頭兩句,能以當泗水亭長之時,被人看不起的漢高祖劉邦,淮陰城裏受人胯下之辱的淮陰侯韓信來自勵,不過這後一句,多少有些犯禁,竟然敢用太祖皇帝在皇覺寺當和尚這個典故,也算膽大!
「且不說犯禁不犯禁……」顧層雲微微點頭道:「這位任公子,雖是沒任總捕那一身本事,可這中氣倒是長遠勁足,多少有些奇怪!」
「什麼挺長懷陰的……大晴的天,雲都沒有,那裏陰了?」原本趴在桌上一直呼呼大睡,身上不僧不道,似僧似道的客人,迷迷瞪瞪抬起頭來,看了看外面天色,一臉的不耐煩道:「來來去去,吵吵嚷嚷,不過大夢一場,不如大夢一場!」說罷一轉頭,又趴在桌上呼呼睡了過去!
「掌柜的!」柴影若回頭瞧了那客人一眼,卻是從懷裏掏出一錠二兩多重的銀子來,放在桌上,那掌柜的看的兩眼發亮,趕緊跑過來道:「姑娘還要些什麼,儘管吩咐就是!」
「酒菜我就不要了!」柴影若用劍柄一撥那銀子道:「不過我問你些事情,你要是說的明白,這錠銀子你只管拿去就是!」
「我問你,剛才那位窮任兒,是什麼人?」柴影若看着桌上銀子,面無表情道:「我剛才聽你們外面吵嚷,似乎他原本不是這個樣子,怎麼現在這麼落魄了?」
「姑娘你這可問對人了!」掌柜的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那錠銀子,一臉堆笑,先拿起酒壺來,給柴影若跟顧層雲各自斟了一杯酒,這才道:「這位窮任兒,其實是街市上如今給他起的一個諢名,原本是叫任天白的,他父親可是鼎鼎大名,兩位或許都曾聽過,就是此前南京刑部總捕,任求之任捕頭!」
「任總捕的大名,我們自然聽過!」顧層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可任總捕過世還不到百日,他這位公子怎麼就到了這步田地?我剛才看外面,似乎他連功夫都不怎麼會?」
「可說是呢!」掌柜的連忙又給顧層雲滿上一杯,這才笑着道:「任總捕一身本事,在我們華州城,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任總捕捉賊拿盜雖是一把好手,一路做到南京刑部衙門總捕的地位,卻不怎麼會撈錢,從來都是隻身一人在外,只在華州城裏置辦了一個不大的院子,在鄉下買了十幾畝地,都由這位窮任兒在華州打理!至於任捕頭的本事,窮任兒卻是一點也沒學了去,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隱情,我們就不知道了!」
「這麼說,這位任公子,就算沒什麼武功,也該衣食無憂才對!」柴影若見掌柜的一口一個窮任兒,聽的十分有些刺耳,問話之際,不免將任公子這三個字咬的極重!這掌柜的也是個聰明人,如何聽不出來,已然改口道:「姑娘說的沒錯,可這人要是倒霉起來,當真是關門都關不住!就說這位窮……這位任公子,原本在華州城裏過安生日子,那料到任總捕忽然就沒了?任總捕又是一人在外,這一出事,棺木都是從武昌府運回來的,回來之後還得辦喪事,這一來一往,任公子哪點家底,那裏夠花?偏生任總捕入土安葬,這位公子守靈之際,連着累了好幾天,又少了一分細緻,不防火燭,結果一場大火,把那宅院燒成一片白地,鄉下那些地,原本是租給別人種的,這大火一起,房產地契盡數變了灰燼,沒了憑據,別人也就不認這個賬了,你說這不是晦氣星上門麼?如今只剩原來的一所小房,暫能容身,可這日子,只怕也過不久,眼看他百天孝滿,到了冬天,衣食無着,我看真的要去城外要飯咯!」
「這麼說,還真是有些禍不單行……」柴影若聽的臉上有些黯然道:「那方才那位什麼馬公子,還有那個哈二,又是什麼人?」
「嗐,這個就不能提了!」掌柜的見提起哈二來,不覺有些喪氣道:「馬公子的父親,原本在江南一個大府做同知,後來因為一個案子錯判,送交南京刑部覆審之時,被任總捕尋出疑點來,結果被刑部大人申奏朝廷,落了個玩忽職守,疏於查點的罪名,免了官職,退居在家,如今正謀着起復。馬公子自然對任公子有些懷恨在心,任總捕還在世的時候,馬公子多少還有些忌憚,如今任總捕不在,他父親被免官的那一點恨意,自然就露出來了,不瞞二位說,就連馬公子去聘請那位程家姑娘,也是故意要給任公子難堪,等到成婚的時候,必然還要羞辱的!至於這位哈二……」掌柜的臉上有些無奈道:「本就是城西的一個有名的老皮,我們這些做小生意的,那裏招惹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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