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這是我今生見過的,眼睛裏出現的,最可怕的情緒了。
但……鬼川龍介就是這種人。微笑的嘴角邊掛着對萬物的漠視,清澈的金色瞳孔如深淵般不見底。
那個世界的人,都是這樣的?
當然了,如果是作為我的話,也許能理解一下。畢竟,他說過,他本來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就像我本名不叫安廣多惠子,我也不是宇都宮人。老師和同學整天念叨的我那對超大號螺旋假髮,其實是真發一樣……很難相信啊。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對我來說,應該只可能是好事吧?
所以,看着霧切響子惱火地衝出音樂廳,苗木誠緊張地在後面追出去的樣子,我懷疑……如果是鬼川龍介的話,可能他早已想到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會彈琴,」他轉過頭,神情略帶一絲驚訝地看着三角鋼琴,「非常好。看起來,這塊昂貴的巨型木頭,終於有了裝飾品或劈了當柴燒外的用途啊。」
真是個極端的現實主義者……
「也許即使沒有我,依然有人會彈鋼琴呢?」我捂着嘴唇微笑。
纖細的手指划過了鋼琴頂蓋。鬼川微微嘆息着,向我搖了搖頭。
一個詭異的想法從腦海冒出:如果沒有他干涉,也許在前幾天的那次殺人事件里,我已經成功了。
……真是丟臉呢。在他面前,多餘的心思,稍稍……多了一些。
「鬼川君……應該不是來欣賞音樂的吧?」平復了一下剛才波濤洶湧的思緒,我一隻手捂着嘴巴,發出一陣輕笑,「有什麼事情?」
他輕輕地倚靠在三角鋼琴豎起的頂蓋旁,我仍在鋼琴凳正前方。
半晌,從那張被連兜帽遮擋,慘白如骨的地方,冒出一個問句: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塞蕾斯同學應該就是黑白熊的臥底吧?」
……
因為整件事情的發展太突然,我後退一步,大腦被震驚佔據了。
這件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可能……不可能有別人……
「怎麼,不敢說?」我冷笑着自問自答,「可是你們的交易關係應該已經結束了吧?更何況黑幕還差點違背了他和你做出的約定。」
你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啊?
……
——在娛樂室發呆的那一晚。
被黑白熊叫醒的時候,面對着黑白熊「你違反了『不得在宿舍外的地方過夜』的校規!」的威脅,有那麼一瞬間,我竟然很不坦然。
不就是死亡嗎?我曾不是那麼瞻前顧後的人。可我當時猶豫了。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很多事。
不……我不能死!絕對不能!
我還有一個魂牽夢繞的夢想。
我還有寄託了一切牽掛的貓。
我還有不太值得懷念的家人。
還有……還有鬼川……我還想再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夠了!
所以,雙膝一彎,冷峻的面紗緩緩落下,我面對黑白熊跪下了。
「拜託……請不要殺我!」——
……
時間依然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我在等你的回答。」他說。
可是……我到底該怎麼開口?
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啊!要我把話說得很清楚你才罷休嗎!
「嘻嘻。你是怎麼猜到的?」我抬起頭,假裝無所謂地笑着問,「而且啊……你有什麼證據嗎?」
「有些事情,也許有需要聽到真相的必要性,」鬼川龍介只是簡單地嘆了一口氣,「但這件事情,我只是……想聽你親口說一遍。」
該死的鬼川……我有點火了。
「我的時間不多,塞蕾斯。」
我覺得自己跟他的距離好遠。
「哼……你說對了。就是我。我殺了石丸君,同時殺了桑田君,間接害死了山田君,這些都是黑白熊要我做的,以此代替我違反校規的懲罰。怎麼樣?你滿意了嗎?」
不聽他之後說了什麼,我猛地關上鋼琴蓋。大步流星地撞開了沉重的橡木門,一路逃出了音樂室。一直跑了很遠,也沒有回頭一瞥。
……
一直跑了很遠,也沒有停下。
真是的……這傢伙的情商如果有智商的十分之一,那就好了……
我不想殺人,我也不想背叛,但我更不想……不想見不到你啊!
呼……還是稍微冷靜一下吧。我抬起頭,先看一眼周圍的東西。
這裏應該就是教師辦公室了,只不過教師們熱火朝天的辦公場景已看不到了。整整齊齊的辦公桌,上面放着的教案(無一例外全都是入學前的檔案)和柜子一模一樣。
試着打開抽屜,每個抽屜都如同和空間固定在一起,紋絲不動。翻開最裏面黑板旁的那幾個柜子,除了無害的文具,也是一無所獲。
從里往外數左邊第一張桌子,上面放着幾乎每一個日期都畫了紅色的圈的日曆,下面有一行批准:已經快要四個學期啦!再接再厲!
落款是「班主任雪染千紗」。
毫無緣由地,我突然想起那個把我拉進希望之峰學院的偵查員。
但願,你有這位老師一半好。
退出這個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教師辦公室,走廊里又響起鋼琴聲。
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
化學室有着一股難聞的味道。這不是物理準備室的福爾馬林和物理器材的混合,不是娛樂室桌上刺鼻的瓶瓶罐罐,也不是倉庫里……
總之,能夠在化學室裏面熱烈愉快地聊天的大神櫻和滅族者翔,一定是世界上最笨最蠢的傻瓜吧。
她們都沒注意到我,但我也習慣被人無視了。我嘆口氣,自顧自地打開藥品櫃,細數裏面的藥品。
真是藥品陳列展的齊全度啊。
然後就是苗木誠推門進來了。滅族者翔突然捧腹大笑,叫着什麼「這麼多殺人道具真讓人興奮」。
又一次,把我當做空氣人了。
罷了。再在這裏,只不過給大家徒增煩惱而已。雖然人多的地方不用擔心大和田君,但相比和這些人在一起,我還是……藏起來吧。
大神櫻在和苗木誠探討化學室的蛋白質粉多好,我已經站起身,推開了化學室的門。苗木誠如夢初醒地喊了一聲:「塞蕾斯同學?」
我回過頭去,向他做出了一個燦爛得我自己都覺得虛偽的微笑。
「塞蕾斯同學……在哭嗎?」
「啊咧?」我擦了一下眼角,發現眼角還含着一絲晶瑩的淚花,「沒什麼,只是有點疲憊而已。」
「塞蕾斯同學……」
「貴安了,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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