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聽到一個聲音問旁邊的人:「這傢伙的才能是睡覺嗎?」
另一個聲音是塞蕾斯的。她一隻手托着下巴,另一隻手用指尖捂住嘴,發出一聲輕笑:「我也很好奇。但既然他能把東京攪得天翻地覆,肯定有超高校級的能力吧。」
你只是為了六千五百萬日元的報酬。我沒有睜眼。因為我知道,車上不止塞蕾斯,還有另一個人。
而我有偷聽別人說話的愛好。
很可惜的是,這輛二手破轎車在旮旯陋巷裏七歪八扭,轉了好幾圈,兩人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了。
轎車裏出奇地安靜,只剩下空調噴着冷氣的聲音,還有那個中年男子鼻子裏一直哼着的奇怪小調。
外面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東京的氣候和中國東部類似。
小雨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剛剛划過還是細小的雨點,現在嘛……倒更加有一種潛水艇的既視感了。
很好,時機到了。我輕輕地伸了個懶腰,滿意地打了一個哈欠。
多虧了鬼川龍介近乎海豚一樣強大的大腦,我才維持了三天高強度的體力和智力運動,而沒感覺到疲憊。剛才那一覺,是我到目前為止,在這個世界睡得最香的一覺。
「瞌睡蟲醒了?」見我醒了,塞蕾斯的聲音,從一側悠然而至。
「我睡了多久?」我假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抬頭,看見的就是塞蕾斯那張幾乎沒有表情的瓷娃娃臉。
「沒有太久,」塞蕾斯說着抬起頭,假裝沉思。過了半晌,才對我擠出一個微笑,「兩小時吧?」
駕駛座上的人,之前一直在聽着我們說話。此刻終於開口了。
「喂喂,你們兩個如果想敘舊的話,至少也得跟我上樓再說。」
就我的印象來說,日本的公寓樓應該是神奇的存在:二十幾層的摩天大樓、待人永遠謙和禮貌的大樓管理員、整潔的樓道、擦得亮晶晶的地磚及毫無破損的樓道燈……
事實並非如此。這裏雖然已經不是貧民窟了,看這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因為燈壞了,黑燈瞎火的樓道里,我們只能用手電筒;當然,就是用了手電筒,腳下也很難走,樓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台階還受到狹窄的寬度限制;潮濕的天花板滲着水,不斷滴在地上……
「這裏可能有點簡陋,」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撓了撓頭,抱歉地說,「放心,沒有臭蟲和老鼠。」
廢話,這裏當然不會有老鼠,貧窮賽過世界上任何一種老鼠藥。
我們就這麼默默無言地走在樓道里,只剩塞蕾斯鞋跟的聲音嗒嗒作響。好在公寓樓不高,我們在五樓,也是唯一的大鐵門前停下了。
「終於到了,」塞蕾斯輕掩嘴唇,像是打了個哈欠,「希望之峰學院的偵查員,住得這麼偏僻。」
但推門而入的時候,我覺得,也許情況沒有我想像得這麼差。
至少……這裏是兩室一廳的公寓房,而不是港式的「鴿子籠」。雖然不華麗,但還算整潔。狹窄的衛生間大概比巴掌略大一些,客廳里有簡陋的沙發三件套和一張沙發前的矮凳子,卻沒有飯桌。大約55英寸的電視機掛在正中間,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大阪的旅遊宣傳片。
「嘻嘻。現在這個時候,估計也就東京電視台,還有心情播放這個吧?」塞蕾斯笑着說,「不過就這麼丟着電視機不管,可以嗎?」
我看到了沙發上方的婚紗照。這是整個房間裏,唯一一處乾淨沒有扔着煙頭和啤酒瓶的地方。對於一個連自家整潔度都不願意保證的單身漢,房間裏任何一處乾淨的地方,都必然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
「是啊,」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頻道,邊換邊說,「看一下隔離幾個電視台的新聞吧。明天早上,不止在東京黑幫中,全世界都要炸開鍋了。」
「我去洗澡,」塞蕾斯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臨走前還沒忘提醒我,「但願你把本金帶來了。」
切換到的是露瓦羅斯「獲月黨人真理」電視台,此刻他們正在播放露瓦羅斯共和國總統,米爾諾維奇的演講。除了露瓦羅斯人不斷的歡呼和鼓掌,我沒能從他熱血澎湃的怒吼中,聽出什麼實質的內容。
然後換了一個頻道。一個混血兒的學生從東京警視廳里走出來,面對着無數記者的長槍短炮,充滿殺意的眼睛裏,竟是坦然的神色。
「弗拉米基爾·維克多,露瓦羅斯世襲共和國『維克多王朝』的十一皇子,」中年男人嘆息着說,「你殺了最好戰的國家的皇子,還另外牽扯了一個進來。如果這就是你展示才能的方法,未免太……」
「哦……那個是給塞蕾斯同學的中介費,」我回答說,「她介紹我找你,我把她應得的錢給她。」
「找我?」中年男子輕笑着打開了一罐啤酒遞給我。我做了一個拒絕的動作,他也不謙讓,先喝了一大口,愜意地把身體埋進了沙發中問我,「我做什麼?我曾經是國語教師,現在只是無業游民……」
「同時,你是希望之峰的偵查員,」我打斷道,「明年招收希望之峰的78屆生,你將是班主任。」
「你調查得還真清楚,」中年男人輕笑了一聲,「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偵查員。至今為止,好像還沒有哪個學生,是主動找我的呢。」
我聳聳肩:「我喜歡主動。畢竟,誰不想在最美好的年歲里,就奠定了自己人生的成功之路呢?」
開玩笑。還有兩年,別說希望之峰,全世界都要面臨生死考驗。
「那麼……你的才能是什麼?」
「我應該是……超高校級的催眠師,」我抬起頭,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如果這一屆的其他十六人,沒人和我的才能重疊的話。」
「乒乓——」啤酒罐掉在地上。黃櫻公一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安。
「你怎麼知道?」黃櫻公一的聲音里,帶着一絲顫抖,「今年的調查表,我還沒給任何人看過!」
「你告訴我的,」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你還告訴我……霧切響子,是你的乾女兒?你還有個過世的女兒,好像叫……五月雨結對吧?恭喜她,生前有霧切響子這個乾妹妹,是她最大的榮幸。」
很好。我簡直愛死鬼川龍介的才能了,和其他人一樣,黃櫻公一也被我嚇到了,愣愣地呆在那裏。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明天早上,黃櫻公一肯給你也會把我列入「78屆希望之峰學生」的名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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