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芸香的聲音隨着風送進耳里:「姑爺有所不知小姐每年都來這裏!」
「她是來祭奠那個人的吧!」瑾瑜緩緩說着,目光卻是追着遠處那個如同雪花一般飄零的人影。
一聲悠長嘆息隨着一片枯黃的竹葉墜落,飄在瑾瑜的肩頭,揮手彈去,將心底沉沉而起的哀痛悄無聲息的掩藏。
「這世間多的是痴男怨女,可是我家小姐卻是最痴的那一個人!這一生都是如此的苦了自己!」芸香幽幽的說着轉頭望着瑾瑜眼中竟然多了一份憐憫,「我雖是下人但是也知道你心中也有苦楚,你若是沒有十足的誠心和情誼,你還是別問太多,也別求太多,問的太多自添煩惱,求的太多空遭情劫!」
「我懂!」瑾瑜淡淡的回答,不在多說。待芸香快步追上芊芊之後,自己只是跟在後面保持着幾步的距離。
風聲蕭蕭,天光大亮卻不是因為轉晴,而是有雪花粒自天空墜下,簌簌而落和竹林的嗚咽聲竟混在了一起。
沒走多時忽見前面竹林已經到了盡頭,一彎小溪在枯水期的冬季已然去了一半的水,幾塊青石裸露在外,像是柔長的白練上橫生的幾塊破洞。
一座不過十來步便能走完的小拱橋橫跨在上面,越過小橋之後是一片桑林,冬季韶華盡去,只留了黑色光禿禿的樹枝和一地的枯黃外再無其他。而桑林的盡頭幾座黃土丘依次而立,卻沒有任何的墓碑。
記憶之中小河倒是一直有,但是原來是沒有這些桑林和小橋的。
「又是竹林又是桑林的這裏倒是很隱蔽!」瑾瑜手拂過小橋被晨露和雪粒浸的濕潤的扶手似是在自言自語。
「以前是沒有橋和這片桑林的。」芸香頓了頓,目光凝滯在遠處,芊芊已經到了幾座土丘,靜靜的立在那裏,一身的素白像是一尊漢白玉的雕塑一般。
「是小姐偷偷讓人做了這橋,又找人種了桑樹在這裏,好讓人誤以為這不過是一片桑林再無其他罷了!」芸香緩緩說着和瑾瑜一道過了木橋。
瑾瑜長嘆一聲遠遠的就望見芊芊靜默之後挽起袖子,從一堆枯敗的竹葉之中撈起幾個牌子,費力的插在地上。最近天氣乾燥很少降雨,地面乾燥發硬,瑾瑜想上去幫忙卻被芸香給攔住了。
「小姐不會旁人幫忙的。這是她和他之間的事情,她不想讓旁人插手!」芸香搖搖頭,嘆息連連,「小姐雖為女兒身,身子柔弱了一些可是性子卻是倔強,她認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
「的確!就連岳父大人都拗不過她,若不是她堅持繡球招親,又怎會有現在的我!」瑾瑜自嘲一笑,眼見着芊芊借着一堆的亂石已經將幾塊腐朽的木板立了起來。有幾塊是沒有字的,而其中有一快卻是寫着「蘇文熙之墓」幾個字。
「蘇文熙!」瑾瑜喃喃的念着,這個名字本該是自己最熟悉的名字,可是十多年沒聽人在喚起,再加上在壓在上面的貪污謀逆罪,瑾瑜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這三個字了!
若不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才能看到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間瑾瑜的眼睛濕潤了,淚光之下,直覺的天地一瞬間都失去了溫度,白雪紛紛而下,心裏早已經結成了冰。
那個倔強柔弱的女子瑾瑜有一種上去溫柔的抱着她的衝動,但是他不能,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緊緊的握着拳頭,強行讓自己佇立在原地,慢慢的讓心裏澎湃的潮湧慢慢平復下去,讓自己變成一尊雕塑,矗立在遠處靜靜的望着她。
經歷一個春夏,墳頭上荒草叢生,芊芊樹立好墓牌後又開始去拔草,衰敗的枯草沾在她的衣裙上,太高的枯草撩過她的髮髻,有幾絲的頭髮被撥亂。
她的髮髻上還帶着雪花,臉龐因為寒冷有些發白,看到芊芊的樣子瑾瑜心裏隱隱的痛着。
「當年蘇門一族被滅是由皇上親自下的旨意,貪污等同叛逆,准許義莊收屍卻不准立碑!可是小姐實在不忍心蘇公子就這麼無名無姓的在這裏,所以偷偷寫了個木牌,每年祭祀的時候才來立一下!到今天蘇門一族被滅至今已經十一年了!」芸香沒有辦法幫忙,只能將手中的竹籃放下,打理着裏面的紙錢燭火。
「你的意思是這不是衣冠冢?」瑾瑜有些驚訝!遠處的那幾個荒蕪的黃土堆里就埋着他的親人!
「當然不是衣冠冢!當年蘇門一族死了兩百多口人,實在太多了,小姐一個人背着老爺根本就顧不過來,只能尋了蘇門的侯爺和夫人還有大公子小公子葬在這裏!」芸香將幾對白燭分出來一一的擺放在墳頭,指着中間最高的一處:「這是蘇侯爺和夫人的!」
旁邊有個較小的:「這是最小的蘇公子的,不到一歲!哎……」芸香嘆着氣,手指划過指着旁邊土堆,那裏正立着蘇文熙的墓碑。
「這是當年號稱京城第一公子的蘇文熙的!」芸香望着天空,雪花落進眼裏,化作一行清淚落下,芸香用袖口擦拭着眼睛無不哀切,「當年風度翩翩的公子最後卻是被燒成了一具焦屍!」
瑾瑜內心早已經如同白雪覆蓋的大地一般冷的沒有了一絲溫度,在極力的壓制之下,臉色有些發白,也許是因為內心裏交織了太多的感念,瑾瑜的一雙眼反而變得空洞,好似不聚焦一般。
愣愣的如同一具會行走的木偶一般,緩緩走向幾座孤墳,在自己父母墳前,瑾瑜不能落一滴淚,訴一句相思苦。
只是那麼顫抖的伸出手,狠狠的把一抔黃土抓在了手裏將所有的恨所有的痛凝聚在手上,似是要把黃土都化成粉末一般。
曾經鮮活的親人來不及看一眼轉眼卻是一具枯骨由着黃土相隔,未曾奉養的雙親蒙受着冤屈連一個墓碑都不能擁有。
那一座稍小的孤墳那么小,裏面的枯骨也是那么小,瑾瑜忍住眼中的眼光,遙想着當年弟弟剛出世的樣子:皺巴巴的一點不好看,可是後來卻是團團糯糯一個越來越可愛的小娃娃。聽說弟弟死的時候是被活活摔死,小腦袋砸在地上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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