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答應幫道衍辦事,道衍終於放他和周二走了,二人跨出小竹林,周二回頭看道衍還在上坡上,但身影已經快成點兒了,小聲問林孝珏:「小姐,方才我有很多事不解。」
林孝珏先是點點頭,然後看看左右道;「咱們說話,可別讓什麼人聽了去,若是自己人還好,被外人聽了就麻煩了。」
周二也跟着她四顧一望,附近除了小風吹動竹葉的什麼,剩下寂靜的很,他看着林孝珏搖搖頭。
林孝珏等了一會笑了笑,好吧:「你哪裏不解,咱們邊走邊說。」
&第一不解的自然是道衍法師跟您說的是真的嗎?」
二人並肩踩着竹林小路,慢慢的走着。
林孝珏反問道:「你知道他什麼意思?」
周二微微頷首:「這位大師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當年皇上在燕京起義,起義當天皇上剛舉劍號令群雄,突然颳了一陣大風,把皇上的帽子刮掉了,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不吉只照,起義的是就有些偃旗息鼓了,是大師力挽狂瀾,說是皇上現在戴的是王冠,要換一頂帽子了,是老天的旨意,把群雄說的激動,最後群雄就都跟着皇上靖難了。」
&錯。」林孝珏道:「大師是個老陰謀家,他最喜歡藉助天象,宣傳什麼天命所歸,他的意見就是等流星雨來臨之時,藉助天象,在四方製造大皇子是真名天子的輿論,但前提是咱們必須知道哪一天。」
&星雨?」周二蹙眉:「聽小姐的意思,小姐明白這是什麼天象?那您方才怎麼沒問大師是哪一天啊?」
林孝珏笑道:「因為我早就知道是哪一天,根本就不用他說。」
周二詫異道:「可小姐什麼都知道了,那咱們還問這大師幹什麼?」
林孝珏想了想,最後變得興致缺缺起來:「是啊,你說我多無聊,所以我說他愛幫不幫,不幫我也不求他。」
周二:「……」
他信道那您就是沒事逗悶子唄?
一想道:「您雖然是無心之問,可大師為什麼會幫咱們呢?」
林孝珏笑看着周二:「你真想知道?」
周二點點頭。
&為寂寞。」林孝珏看着前方的小路:「他現在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可以擁有,可是他更寂寞了,當年他慫恿皇上靖難,是為了一展胸中抱負,不負平生所學,這些年他更有長進了,可天下卻太平了,他已經沒有用武之地,說起來他應該去死才對。」
周二:「……」
林孝珏見他不解,微微一笑:「有些人生來是帶着使命的,使命沒了,這人也就沒有生存下去的欲望了。」
周二似懂非懂,轉念一想:「那他為什麼不幫四皇子,六皇子,他不是好這一口嘛?」
好這一口。
好造反。
林孝珏:「……」
她搖搖頭:「越是忤逆的人,其實越在意名正言順,他為什麼要造反啊?因為不名正言順,你看他多大年齡了?」
周二不知道小姐為何話鋒突然轉了,搖搖頭:「看着像是五十多歲。」
林孝珏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八:「他快這個年紀了。」
周二大驚:「看不出來啊,真年輕。」
&他年輕的時候也長這樣,老了也長這樣,從小丑到老。」
周二:「……」
林孝珏繼續道:「他跟太祖是一個時代的啊,可是等他出世的時候太祖都平定天下了,同一個時代的人,都有才華,總想着要較量一番,可惜太祖沒他活的時間久,他才華不得施展,等太祖死後就慫恿皇上靖難了了。」
周二恍然點頭:「他是要跟太祖比啊。」
&不是,可能是想跟劉瞎子比。」
&瞎子?」
&誰不重要了,總之他證明了他自己,他現在差的就是名正言順,他想讓世人承認,長幼有序不一定是真理,能者居之才是對的,所以他不會承認四皇子和六皇子,他心裏是承認大皇子的,故而我這麼一問,他就說了,其實他本來就偏向大皇子。」
周二又懵了:「那怎麼他不贊成長幼有序,還不幫着四皇子等人呢?」
林孝珏又笑了:「這你就要問我他的學問源頭了,他學易的,跟我醫家同源,我醫家補陽,卻要在陰中求陽,就是本來我是腎陽虧損,卻要用六味地黃丸這種滋補腎陰的藥物打底,加肉桂附子這樣的陽藥來補陽,因為陽是火,如果不用****制約着,他體輕向上,就跑了,白補,要不陰陽要抱負而生呢,也是這個道理。」
&衍法師想到道理也是一樣,他想讓世人承認能者居之才是道理,但必須在長幼有序的基礎上慢慢來,等這個國家穩定了才行,如果再支持四皇子,那麼以後的皇位人選就誰都不會遵從長幼有序這一規矩,到時候可能紛紛相仿皇上的行為,你不讓我當皇帝,我就靖難,我就起義,反正有先例,那樣國家就亂了,唐朝的李世民是個最好的例子,他玄武麼政變,殺死了李建成,所以他的後人覺得為了皇位殺個親哥哥親弟弟也沒什麼了不起,甚至他的情人兼兒媳的武媚娘想我當一當皇帝也沒問題,這樣皇位就亂了。皇位一亂,百姓倒沒什麼,那些讀聖賢書的文人受不了。」
&怪他會告訴小姐,原來他就是支持大皇子啊,難得見到小姐又是女孩,又沒人地方,就算事情敗露也不會想到他跟小姐,難怪難怪,我還以為這大師就是貪玩呢。」周二終於有些理解了,又搖搖頭:「可他不是饒了很大一個圈?他本意應該是屬意四皇子吧?」
林孝珏指着天又指指地:「這世上最短的距離並不是直線,越是直接風險越大,所以人千萬別走捷徑。這世上也根本沒有直線,若你去過海邊就知道,海平面從來都不是平的,海水蔓延的海岸線也是曲折的,這就是自然的道理,人要活得順風順水,就要遵從自然的道理,他本意是屬意四皇子,那也得過了幾代人,那時候他都死了。」
周二攥着拳頭:「小姐,你說的道理很難懂啊。」
林孝珏笑道:「但如果你懂了,做什麼事就都特別的容易,就像你讀明白了易經,再看四書五經就是小兒科了,四書五經容易了,是不是科舉就特別的容易呢?」
周二聽出小姐已有所指,臉色一紅,點點頭;「我要好好學一學。」
林孝珏點到即止,拍拍他的肩膀:「祈福好像要結束了,我去見蘭公子,你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周二一聽這是要把他支開啊,也不氣餒,小姐還有很多事是不能說的呢,點點頭,在竹林的盡頭跟林孝珏分道揚鑣。
林孝珏先是來到放生池轉了一圈,並不見蘭君垣,想了想,抬頭一看見大雄寶殿右側有個高塔,那是皇覺寺的舍利塔,一共七層高,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塔的周圍有一個相思林,種的全是紅豆,現在當然不是紅豆成熟的季節,但難保那位想要娶媳婦的傻小子不去轉悠。
林孝珏一笑,便朝舍利塔方向走過去。
等繞過蜿蜒崎嶇的小路,果真見一襲寶石藍的身影在最大棵的相思樹下駐足,還是跟她早上所見的一樣,負手而立,露個背影,看向上蒼。
林孝珏心想我這次還嚇唬不到你,悄悄走過。
&哈,你又被我發現了。」蘭君垣等她走到背後的時候再次轉過頭來朝她奸笑,不過這次沒有抱她,佛門重地,他還是懂規矩的。
林孝珏也看着他笑,道:「你猜我看見誰了?」
蘭君垣做了個噓聲動作:「我先說,我看見四皇子帶人來了。」
&麼人?」林孝珏並沒有問四皇子為何而來,在哪裏,兒時問他帶的人是誰,蘭君垣覺得林孝珏好像已經見過那個人了。
道:「除了他的幾個侍衛外,還有一個人很特別,那個人叫高聳,是四皇**中的一個小文案,近日四皇子好像很看重他,提拔了他不少。」
&聳!」林孝珏念叨這個名字:「高聳。」
她聽着耳熟,但她確定,當她跟朱高燧成親的時候朝廷中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忽然俊眼一瞪,雙手抓住蘭君垣的手腕,緊張的看着他:「這個人是你的敵人啊,他前世處處與你為敵。」或許是因為他蘭君垣才慘死的?
林孝珏有印象了,她進宮的時候高聳早已經不在朝廷了,本來她一不該知道這個人,是她進宮後的有一年,浙江餘姚的官員有一天送密函給朱高燧,說以為官員投繯自縊了,朱高燧把密函給她看了,還告訴了她那官員跟他之間的一些事,他也是個陰謀家,幫着朱高燧很多忙,但他報了仇之後就辭官回鄉,一直再沒回過朝廷。
朱高燧很倚重他,還對他的死覺得可惜和意外。
她也記得她當時問了,他的仇人是誰,什麼仇。
朱高燧只告訴她姓蘭,什麼事朱高燧也沒說,最後的評價是到底家國大事比不過他的個人恩怨,其實也沒什麼好懷念可惜的。
姓蘭,還不是蘭君垣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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