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們要吃這些嗎?」林孝珏的方子,用料過多,周一咂舌問道。
「恩。」林孝珏已經低頭又寫着什麼,只隨意答了一聲。
周一了解小姐,她寫字的時候一定不要打擾。
於是她訕訕然去找那兩個丫鬟。
兩個丫鬟捏着紙和銀子也不知道如何採辦,於是去請問嬤嬤,嬤嬤還在照看三太太。
三老爺生病剛好外面有很多大夫,三太太暈倒的時候就請了他們來,都說是體質虛弱,要補。
於是開了人參,附子等溫補的藥。
張岳敬也在其中,他莫名就想到了林孝珏取消施嵐雲時的樣子。
又是人參,附子,不知道小姐在此會如何診斷病情。
他雖不贊成那些大夫動不動就補,但他對診斷不在行,也沒有多言。
三太太還沒等喝下藥就醒了,她掙扎要做起來找林孝珏,嬤嬤死活不讓。
「老奴已經將小姐安置在西跨院了,等太太再好些隨時都能見到,如今這亂糟糟的,太太見了小姐傷心,小姐見了太太也會不安心啊。」
她這副虛弱的樣子確實不合適被孝珏見到,因為二嫂是那麼剛強的一個人,從不被人見到軟弱的一面,她又怎會以這樣的面目去見她的女兒呢?
三太太想了想同意了嬤嬤的說。
這時候兩個丫鬟走進來,將草紙和銀子交給嬤嬤。
嬤嬤讀給三太太聽。
「孝珏喜歡吃海鮮?」三太太淡笑着問道,然後又搖搖頭:「你們也不會知道,既然小姐喜歡吃就多買些,也不要用小姐的錢。」
嬤嬤都一一記下來,然後又交代給下人。
「可咱們廚房沒有擅長海鮮的廚子啊,況且還要放這麼多藥材,怎麼做啊?」嬤嬤看着方子有些犯難。
三太太慢慢的伸出手。
老嬤嬤會意,即可將方子遞給三太太,然後又在三太太背後加了個枕頭。
三太太依靠個舒適的姿勢看方子。
「這是小姐的字嗎?」她突然驚詫問道。
老嬤嬤也愣了,疑惑的看向兩個丫鬟。
兩個丫鬟面面相覷,小姐沒說過話,就愛寫字,她們也聽說五小姐是個啞巴。
可她們沒盯着小姐寫字啊,不知道是不是小姐寫的。
「是小姐身邊的姐姐交給我們的。」一個丫鬟心思轉的快,忙回話。
「小姐在廟裏讀經書,該是認得字的。」老嬤嬤見三太太沉思,怕她費心思,忙接過話來。
認得字不稀奇,這楷書寫的如此漂亮規整就稀奇了。
三太太心中不解,但沒再問,她收了方子掖在身底,然後才對兩個丫鬟道:「如不會做就請教小姐。」
二嫂就蕙質蘭心,若孝珏繼承了她的心思,無人問津的情況下也這麼聰慧,那真是太好了。
三太太有錢,支使的下人腿腳也勤快,晚飯時刻就將方子中的藥材全都買回來了。
周一一手拿着一個單籠金乳酥。
「小姐,這麼多小廚房都放不下了。」她嘴裏還嚼着一口,然後含糊說道。
府里的吃的比客棧的還好吃。
都是三太太的人送來的。
還有那兩個丫鬟,她們將五兩銀子送了回來,還問小姐買的海鮮要怎麼烹食,小姐當時正在書寫,讓她捎的話是將院子裏的小廚房開了。
沒想到三太太的人當即就回話了,還送了個廚娘過來,但廚娘小姐讓她打發休息去了。
「喜歡吃嗎?」林孝珏並未直接回答周一的問題,而是轉了一下,她指着烏骨雞問周一。
「稀飯。」周一伸舌頭舔舔嘴角的乳酥渣。
「以後會,有個偉人,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喜歡吃,就要善於,料理。」林孝珏一邊挑揀着藥材。
「把有情歸有情者二,無情歸無情者二。」
一邊又給周一講解烹飪的技巧。
「做飯燒菜,其實很,簡單,與製藥,一般同。」
「小姐你先等等。」周一忙打斷她,什麼「把有情歸有情者二,無情歸無情者二」她還沒明白,製藥就更不懂了。
「我不會。」周一很坦然的承認,小姐說過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做人不能強迫自己。
「那想吃嗎?」林孝珏也認真的正視着她,問道。
「想……」周一管不住自己的嘴,很誠實的回答。
「想,就要學,為了自己……的——嘴。」
林孝珏在西跨院小廚房支起了四口銅鍋,灶膛之事不必問三太太,嬤嬤就有求必應。
她將草木的藥物放在以前熬製,海參鮑魚動物等藥物放在一起熬,此則為:「有情歸有情者二,無情歸無情者二。」
文火熬着銅鍋,漸漸的香氣四溢。
安寢的時候,香氣越來越濃,已經飄到了三太太住的主臥。
「什麼味這麼香?」
嬤嬤和陵南伺候三太太入睡,三太太躺在床上疑惑的問道。
「太太忘了,五小姐買了很多海鮮,正在西跨院燉着呢。」嬤嬤答道。
「太太覺得困擾的話,老奴去叫五小姐把火停了。」
三太太聽了笑了:「這孩子,燉什麼東西還能燉一晚上啊?」
她又道:「不必停火,聞着挺舒坦的,想睡覺,就是小姐幹什麼嬤嬤都叫人照看着點,看再累着了。」
嬤嬤和陵南無奈的對視一眼。
「太太不知啊,小姐讓那丫頭把廚娘都趕去睡覺了,誰都不讓插手。」老嬤嬤說道。
「小姐不能言語,在山上孤獨慣了。」三太太目光傷然凝注,嘆息道:「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如今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們都不要約束她。」
嬤嬤和陵南心情也凝重起來,然後點點頭。
「小姐,還得熬多久啊?這都晚上了,我困。」小廚房裏,周一坐在灶膛前支手托腮,困得睜不開眼了。
長夏的夜晚,空氣悶熱,灶膛自更不必提了,她一頭的汗還想着困,可見是到了極致了。
林孝珏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叮囑她:「要熬,三天三夜,故而,你去睡吧,白天接,我的班。還有,晚上記得,蓋毯子,三更會,起風。」
「那小姐你呢?」周一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我不困。」
林孝珏說完就低下頭繼續書寫。
她前面是用小磯子臨時搭乘的案台,她就盤膝坐在蒲團上悶頭書寫,汗珠從她臉頰上滑落到地上,她猶然不知。
「小姐,您到底寫什麼呢?」周一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問道,她雖然困,但小姐不睡她怎麼睡得着啊?
林孝珏依然筆耕不輟。
「熬氏傷寒,金鏡錄。是記錄,舌診技巧,的書。我手中,現在沒有,存書,相信這裏,也沒有,但我已經,答應過人,要將舌診,的診病,方法,講給他們。如今時間,不夠,只能將,此書默寫,下來了。」她一邊寫一邊回答周一的問題。
「這舌診不是小姐創的嗎?」周一已經拿她家小姐當神仙了,林孝珏此時告訴她又那麼一本書是記錄舌診的,她覺得那也應該是小姐寫的。
林孝珏嘴角彎彎看她一眼,沾了下墨汁,她又低下頭。
「傳學問,是一件,非常難的,事。舌診可能,自古有之,但無人,整理,多虧這個,熬大夫了。他是,元朝人,此書已存,在,百年,只不過,無人傳播,罷了。」
林孝珏一張紙一張紙的寫了很多書稿,周一撿起最上面那張看。
上寫道:「傷寒一症,傳變不常……頃刻之間,生死系焉。可以寄人生死者,唯醫焉耳矣,復何脈理玄妙,七表八里九道,形似難辨。此庸醫所以接踵而殺人者多也……」
「這個蒙古大夫寫的什麼?我看不懂。」周一讀過之後搖搖頭。
「……」林孝珏為傲大夫的姓氏默哀一吸。
「有心人,才會懂,你無心,與此,故而不,勉強也。」喜歡讓一切變得簡單。她說着道理給周一聽。
周一無心向醫,她也不爭辯,只是調皮的吐吐舌頭。
「我覺得小姐教的烹飪比這個有趣得多。」
「那是因為,你想吃。喜歡就去,做吧,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狀元。」
林孝珏想通過行業的選擇來告訴周一,只有自己真正喜歡作的事,才能心甘情願,才能有更高的突破,但周一顯然還沒有理解到她的高度。
她只以為她要說一句老話,於是就最快的打斷她。
這個結巴的肉體,太容易被人打斷話了,林孝珏無語的看周一一眼。
「睡覺去吧。不要打擾——我。」她復又低下頭寫字。
「哦!」小姐雖然不是不高興,但她很忙,周一有種被忽略的失落感,她乖乖點點頭,就邁着步子出了小廚房。
到了門口
「小姐。」她忽然回過頭問:「您方才說三更會起風。」
林孝珏頭也沒抬就嗯了一聲。
「這麼悶熱怎麼會起風呢?」周一抬起頭看看新月如鈎的寂寞天空,疑惑的一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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