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本宮不死爾等都是妾
李秀寧躺在床上,雙目空洞無神。
陳繼業跪在床前,雙眼掛滿淚痕,哽咽道:「父帥率軍追過長江,登上金陵城北的幕府山,突然山上燃燒起了大火,將父帥的中軍吞噬……儘管親衛拼命相救,可……水火無情!」
說到這裏,陳繼業已經泣不成聲。
李秀寧突然掙扎着爬起來,朝着門外喊道:「紅袖、綠珠!」
一對早已哭成淚人的姐妹花踉蹌着走來。
李秀寧揮揮手,一字一頓的道:「給本宮披甲!」
紅袖和綠珠沉默着,趕緊拿出李秀寧的紫金甲冑緩緩披甲。
就在這個時候,位於陳家堡暗室里的陳應核心部曲齊聚一堂。
滿臉灼傷傷疤的周青,也不知道是因為劇烈的疼痛,還是因為憤怒,整張臉異常猙獰嚇人。
暗室里躺着一名臉腫得跟豬頭似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的人。此人並沒有五花大綁,但是他的脖子以下,全部不能動,全身的所有關節都被卸下來了。
但眼神桀驁,一看就是個好勇鬥狠的角色。
單雄信盯着他,他傲然跟單雄信對視,還在流血的嘴咧開,嘿嘿笑着,有股子說不出的陰狠。
單雄信捏了捏拳頭,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是誰指使你們這樣乾的?」
那人嘿嘿一笑,道:「要殺便殺,要剮便剮,那麼多廢話幹嘛?」
單雄信咬牙說:「要殺你還不容易?只要我咳上一聲,我們一吐你一口,你連渣都不會剩下。不過,我還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能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們對大元帥下手的,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那人冷笑道:「你當老子傻啊?只要說了,你馬上就會將我滿門抄斬,五馬分屍!」
「你不說只會死得更慘!」
單雄信仿佛在緬懷自己的過去,帶着濃濃的傷感,淡淡的道:「我們二賢莊對付吃里怕外的叛徒,向來是三刀六洞,當然,還有一種刑罰,就是把犯了事的人有衣服剝光,綁住手腳,在身上劃出幾十道傷口再將他扔到山頂,任憑鳥雀啄食,野獸撕咬,蟲蟻啃食,他們在此期間還會為受刑者提供飲食,以延長其生命,受刑者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塊塊的撕掉,露出白骨,任你怎麼哭怎麼罵怎麼吼,都無濟於事……怎麼樣,你想不想試試這種滋味?」
單雄信語氣冰冷而平靜,如同惡魔低語,讓這名死士渾身微微戰慄。
當死士的,哪個不是亡命之徒,從接下這樁任務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可同樣是死,一刀斷頭和千刀萬剮還是有區別的,只要有得選,誰願意受這零零碎碎的苦?死士看着單雄信,
單雄信同樣看着他,冷酷中帶着狂怒的目光告訴他,他是認真的,不想被鳥獸蟲蟻生生啄成一堆白骨的話,最好回答他的問題!
他穩住心神,低聲道:「我們是太原溫氏。」
……
太極宮內,李建成悠悠醒來,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朝着大臣咆哮道:「朕要御駕親征!」
當然,大臣們都知道這是李建成的氣話。
可是,就連一向敢於直諫的魏徵和房玄齡,他們都選擇了沉默。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李建成最終還是與李秀寧兄妹二人,率領關中二十五萬新軍,十六衛大軍,幾乎傾巢而出,浩浩蕩蕩殺向江南。
扶桑聯軍似乎一夜之間變成了軟腳蝦,一觸既潰,望風而逃。
僅僅一個月後,大唐朝廷王師,收復廣州城。
三個月後佔領中南半島全境,除了零星的叛軍鑽進深山老林為匪,已經沒有了可以成建制的扶桑聯軍。
半年之後,李秀寧站在江邊的巨石上,遙望着滔滔江水,臉無表情。
已經查探了半年,搜遍了金陵周邊方圓數百里之境,只差掘進三尺了,依舊沒有找到陳應,李秀寧仿佛已經認命了。
一臉醜陋傷疤的何月兒,匍匐在李秀寧身下:「回稟公主,事情已經查探清楚了,相山之戰的緊張關頭,一枚原本啞火的火箭彈在李世民身邊爆炸,爆炸的衝擊波直接炸斷了他的一條腿,搶救無效,半個時辰後暴斃。
扶桑太子李承乾無法降服扶桑的驕兵悍將,雙方爆發了激烈衝突,最終扶桑聯軍潰敗……」
不等何月兒說完,李秀寧突然打斷了何月兒的話道:「這些都不重要,我想知道幕府山是誰的主意,誰下的手……」
「扶桑虞國公,尚書右僕射溫博彥!」何月兒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道:「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是他下令死士秘密潛入陳郎身邊,成為陳郎親衛,在火油船上岸的時候,點燃了存放火油的油料庫,六萬餘斤火油爆炸,引發山火……」
「夠了!」李秀寧冷聲道:「你知道怎麼做!去吧!」
何月兒正準備離開,李建成來到李秀寧身邊道:「三娘……」
李秀寧兇巴巴的望着李建成道:「你不要勸我,誰勸也沒有用,就讓我任性一回,你要如何處置我都行,讓我替陳郎報了這個仇!」
隨後不久,太原溫氏位於太原的祖宅,變成了火海。整個溫氏雞犬不留。
李秀寧始終堅信,陳應並沒有死,開始動用天下遊俠,猛虎義從,以及所有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開始尋找陳應的下落。
……
十年後,平陽公主鬱鬱而終。
李建成下旨以親王爵下葬。
前後部羽葆鼓吹、大輅、麾幢、班劍四十人、虎賁甲卒……
長安朱雀大街上,一身破舊道袍,顯得很邋遢年輕道士回頭着漸漸遠去送葬隊伍,撓撓頭,長嘆:「不知不覺間,居然過了十年啊!」
長孫無垢拉着一名七八歲大的小男孩,一臉感慨的道:「是呀,一晃就是十年,好快啊!」
她撫摸着滿頭灰白的頭髮,越發的感慨:「我已容貌不在,你卻歲月不改,上天何其不公…真讓人難以置信!」
道士不是別人,正是消失了十年的陳應。
雖然扶桑聯軍與大唐終極之年已經過去了十年,這十年大唐可沒有閒着啊。
在東南亞方向,安南都護府征服了整個中南半島,飲馬馬六甲;
在中亞方向,安西都護府吞併了整個薩珊帝國,與拜占庭帝國臣服;
在東北亞方向安東都護府,新設立了黑水都督府,建立了數座大城市,戰旗一直插到秋明地區……
而在國內,蒸氣機的應用變得越來越普遍,越來越多的工廠和礦山響起了蒸氣機的轟鳴。
十年裏,大唐出現了兩百多艘裝有蒸氣機的商船,並且製造出了第一艘全金屬結構的軍艦。
在長安,皇帝陛下興致勃勃地撥出一筆錢鋪了一條長達兩千米的鐵路,一個火車頭拖着兩個裝滿煤的車皮轟隆隆的從上面開過……
在掙脫了固定思想的束縛,並且汲取了大量先進的知識之後,這個古老的族群爆發出令人驚嘆的創造力,一路狂飆猛進,遙遙領先。
「阿爹!」小男孩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陳應的沉思,這個小傢伙是他跟長孫氏骨肉,有七歲了。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呀?」
陳應哈哈大笑道:「咱們回家!」
隨着送葬隊伍,哽咽前進的安西王陳謙聽到這話,渾身一震。他急忙轉身,朝着人群望去。
一名道士拎着小孩子的手道:「你要記住,陽光照得到的地方都屬於大唐,大唐男兒就該投身軍旅,去征服那些值得征服的地方,穿別人的鞋走別人的路,叫別人無路可走!」
長孫氏兇巴巴的目光望過去道:「你都瞎說些什麼呀!再瞎說我擰你耳朵你信不信!」
道士仿佛條件反射,腦袋一轉。
正巧與一身孝服的陳謙四目相對。
陳謙頓時愣住了。
這個人他非常熟悉,只是年齡有些不太對。十年前,其父已經三十多歲,現如今已經不惑之年。可是這名道士依舊十六七歲的樣子。
就在陳謙一愣神的功夫,陳應已經消失在了人群。
長孫氏登上一輛普通的四輪馬車,緩緩離開長安城。
長孫氏懷抱着熟睡的兒子,一臉不解的望着陳應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陳應一邊趕着馬車,一邊向後面問道。
長孫氏道:「你有機會回去,十年前,為什麼?你明明知道三娘在等你!」
陳應沉默了好久,一直沒有回答。
長孫氏突然仿佛想通了,她笑了笑道:」還是你看得遠!「
陳應道:」我死了,是最好的結果!謙兒成為安西王,替大唐征戰四方,繼業成了安南大都護……如果我還活着,朝廷里會有很多人都睡不着覺,我也會睡不好,畢竟我真不喜歡勾心鬥角,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小地主!「
長孫氏想了想最終還是掏出一封信,遞到陳應的手中。
陳應打開一看,滿臉驚愕。」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陳應的眼睛慢慢的紅了:「三娘知道我還活着?」
長孫氏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點頭:「知道!」
陳應問道:「什麼時候?」
長孫氏苦笑道:「十年前!」
陳應臉色驚詫莫名。
長孫氏道:「十年前,二郎死了,我從陳家堡離開,她就知道。她知道你累了,需要歇歇,所以她向陛下肯請,任何人不得打擾你……」
馬車突然停止了。
陳應望着早已「死去」的李秀寧,眼珠子快要掉出來了。
李秀寧仿佛還是當初那個李秀寧,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她拿着寶劍指着長孫氏道:「觀音婢,過來拜見本宮!」
長孫氏起身向李秀寧拜倒。
李秀寧望着長孫氏道:「本宮不死,爾等都是妾。」
長孫氏道:「謝姐姐成全!」
陳應目瞪口呆的望着李秀寧,朝着李秀寧撲去。
李秀寧的長劍指着陳應的喉嚨道:「洗乾淨,這麼邋遢我才不要!「
陳應笑道:」不要拉倒!「
李秀寧道:」你想得美!「
李秀寧登上馬車,指着馬車裏的洗漱間道:」洗……「
不等李秀寧說完,陳應就撲了上去。
「一起!」」在一起!「」永遠!「」永遠……「
(本書完)
盛唐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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