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眾生的煩惱無量無邊
尚書右丞房玄齡坐在公房裏,望着面前一臉蕭瑟的高士廉,緩緩道:「高士廉,你最好不要怨恨陛下!」
高士廉淡淡的道:「恨如何,不恨又如何?」
房玄齡將一個空白的任命文書放在高士廉面前,緩緩寫下「高士廉吏部左侍郎」這八個大字。
高士廉一臉震驚的望着房玄齡,狐疑漸起。
高士廉與房玄齡不一樣,房玄齡只是李世民的臣子,但是高士廉卻是長孫無垢與長孫無忌的親舅父,所以自始至終,高士廉都是李世民麾下的嫡系核心骨幹成員。
在歷史上,玄武門之變時。高士廉負責招募長安城的罪囚、流民、破落戶以及遊俠,共募集一萬三千餘人,並將這些人武裝成軍,在極短的時間內穩定了長安的局勢。所以,高士廉在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六,位列尉遲恭、李靖、屈突通等人之前。
依靠的並不是因為高士廉是李世民的妻舅,而是實打實的功績。
房玄齡望着高士廉的臉,目光變得幽深。
高士廉卻緩緩低下頭。
房玄齡嘆了口氣道:「陛下任命你做吏部左侍郎,協助魏徵和我,全權主持裁減官吏員額之事。你也是北齊皇族出身,見慣起起落落,看開點!」
高士廉苦笑道:「陛下的心真大!」
「這是當然!」房玄齡一本正經的道:「陛下的胸懷,不是你可以想像的!」
高士廉喃喃的道:「這是將我架在火上烤啊!」
房玄齡道:「別人想烤還沒有機會呢!」
……
裴寂的府邸上,裴寂一語不發地低頭坐着。
裴律師頗為驚訝的望着裴寂道:「高士廉被任命為吏部侍郎?這是為何?」
李孝常搖搖頭。
裴寂抬起頭來,緩緩開口道:「高士廉廢秦王妃的舅父與房玄齡都是秦王府舊人,陛下用他們,來執掌裁撤官吏之事,說明這一次,陛下確實是下定了決心,要拿武德老臣、李唐宗室,和東宮功臣……開刀了。」
李孝常嘆口氣,頗為無奈的道:「淮安郡王也碰了釘子,別人,就更加說不進話去了。」
裴寂微笑着搖搖頭道:「陛下那裏說不通,陳應……就不一定了。」
「陳應?」李孝常狐疑的道:「他一般不管事吧?」
「正是因為他不管事,所以,他說話才管用!」裴寂的眼睛一耷拉,語氣忿忿的道:「這次裁撤官員,多少關中世族,天下士子皆被罷免,但是有兩個人卻是例外!」
「誰?」裴律師問道。
李孝廣狐疑的問道:「楊恭仁?」
裴寂點點頭道:「太上皇六相,老夫率先被明升暗降,現如今蕭瑀、陳叔達也被罷相,武德六相,六去其三,宇文士及與封倫也是遲早的事情,唯有楊恭仁可以不動如山!」
裴律師又問道:「還有一人是誰?」
裴寂淡淡的道:「工部尚書、應國公武士彠,他是陳應的表姐夫,這次裁撤,他不在應裁之列!」
裴律師一臉忿忿的道:「他一個商賈,憑什麼?楊恭仁出身弘農楊氏,士農工商,四維之首,高居廟堂,未嘗不可。可武士彠乃一介商賈,四民之末。什麼是士人?士人,是天下根骨。士人就是廟堂,士人就是朝廷,士人便是天下之本。若是一介商賈手上有幾個銀錢,就可以竊居廟堂,那便是綱常紊亂,乾坤顛倒,禮樂崩壞。」
李孝常目光陰冷,一語不發。
就在這時,司閽前來稟告道:「稟告司空,有一名僧人前來拜會!」
裴律師有些疑惑的望着裴寂,裴寂信道,向來不喜理佛,怎麼有可能有僧人前來拜訪?
裴寂擺擺手道:「不見!」
司閽仿佛知道裴寂不願意面見他一樣,隨即掏出一個拜帖,只見上面帶着燙金的齊王雲紋,裴寂就知道這個僧人是齊王李元吉引薦的。如果是從前,裴寂可以不給李元吉面前,如今他已經失勢,正所謂失勢的鳳凰不如雞,現在的裴寂可不是從前的當朝第一相。
裴寂想了想道:「請他到來!」
時間不長,一名慈眉善目的僧人緩緩而來。
裴寂起身向他施禮道:「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僧人躬身還禮道:「貧僧嚴法!」
裴寂請嚴法禪師落坐,嚴法閉着眼睛,手裏捏着法珠,一顆一顆地數着。
如果陳應在這裏,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個嚴法其實是玄奘的眾多師傅之一,嚴法曾教導玄奘《攝大乘論》達六年之久。
裴寂好暇以整地喝着茶。
李孝常如坐針氈地的道:「老相國,我們該如何是好?」
裴寂看了看嚴法道:「大師……你的意思是!」
嚴法張開眼睛,用銳利的眼神,盯住李孝常道:「廣布流言,揭露當今皇帝,是個刻薄寡恩的暴君,逼父殺兄,殘暴不仁,不但是李家的敵人,同時也是關隴士族,和天下士人的敵人。」
李孝常一怔道:「這種手段,焉能嚇住李建成?他本來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何須在意坊間流言?」
裴寂卻點點頭道:「此計雖不能傷及今上的根本,卻能讓他疑神疑鬼,讓他將猜忌之心,重新轉回到那些秦王府餘黨身上,如此一來,或許可以離間他與秦王府舊臣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房玄齡,只要將房玄齡驅離朝堂,這次降封宗室和精簡官吏,也就無疾而終了。」
李孝常恍然大悟。
嚴法道:「此乃治標,而不能治本,若是治本,還需要請出太上皇!」
李孝常期期艾艾的道:「太上皇……不為所動!」
嚴法望着裴寂道:「裴相帶貧僧去見太上皇,貧僧定能說動太上皇!」
裴寂點點頭道:「可以!」
……
裴寂的馬車緩緩離開裴府,朝着太極宮甘露殿走去。太極宮前,守衛禁衛士兵攔住了裴寂的馬車,看着裴寂馬車裏只有一名僧人,並沒有在意,直接放行。
甘露殿內,李淵百無聊賴的望着地上的一堆螞蟻,此時李淵正拿着一罐蜂蜜,滴在地上,讓螞蟻圍着蜂蜜啃食着。
裴寂帶着嚴法走到李淵身邊道:「陛下,嚴法大師來了!」
李淵上下打量法雅。
嚴法朝李淵合掌行禮,口誦佛號。
李淵淡淡的問道:「不知嚴法大師,現在在哪家寺院掛單?」
嚴法點點頭道:「貧僧之前在洛陽淨土寺掛單,現在則在長安實際寺。」
李淵點頭道:「朕也聽說嚴法大師與實際寺的僧人們,辯論佛法,三天三夜,鳥雀盤旋不止。」
嚴法頗為得意的道:「那是民間訛傳。」
李淵擺擺手道:「看座!」
內侍搬來錦凳。
李淵又道:「請問大師,佛法有何作用?祛病消災?還是預測吉凶?」
嚴法微笑起來,淡淡的道:「施主若是不信佛,也就不能祛病消災、預測吉凶,若是信佛,則佛法無邊……」
李淵一臉鄭重的道:「朕最近氣悶鬱結,太醫診治亦不得法,不知大師有何高見?」
嚴法輕輕的笑道:「太上皇這是心病,眾生的煩惱無量無邊,所以治病的方法,也多得不可計數。假如把煩惱歸納為八萬四千種,那麼對治的法門也有八萬四千種之多。但殊途同歸,追根溯源,其實是六種辦法。」
李淵頓時大感興趣道:「還請大師,不吝賜教!」
嚴法起身,緩緩而立。
嚴法走到窗前,一股微風吹來,嚴法的僧衣鼓起,此時嚴法就有了一種寶相莊嚴,世外高人的風範。
嚴法用不疾不徐的聲音,緩緩道:「其一,不淨觀,觀想境界不淨的現象,可以對治貪慾;」
李淵點點頭。
嚴法接着道:「其二,慈悲觀,觀想一切眾生受苦的現象,可以平息我們的憎恨心;其三,因緣觀,觀察人生的因果,例如因為過去有無明,所以今生才會投胎。現在有了貪愛和執著,所以將來就會有生老病死。觀察因緣可以破除愚痴;其四,數息觀,注意數自己的呼吸,從一數到十,周而復始,並且只數出息或入息,而不可出入息同時數。這樣練習可以治療我們的散亂心;其五,念佛觀,念佛的名號、智慧、功德和莊嚴的身像,可以消除我們的業障;其六,空觀:觀察一切事物都是因緣和合,沒有自體,可以破除我們的執著和死心眼。
李淵若有所思的問道:「那大師以為,朕該用哪一種?」
嚴法笑道:「因緣觀。」
李淵詫異問道:「這是為何?」
嚴法道:「太上皇的心結,乃是當今陛下,您的兒子。他取代太上皇,登基大寶,太上皇因此有了貪愛和執著。貧僧以為,既然天象都昭示您的兒子應該登基大寶,太上皇當放下執念。」
李淵頓時臉色一冷,端起茶自顧開始飲用。
嚴法與裴寂對視一眼。
裴寂上前勸道:「太上皇,大師也是一片佛心……」
李淵頗為不滿的道:「大師以後,還是少操心朕的私事。」
一旁站立的內侍,凝神靜氣地側耳傾聽着眾人的對答。
裴寂與李淵全部用眼睛的餘光觀察着這名小宦官。
李淵眼中閃爍殺氣。
……
顯德殿內,李建成面帶疑惑的看着眼前前來稟告的小宦官道:「僧人?阿爹什麼時候開始信佛了?」
宦官將李淵與嚴法的對話,全部一字不露的稟告給李建成聽。
魏徵則道:「道家好,佛家也罷,向來勸人向善,修身養性,太上皇與佛門弟子在一起,想必可以化解心中煩悶抑鬱之氣。」
李建成道:「若是那個嚴法,真有如此本事,倒也不妨讓他多多與阿爹相處。」
李安儼道:「臣已經和宮禁守衛吩咐,若是嚴法來拜謁太上皇,即刻向臣稟報。」
李建成擺擺手道:「不必如此麻煩,給那嚴法頒發一個金魚袋,賜他可以進出宮禁,阿爹什麼時候想找人聊天,就可傳他進來。」
房玄齡將一摞文牘遞給李建成道:「這是吏部需要裁汰的人員名單,還請陛下過目。
魏徵接過文牘,卻感喟地將文牘在手裏墊着分量。
魏徵嘆道:「工部、度支,現在是吏部,接下來是禮部、兵部和都官,這大筆一揮,可就是一頂頂官帽子落地啊。」
房玄齡詫異的道:「玄成此時後悔,可是晚了。」
魏徵沒好氣的白了房玄齡一眼。
房玄齡訕訕地笑,道:「陛下,精簡官吏員額的事情太大,我們兩個人,畢竟是新晉的大臣,上面還是要戴上一頂大帽子,由一個資歷威望、身份地位都足夠分量的老臣出面,在明面上主持此事。」
魏徵斂起了笑容。
李建成沉吟道:「那就讓封德彝掛名!」
魏徵皺眉。
內侍過來稟告道:「封相國求見!」
魏徵與房玄齡急忙向李建成告退,待二人走後。
封德彝緩緩而入,他躬身向李建成施禮。
李建成示意封德彝坐下。
封德彝小心翼翼地坐下。
李建成端起茶壺倒了杯茶,端到封德彝面前雙手遞上。
封德彝唬得趕緊站起身來,急道:「陛下,使不得。」
李建成滿臉堆笑道:「封相國這些年來,對朕照拂有加,敬杯茶湯,聊表謝意。」
封德彝一本正經的道:「老臣只是盡忠職守。」
李建成道:「若沒有封相國援手,早在武德元年,太上皇就要避居太原,也沒有大唐的今天,若沒有封相國秉公堅持,朕早就被二郎排擠陷害而死。這杯茶,朕早該敬封相國了。」
封德彝欣欣然接過茶杯道:「那是天命昭顯,陛下洪福齊天。」
李建成沉吟道:「蕭瑀罷相,也有些時日了,朝廷現在正值多事之秋,這個尚書左僕射,不可虛置,朕想找個穩重老臣,擔綱重任,不知封相國,意下如何?」
封德彝連忙顫巍巍跪倒道:「臣封德彝,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分憂解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封德彝內心裏激動萬分,終於熬成首相了。
李建成將封德彝扶起道:「封相既然願意做左僕射,那右僕射,誰來接任呢?」
封德彝看了看李建成道:「東宮中庶子魏徵,可為尚書右僕射。」
李建成露出微笑道:「相國說得極是。」
李世民:封相國,今年天下四處遭災,又逢突厥興兵內侵,關中尤為艱難。朕為安定天下百姓,不得已降封宗室、精簡官吏。此二事,每件都事關朝局,牽扯眾多。眼下,朕委派房玄齡和魏徵經辦此事,但他們一個是太過年輕,另一個卻是秦王府舊臣,說出去不能服眾,需要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臣,為他們壓陣。
封德彝臉色陰晴不定,最後緩緩拜倒道:「臣雖然老病,但也願意……為陛下分憂。
李建成臉上浮起笑容道:「就知道封相國公忠體國,一定能為朕壓住陣腳,做好這兩件事情。」
……
刑房內,長孫無忌被鐵鏈子吊在牆上,衣衫襤褸遍體鱗傷,韋挺手裏拿着一張紙在他面前踱着步子,他搖頭嘆息着道:「長孫無忌啊長孫無忌,你這又是何苦呢?李世民生死未卜,長孫無垢也已經死了,秦王府已經倒台,天策府也已經灰飛煙滅,你這麼硬熬下去,究竟對誰有好處呢。」
長孫無忌閉着眼睛,低着頭不理會他。
韋挺回過身來,抖開了手裏的紙張道:「這是你天策軍的百騎司的密報,說的是河東米價的事情,是我從河東李世民的總管府上查抄出來的,能說說嗎?」
長孫無忌冷笑道:「天策府、秦王府都沒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韋挺蹲下身子,緩緩的道:「你就說說看,上面這枚印押,貞觀居士這個貞馬居士是什麼人?
長孫無忌嘶啞着嗓子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越笑越是狂妄,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韋挺眼露凶光,低聲道:「你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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