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天怒人怨眾叛親離(為堂主月皇台萬賞加更)
房玄齡似乎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張奏摺。
李建成接過,匆匆一看,臉色不由得大變。
房玄齡在奏摺上寫的字非常多,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蠅頭小楷,陳應粗略估計不下萬言。
當然,萬言在後世不算什麼,千萬字的書多了去了,關鍵是在這個時候,一般奏摺都是幾十或數百字,了不起洋洋灑灑上百字。
就算祭天用的鴻篇巨著,也不過三五千字,不過上面全部都是大而空的屁話。
李建成沒有將手中的奏摺給陳應看,陳應也樂得清靜。
畢竟,陳應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李建成同意向靈州遷徙三萬戶,向西域遷徙十萬戶,向河南遷徙十萬戶,向河東遷徙三萬戶。
這次因為關中糧食危機,共遷出百姓共計二十六萬戶,約佔關中人口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說,至少可以節約向關中運輸上百萬石糧食。
人口,是一切的基礎,沒有人口,無論屯田,還是發展,都是空話。比如西域,約佔大唐帝國的四分之一(比現在新疆版圖大多了),事實上人口卻只有一百五十萬人左右,這些人口,僅佔大唐帝國的十分之一略為不足。
陳應非常渴望把西域經營成天府之國,一旦如此,歷朝歷代都不會輕視西域。
陳應看着無人注意自己,就悄悄挪了一個位置,尋找一張軟榻,懶懶的斜躺着。
可是,陳應不躺下來的時候還好,可是一躺下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聽着陳應的鼾聲傳來,李建成循聲望着卻見陳應睡得香甜。
魏徵起身想把陳應搖醒。
李建成擺擺手道:「玄成,算了,近日來,陳大將軍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加操勞!」
聽着這話,房玄齡非常不以為然。
事實上,長安城中也有房玄齡不知道的秘密。
更何況,韋挺已經幾乎掃光了李世民的百騎司,現在房玄齡的消息相對比較閉塞。他或許可以猜測到長安的糧食價格是有人在暗中搞鬼,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陳應此時正在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李建成接着魏徵、房玄齡等人繼續商談精兵簡政的細節問題,不過李建成刻意讓人離陳應遠一些,不讓他們說話的聲音,打擾到陳應睡覺。
又讓宮娥給陳應蓋上被子,害怕陳應着涼。
李建成、魏徵、房玄齡等人都是工作瘋,當雞叫三遍的時候,這場商議才算結束。
自顯德殿裏離開,當房玄齡回到門下省的時候,已經天色大亮。
房玄齡打着哈欠走進大廳,望着早已精神抖擻的眾同僚。
房玄齡徑直走向自己的公案,然後朝着門口侍應的令史喝道:「可有熱水,給某送碗熱茶湯。」
負責跑腿的令史應了一聲出門。
眾官員都用異樣的眼神盯着房玄齡。
門下省郎中一臉意外的道:「昨天夜裏,陛下還沒砍他的頭?」
小吏感覺不對勁,像這種小吏都是察言觀色之輩,他看着房玄齡居然沒事,就意味着房玄齡簡在帝心,他想到這裏,感覺有些不對勁。
另外一個屬官則輕笑道:「肯定,快了!」
不一會兒,房玄齡坐在案幾前也進入了夢鄉。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手捧中旨,挺胸腆肚走進大廳。
眾官員紛紛起身施禮。
內侍環顧大廳,卻沒有發現房玄齡的影子,不由得問道:「房玄齡何在?」
門下省郎中望着房玄齡,此時房玄齡把軟腳幞頭,蓋在自己臉上,呼吸悠長。
房玄齡與陳應不一樣,陳應睡覺打呼嚕,可是房玄齡卻不打呼嚕,所以眾人一時半會也沒有發現。
內侍看着眾人齊齊將目光轉向房玄齡。
門下省郎中急身,跑到房玄齡身前,揚起拳頭就要砸向案幾。
內侍伸手攔住門下省郎中,將聖旨遞到郎中手中道:「一道嘉獎聖旨,無甚重要,稍等片刻也是無妨!」
眾人只好在門下省的大殿裏哭等着房玄齡睡覺。
房玄齡這一覺足足睡了小半個時辰,這才醒來。
不過,看着內侍出來在自己面前,房玄齡還是嚇了一跳。
內侍滿臉堆笑道:「門下給事中,房玄齡接旨!」
房玄齡急忙起身,施施然走到內侍面前。
內侍清了清嗓子,打開中旨宣讀道:「大唐皇帝敕曰:門下,堯治宇內,舜茅皋陶,周封百域,秦置民爵,諫議大夫、給事中房玄齡,職與能惠,才蘊忠賢,佐王化其治道,籌明策於黔黎,可進襄城縣公,增祿黍、永業、銀、絹以例,余如故,敕,武德七年六月乙巳!
眾人面面相覷。
房玄齡卻神色如常,接過中旨,朝內侍一稽,施施然走回案幾之後,坐下開始署理文牘。
……
陳應睡醒了的時候,李建成就在陳應身邊。
一張案幾前,一個人吃着早餐,幾顆水煮蛋,一碗豆腐羹,還有一碗小米粥。
李建成笑着道:「餓了吧,趕緊洗漱一下,一起用膳!」
說着,幾名捧着銅盆、柳枝、精鹽、毛巾的宦官和宮娥來到陳應面前。
陳應試試了水溫,不冷不熱正好合適,快速洗把臉,漱漱嘴,就坐在李建成對面。
這時,宮娥給陳應送上早餐。
陳應還以為會跟李建成一樣,都是簡單省事的,不曾想卻是羊羹。
所謂的羊羹,其實陳應都很少吃。因為製作非常麻煩,相傳羊羹是魏晉南北朝時期宋毛修之降魏後做的「羊羹」,稱之為「絕味「,魏太武帝食之大喜,以修之為太官令。是魏晉南北時期的特色佐餐菜餚。
將栗果洗淨,去除雜質,煮熟後撈出控水,放在席上曬乾或烘乾。乾燥後破碎,用風車吹去皮,用碾或粉碎機加工成粉末,過是一百二十目篩製得栗子粉紅小豆洗淨後水煮片刻加鹼,傾去鹼液(除去黏液),用清水洗淨,加水用鍋煮至開花。將煮爛的小豆和水一同送入石磨磨碎,用細籮紗使豆沙與皮分離,將豆沙用離水甩干至手握成團。
然後倒入羊肉老湯中煮,整個熬製過程要不斷進行攪拌,防止焦糊。熬好的漿用漏斗注進襯有錫箔底的模具中,放入冰窖中冷卻成型。
陳應不是吃不起,這種羊羹的味道爽滑可口,不肥不膩,而且沒有羊膻,關鍵製造過程太過繁瑣,而且費時費力,陳應懶得弄而已。
陳應知道李建成其實也不喜歡吃這種東西,不過他特意讓人準備給自己,陳應也非常感動。
陳應吃着羊羹,果然可口。
接着,宮娥又送來十數道菜餚。
陳應連忙道:「臣何德何能……」
李建成道:「這些日子都勞心費神,應該補補!」
陳應沒有浪費李建成的好意,吃得歡快。
等陳應吃完的時候,宮娥送上一杯香茗。
李建成這才將一份帛書,遞給陳應道:「這是朕和魏徵、房玄齡昨晚商議一夜,拿出的賑災方略,你先看看。」
陳應興奮地接過帛書,看了兩行,臉色頓時一變。
陳應連忙坐下細細閱讀,臉色越來越難看。
陳應艱難地抬起頭看着李建成道:「陛下,這份賑災方略,絕對不能盡用。」
李建成眉頭一蹙道:「為何?」
陳應聳聳肩苦笑道:「這個方略,若是推行,陛下會變成千夫所指的獨夫!」
李建成面色凝重地看着案几上的帛書,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朕知道,但是朕不怕!」
陳應道:「第一,打開關邑,放百姓去就食;第二,免除關中關東,三年賦稅;這兩道,臣都沒有意見!就算是第三,裁軍,將所有集結起來,準備打仗的府兵,遣散回家,減少朝廷的軍費開支,增加農力……臣也沒有意見。但是,第四,宗室降封,將所有李姓宗室的爵位,由郡王降為縣公,縮減其封邑;第五,精簡併省朝廷的官吏員額,減少俸祿編制,縮減各衙署公事開支,這個絕對不行!」
陳應說完,盯着李建成道:「房玄齡真是好膽略,冒天下之大不韙,他這是要一口氣,將關隴士族,大唐宗室,軍方將弁,滿朝文武,得罪光啊,順便讓皇帝和朝廷,在天下人面前,顏面無存。」
其實,陳應甚至有些懷疑房玄齡的真正用心了。
李建成這個皇帝與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不一樣,畢竟他上面還有一個李淵,雖然李淵如今在甘露殿中,但是李淵畢竟活着。
雖然說從情理上說,陳應也贊同這五條賑災方略,但是絕對不贊同現在就做。
要知道,宗室諸王同意配合李建成,向李淵施壓,逼迫李淵遜位,這是因為陳應許給他們巨大的利益,他們這才站在李建成的這一邊。
現在只要李建成敢降他們的爵,他們肯定轉而投降李淵。
更何況,此時不僅僅是動搖宗室,還有官方,軍隊以方方面面。
一旦這個方略執行,李建成真正的執政危機就算來了。
恐怕陳應自己再能,也無法力挽狂瀾。
當然,凡事不是說有利就可以做。就像歷史上的楊廣,用大運河聯通南北,貨通天下,算是功在千秋。他提出科舉之策,更是影響深遠。
做人總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楊廣打高句麗,那是因為高句麗正在對遼西入侵,難道說任由高句麗侵略,絕不抵抗?
但凡有點血性的皇帝,都不會任由自己的領土、城池、子民被侵略。否則國將不國。
可是,楊廣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卻成了亡國之君。
作為歷史上的亡國之君,楊廣算是最可憐的,最可悲的,沒有之一。他想當一個好皇帝,卻成了千古罪人。
因為,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否則就會像王莽一樣,容易扯到蛋。
李建成一旦執行房玄齡的這個方略,定會千夫所指,眾叛亂親離!
李建成搖搖頭道:「朕一定要做呢?」
陳應苦笑道:「刀山火海,臣陪陛下一起闖!」
……
翌日一早,舉行大朝會。李建成面無表情的坐在御座上,文武大臣們分列兩廂。
眾臣神色各異的望着朝會中出現的一眾內侍。
宦官們正拿着文牘,向那些參加朝會的大臣們,挨個發放文牘。
蕭瑀與封德彝對視一眼後接過文牘翻看。
群臣陸續開始翻看。
大殿上嗡嗡的議論聲逐漸變大。
李建成抿着嘴看着下面越來越激動的群臣。
站在陳應身旁一名武將,赫然出列。陳應抬眼一看,正是薛萬徹。只見薛萬徹朗聲說道:「陛下,這份方略,不可貿然推行。」
「是啊,絕對使不得!」
「此法就是禍國殃民!」
「若是倒行逆施,國將不國了!」
……
眾官員紛紛出列附和。
李建成將目光,轉到蕭瑀等前排重臣身上道:「蕭令公以為如何?」
蕭瑀出列,躬身道:「老臣以為,這份方略,乃是亡國之策。」
李建成的眉毛一挑,不悅道:「封相國意下如何?」
封德彝想了想道:「臣附議蕭相。」
蕭瑀憤憤然開口說道道:「房玄齡的方略,純屬禍國亂政,請陛下斬斬房玄齡,以靖朝綱。
眾官員立刻附和蕭瑀。
李建成一直等到朝堂上的斥責聲停歇下來,終於大殿裏的議論聲少了一些。
李建成喝道:「你們誰能拿出更好的辦法來?」
眾官員皆緘默不語。
……
訓練場上,士卒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休息。
一名士兵道:「哎,你們聽說了嗎?朝廷要裁撤軍隊,讓咱們回家種地去了!
眾人誶論紛紛道:「真的假的?」
「對啊,你可別騙我們!」
「要是能回家,自然是極的!」
「對啊,我都三年沒有見過媳婦了!」
眾人大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一名年過半百的老卒嘆了口氣道:「你回去還有個盼頭兒,咱們這些沒家沒業的,回去不得餓死?」
「朝廷總會有辦法的吧?咱們打了這些年的仗,空手回去,怎麼可能。」一名校尉嘟囔着道:「這些年打打殺殺,受的傷也不少,要是能回去,有幾畝薄田養老,也知足了……」
「咱就是捨不得將軍,捨不得你們這些兄弟……」
眾人皆是一愣,隨即沉默。
……
尉遲敬德一臉怒氣走進大堂,徑直將文牘,摔在地上,用腳踩踏。
後面的薛萬徹、馮立等將領也效仿尉遲敬德,將文牘或踩或撕。
尉遲敬德高聲唾罵道:「房玄齡這個秦王府餘孽,包藏禍心,某家早就看出來,他不是什麼好東西!陛下居然一再被這妖人蠱惑。」
馮立憤憤的吼道:「這廝,哪裏不去打主意,居然將腦筋動到府兵身上,他奶奶的,沒了十二衛府兵,大唐拿什麼,拱衛社稷?」
尉遲恭揚起拳頭吼道:「我倒要看看,誰有狗膽,來裁撤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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