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不經意間觸摸到的真相
「三姐夫,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可是這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關鍵是看需要或不需要?」聽到陳應這話,李元吉頗為不以為然的笑道:
如果說這話從李世民嘴裏說出來,陳應一點都不奇怪。從李建成嘴裏說出來,陳應也感覺理所應當。可是唯有從李元吉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這讓陳應頗為詫異。
陳應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出生在帝王之家,哪怕是一個熊孩子,這個熊孩子也不簡單。事實上,陳應也非常清楚,李世民遇刺,兇手是誰不重要,關鍵是李淵想讓兇手是誰,兇手就有可能是誰。
自古以來,冤死和屈死的忠臣多了。
李元吉看着陳應沉默着,就微微笑道:「三姐夫,咱們也算是家人,我是自然相信你的,你要是真想動手,他就絕對不會是有驚無險,更不可能讓幾個莽夫去做這件事,可是……我相信沒有用啊,關鍵是有人卻想把這污水往你身上倒!」
陳應其實也在暗暗奇怪,現在才剛剛武德五年,李世民就非得自編自導自演這樣的鬧劇嗎?
事實上,這樣扮苦情裝可憐的戲碼非常有用,近來朝廷的風評對太子李建成非常不利。好在魏徵也不是傻子,讓太子直接不解釋,直接裝病閉門不出。
現在李唐朝廷出奇意外的平靜,李世民也沒有抓住這個機會趁勝追擊,李建成也不爭不搶。
表面上長安風平浪靜,明眼人一眼可以看出,太子黨與秦王黨已經勢成水火,難以融洽。
陳應搖搖頭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徒嘆奈何?」
李元吉噗嗤一笑道:「三姐夫,別說笑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嗎?」
就在這時,陳應卻突然道:「朝廷有沒有備戰?」
「備戰?」李元吉微微一愣道:「備什麼戰?」
陳應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接到消息,自開春以後,漠北滴雨未下,勢必乾旱成災,東突厥必然遭受巨大的損失,他們肯定會南下寇邊。大唐與東突厥二十九邊州一百餘縣,處處都會成為突厥人的目標!」
李元吉道:「這事朝廷自有計較,關鍵是三姐夫你……」
「我什麼?」陳應擺擺手道:「朝廷備戰,涼州備戰、靈州備戰這才是大事,秦王殿下在太原遇刺,陛下對我就算再不滿,也不過是猜忌而已。今年的秋天,若是邊州出了問題,到了那個時候,百萬人就有兵災之虞,到時候朝野相攻,不要說官職,性命能否保住,都在兩可之間。回去告訴太子,胡思亂想沒有用的,若真是他做的,神仙也救不了他;若不是他做的,卻也容不得他人指鹿為馬。陛下是聖明天子,不會為人所惑。辦好他自己的差事,不要胡亂鑽營,小心犯了陛下的忌諱,那就真連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李元吉的表情非常古怪起來,他不解的望着陳應道:「三姐夫,我不明白。」
陳應道:「不明白什麼?」
李元吉憤憤的道:「老二現在可是在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擔心陛下下旨賜死我?」
陳應不以為然的笑笑。如果是從前,陳應還真是李淵手底下的一隻螞蟻,隨便動動手指就可以捏死了。可是時至今日,陳應已經官居西州道行台尚書左僕射、從二品西域大都護、兵馬行軍都元帥,沒有切實確鑿的證據,李淵根本就不可能不罪而誅。
作為真正的封疆大吏,李淵要想除掉陳應,必須以各種理由,先剝離陳應與軍隊的接觸,或者是讓陳應回軍述職,或者明升暗降,絕對先調陳應回長安,或者調陳應的部將,掌握安西軍。
然而,這些徵兆都沒有。也就意味着李淵根本就沒有動陳應的意思。
陳應況且也不是小孩子,經歷多了,也知道李元吉有點太急了。
急得有點不對勁。
按說李建成即使有反擊措施,或者反擊想法,也不可能讓李元吉充當信使,畢竟李元吉作為太子黨的得力幹將,目標大又顯眼,他離開涼州的同時,恐怕李世民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了。
陳應淡淡的笑道:「三胡,你來到西州,就到處轉轉,這裏風景不錯,吃好玩好!」
李元吉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不過他的掩飾極好,轉瞬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失望,陳應反而敏銳的捕捉到了。
看到李元吉失望的眼神,陳應恍然大悟。
原來,李元吉還想拿自己當槍使!
陳應仿佛在不經意間發現藏在歷史角落裏的真相。
根據《舊唐書》記載,唐武德九年(626)六月初一,太子李建成在東宮舉辦了一場夜宴,邀請李世民出席。席間,李世民喝了幾杯酒後突然口吐鮮血,差點斃命。短短三天後,「玄武門之變」爆發,歷史的走向被徹底改變。
對此,有人認為,正因為李世民是命中注定的真龍天子,所以才會福大命大地逃過了那場致命的夜宴。事實上,對這場夜宴從不乏質疑之聲。不少人認為此事純屬貞觀史臣虛構,在歷史上根本就不存在。那麼,真相究竟如何?這場足以決定歷史走向的夜宴,到底是不是虛構的?
事實上,陳應對此也有着非常大的遲疑。在玄武門之變之前,李建成完全壓制住了李世民,並且計劃對秦王府諸將,進行拆分,在那個情況下,李世民已經失去了爭奪儲君之位的機會。
李建成即使想毒死李世民,也不敢讓他死在自己舉辦的酒宴上,因為這無異於明目張胆的謀殺。在當時李淵仍然想把一碗水端平的形勢下,李建成這麼做對自己也是很不利的——毒殺自己的親弟弟可不是一個小罪名。
在鬥爭中一直佔據優勢的李建成應該不至於出此下策。所以,然而李世民卻是中毒了。因為李世民雖然中毒,但是卻沒有死。李淵並不相信李建成毒殺李世民,因為第一李建成寬厚,其次是完全沒有必要。其三,這更像是李世民的苦肉計。所以李淵對李建成也沒有處置。
似乎,這並不像是老大老二奪嫡,恐怕李元吉也不甘寂寞。
作為李淵的三個嫡子之一,如果李世民中毒而亡,李建成擺脫不了毒殺弟弟的惡名,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李建成被廢除太子之位,幽居而死,而李元吉則成功逆襲,以老四的身份上位。
陳應隱隱有過猜測,現在看着李元吉急不可耐的唆使陳應反擊,恐怕並不是出自對李建成的幫助和忠誠。在這個背景下,李建成最好的辦法,就是偃旗息鼓。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以引起秦王府與東宮的最終火拼。
陳應如果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李秀寧絕對不會坐視,她肯定要會反擊,那樣以來,恐怕朝廷就會更加熱鬧了。
李元吉走了,陳應站在窗前,在一張紙上寫着字。他的筆上沒有沾墨,旁邊卻擺着一碗米湯。
那張紙上,筆跡過處,卻沒有留下應有的字跡。周青站在他的身旁,皺着眉頭,認真地看着。
陳應寫完輕輕擱下筆,拿起那張紙,輕輕吹乾,遞給周青。
周青上下打量着這張一個字跡都沒有的白紙,困惑地望着林縛。
陳應從懷中掏出火刀火石,點燃火,點燃了桌上的蠟燭,然後退到一邊擺手示意。
周青疑惑地上前,拿着紙張,在蠟燭上放了一陣。
漸漸的紙張上顯示出了字跡。
周青差異地望了望陳應,輕聲說道:「這是軍中傳遞信息之法?」
陳應搖搖頭道:「尋常消息可以用它,真的機密緊要的事情,還有更加隱秘的手段。」
說着,陳應又從壁櫥上取下一個小木箱子,陳應坐了下來,望着周青道:「這個盒子,你帶着寸步不離,拿回長安城,交給阿郎!」
周青道:「以後的消息往還,就用這個法子?」
陳應嘆了口氣道:「長安風雨欲來,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義氣用事,萬一攪合進去,恐怕難以抽身。你告訴夫人,本大都護想念她了,讓他帶着小公子來西域吧!」
……
長安界裕河河畔,一片波光粼粼的河面,一條瀝青石子墊成的官道。
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緩緩前行,馬車前後各有十六名騎馬的健仆。
遠處的樹叢中,不時有黑影快速地移動。幾把拓木長弓,弓背彎成了弧形,烏黑的三棱箭頭在月色下閃着寒光。
遠處陳家堡的方向閃爍着點點燈光。
李秀寧在馬車上翻着賬本,何月兒掌着燈,坐在她旁邊給她照亮。
何月兒口中絮絮叨叨地說着道:「公主殿下,長安城裏的消息,對郎君非常不利,不過宮中,尚未有消息傳來。」
李秀寧點點頭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這說明阿爹,還是相信陳郎的,你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那些勢利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拿郎君往死了作踐……」
「不用查奴婢也知道!」何月兒憤憤的道:「就是長孫無忌那個死胖子,上躥下跳,肆無忌憚!」
李秀寧淡淡地道:「觀音婢是個賢惠的,可是這一母同胞,還真是……」
何月兒壓低了聲音說道:「公主殿下,郎君那邊我不擔心,可太子殿下那邊卻要小心了。」
李秀寧冷冷一笑道:「怎麼?他還敢造反不成?」
何月兒湊近了道:「我聽說,長孫無忌在外面招惹了許多人,都不是什麼……」
話音未落,夜空中傳來一聲破空聲響。
咻——
緊接着「咚」的一聲,一支羽箭射穿了馬車車廂的板壁。
李秀寧和何月兒望着透過板壁的三棱形箭頭,相顧駭然。
何月兒隨即抽出腰間的軟劍,護在李秀寧的面前道:「馬三爺,留下兩個活的!」
就在這個時候,夜空中的羽箭破空聲接連響起。
李秀寧不慌不忙,隨手拉下馬車照壁上的一個扳手。只聽咔嚓一聲巨響。
這時,箭矢釘在馬車上,發出叮叮噹噹的金鳴聲。
馬車外的護衛,不時的中箭慘叫着跌落戰馬。
馬三寶用刀砍飛兩隻利箭,突然一陣凌亂的馬蹄聲響起。
馬三寶臉色大變,疾叫道:」公主速走,俺留下殿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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