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叩長生路 第三十九章 江南的雨

    江南的秋總是多雨的,煙雨迷濛,淅淅瀝瀝,帶着一縷淒迷,就如同融了無數人的憂傷,讓人拒絕卻又忍不住心醉,就如同孤獨,習慣着,卻又痛恨着。

    柳白衣坐在一酒樓的樓上,視線看向樓外,看向江面,看向那漫天的雨。

    「好酒。」

    他倒了一杯溫好的老酒,夾了一片涮好的羊肉慢慢放到嘴裏,然後咀嚼幾口便飲了那酒。

    此時樓上人影零星,空蕩蕩的,除了小二和掌柜的也就只有他了。

    如那雨一般,他望着這漫天秋雨心頭也是升起一縷莫名之意,縈繞心頭,揮之不去,如孤獨,又仿佛,有些寂寞。

    江面無波,而他的心卻有波。

    但這一切都在那溫潤的老酒入喉之後消失了。

    他看向桌旁的劍,而那劍的旁邊也有一盅酒,是他方才添上的。

    「天下寥寥,想不到,竟只有你能陪我共飲。」

    柳白衣笑着,舉起手中酒盅對着那秋水寒說道,而後又是一飲而盡。

    對劍說話的怪人,與劍對飲的怪人,這得要對劍痴迷到什麼地步才能如此,才能如此痴妄。

    離三月之約還有不到半月,他自天山而回,轉南而下,北方的秋他已見過,天發殺機,萬物蕭殺,而如今,他想看看南方的秋,這江南的愁。

    「確實很寒。」

    柳白衣眼目出神嘆了一聲,如果說北方的秋帶走的是萬物生機的話,那麼,這南方的秋,卻是消磨着人的心。

    他這一生,除了父母與那老頭再無親近之人,一生孤獨,更無愛人。

    想到那魔教教主敗亡之日的眼神,想到那女孩接過圓月彎刀時的眼神,他沉默了。

    「也許,有一天我也會如此。」

    柳白衣自語着,手中酒盅慢慢放下。

    「只是,恐怕到時連替我收屍的人都沒有,孤獨的死在陰暗的角落,慢慢腐爛化骨,亦或是被野狗吃了……相比之下,我倒很羨慕你。」

    柳白衣看着江面細雨慢慢出神。

    「可惜,我的路,只能獨行。」

    良久,只待酒盡,那裏已無人影,有的只有一錠銀子,和一聲平淡的話語,散進了江南的愁里。

    雨中,誰也沒注意到,一道縹緲如飛仙般的身影自遠處酒樓踏出,而後直直飛下,飛到江面,腳尖幾踏,然後慢慢順江而下,腳步輕緩的走着。

    ……

    「嗤!」

    「嗤!」

    「嗤!」

    ……

    一聲聲富有節奏規律的聲音,一個面容堅毅的女孩,她手中握着一把劍,她在刺葉子,雨中的葉子,雨水擋不住她的視線,擋不住她的劍,一片,兩片,被刺穿,九片十片亦是如此,然後是漫天落葉。

    她停下了,漫天劍影也頓時一收,而後持劍而立,而那漫天飄落的葉子,卻都多了一道劍口。

    也在此時,她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的江面,而那江面也恰好有一個人在看着她,那人髮絲被雨水打濕,衣衫亦被雨水打濕,渾身滴着水,他就那麼靜靜的站在湖面之上。

    「你的劍法誰教你的?」

    那人開口了,隔着二三十丈遠,穿過雨幕,掠過江面,聲音很清冷,就如同這帶着涼意的雨,然後落在了她的耳畔。

    「我娘留下的。」

    女孩脆生開口,她亦是被雨淋濕,一個江邊漁家女,一身衣物儘是粗布。


    那人慢慢自江面走了過來,就那麼如履平地一樣,慢慢的,卻又快速的,慢的,是他的步伐,快的,是他腳下的距離亦或是速度,兩步之下,他已站在女孩的面前。

    女孩這才看清,眼前之人有着一頭披散滴水的白髮,臉上帶着一張面具,背後橫握着一把劍。

    而那人則是在看她的手,上面有被漁網勒出割破的傷口,還有許多老繭。

    而女孩手中的劍,不過是一根鏽跡斑斑的劍,仿佛一根鐵片,就如同當年阿飛那般。

    那人的目光在那劍身之上停留許久,在那劍鄂之上停留許久,那上面有兩個字,公孫。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不知為何,心中竟然全然沒有半點拒絕之意,亦或是牴觸,只因她感覺眼前之人並無惡意。

    「小玉。」

    她回答,兩人就這麼凝立於雨中。

    那人點點頭。

    「你爹娘呢?」

    那人又問。

    「阿娘病死了,我沒見過爹爹。」

    女孩似乎有些冷,嘴唇有些泛白。

    「這樣啊。」

    那人說完眼神閃過片刻晃動,而後身形急速飛躍向遠處的集市,沒過多久又飛躍了回來,而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個食盒。

    不遠處,一個破落的矮屋前,女孩站在屋檐之下。

    那人腳步一緩,慢慢走了過去,看着空空蕩蕩的屋內,他毫不在意的直接席地坐在一摞枯草之上,然後將食盒一一打開。

    「我教你劍法吧。」

    奇怪的話語下,是一碟碟香味四溢的小菜被端了出來。

    錯覺間,女孩似乎能看到那面具之下一個呲牙的笑,然後不覺間拿起了筷子。

    ……

    「試試左手畫方,右手畫圓。」

    柳白衣盤坐在江邊對着蹲在地上畫着圖案的女孩說道。

    只是,女孩卻是左右手同時寫字,而且各不一樣,轉眼間竟是兩首詩句刻入土中。

    柳白衣雙眼慢慢睜開,面具後的雙眼露出一絲異色。

    他用了三年,而這個不到十歲的女孩只用了兩天。

    「好。」

    一個清冷的字吐出,女孩聞之展顏一笑,雙眼的弧度就像兩個小月牙。

    「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柳白衣望着女孩純善的笑沉默良久才慢慢開口。

    「誰都不能,包括我。」

    說完,他又強調一遍。

    女孩聞言點點頭,然後卻又搖搖頭。

    「若,日後你踏入江湖,須知實力才是一切,生死才是真理。」

    柳白衣說完,身形騰空而起直直落入江面,手中青鋒無聲出鞘,而後劍尖一指江面頓時以劍尖為中心湖面泛起漣漪,接着化作漩渦,他又身形一轉,劍鋒一划,只見奔涌的江水便以那劍尖所指的方向為界限分了開了,貫穿江面,持續不到半個呼吸方才合住。

    這一日,有許多人聲稱自己看到了有謫仙人臨世,在江面舞劍,翻江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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