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胡不歸雙眼微變,看着這已好像不屬於人間的人。
他出口的同時手中竹劍已化作一片青影,左手劍指一併,身形居然踉踉蹌蹌起來,一股凌冽氣機更是以他為中心四散開來。
「有意思,醉劍?這就是你的劍?」
柳白衣雙眼微亮,他看到胡瘋子的身法已像是明白了什麼。
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沉凝,就如同在水裏,沒有空氣,而在胡不歸身體周圍更是不時涌動着風,狂風,忽弱忽猛,忽柔忽剛,因他的劍意而生,因他的身形變動而變動,時而凜冽,時而輕柔。
「好劍法。」
柳白衣眼神漸漸正視,那些漫天枯葉與草皆被那股風擋在了外面,有的碎開,有的落了下來,有的直直的刺入地面然後化作齏粉。
他右手一抬五指一張,頓時遠處那劍齋的匾額轟然炸開,然後一道黑色流光直直的落入手中,秋水寒。
胡不歸此刻瞳孔驟然一縮,當一個已不需要拿劍的人拿起劍的時候他已猜不到會發生什麼。
「鏘。」
古怪的聲音,就好像劍鞘與劍身的碰撞,而那劍並未出竅,那是柳白衣握住劍柄的聲音。
霎時間,天地起風了,並非胡不歸那種的風,而是已柳白衣為的風,不停湧向胡不歸,就好像那永無止境的潮汐海浪,不停衝擊着胡不歸。
也在此刻,就在此刻,柳白衣手中秋水寒一轉,直直的指向胡不歸,頓時,那風好像生出了鋒芒,鋒利如劍,肉眼可見的,只見地面之上漸漸生出一道道劍痕,滿是溝壑。
就像是這一指賦予了這風生命和鋒芒。
沒出鞘的劍,卻有這般鋒芒?胡不歸沉息吐氣,竟在原地開始舞起劍來。
那瘋癲的身影居然慢慢開始縹緲起來,虛影重重,而那風更狂了,兩者不停對抗着,抵擋着,爭鋒着。
這是兩人之間劍道的爭鋒,劍氣的比斗,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兩人此刻皆已經達到另一種境界,與招式的比斗相比起來這樣的比斗更加兇險。
「居然敢把我當做磨劍石,呵呵。」
柳白衣笑了笑,身形一展,雙臂平伸白髮已瘋狂舞動起來,一股驚人的寒意更是散發了出來,融入到那股風裏。
天空不知何時陰沉了下來,雨雲很薄,秋冬時節很少有大雨。
「此乃我之劍意,乃我經歷諸多廝殺,經歷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所悟,謂之寂亡之劍。」
「枯榮有數,一切便由我來指引吧。」
柳白衣喃喃念叨,而後衣擺翻飛飄然如劍仙臨塵,他身上更是在此刻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機,雙眼蒙上一層灰氣,而那風,已是灰色的風,地上不再有劍痕生出,而是所過之處,那些還泛青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失去生命的青色,轉眼就好像萬物寂滅。
胡不歸雙眼至此終於駭然失色,再也沒有之前的鎮定。
「轟隆!」
天上響起一聲炸雷,然後是淅淅瀝瀝如毫毛般的雨點落下,它們本是凡雨,可當它們染上那風便已不凡,灰色的雨,如同有什麼指引一般鋪天蓋地朝胡不歸落去,飛去,刺去。
這就像是那曾經灰色的雪,被柳白衣劍意感染,在此刻,它們已是劍。
人攜天力,那雨落在樹上,樹成木沫,落在石上,石生孔洞,落在花上,花敗而亡,而落在胡不歸的身上,卻只有絲絲涼意,他的劍已停了下來,而在那地上,除了他雙腳所站之地外皆是無數密密麻麻細小如針孔的孔洞,遠遠看去,就覺得青石變得有些黑。
而他的竹劍,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失去青色,失去鋒利,化作粉末,如一把揚沙,散在雨里,融入塵埃。
他的瘋癲消失,他的醉意消失,也在這一刻,他如同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覺得乾澀的嘴巴張了張,想要伸手去摸腰間的酒葫蘆,可是卻摸了一個空,那葫蘆也已如那竹劍一般散去,甚至那酒也是,融入風裏,充斥着一股酒香。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胡不歸嘴巴微抿,似乎這一輩子他從未有這一天這一刻這麼清醒過,試問誰見了如此劍法還能不清醒?
柳白衣慢慢將秋水寒垂了下來,這個過程中,那風也在慢慢散去,雨水也漸漸恢復原色。
他杵劍而立。
「過段時間,我會有一場比斗,可能勝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你,我倒是覺得可以來目睹一下。」
「枯榮有數,生死有命,我並不想什麼都未曾留下。」
柳白衣有些悵然。
「什麼?以你的境界居然還無法定下勝負?」
胡不歸聞言一驚。
柳白衣卻不再開口,搖了搖頭示意胡不歸可以離開了。
「恩一頭,怨一頭,天老地死復何求……求長生,真特麼難。」
柳白衣走着,念着,罵着,然後慢慢離開,既然秋水寒再出,他已不打算再待在這裏。
而那裏,只剩胡不歸怔然望着,就像一個傻子,呆呆的站在雨里,看着柳白衣漸漸遠去的背影,慢慢變成一個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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