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身後有面大鏡子,朝先生跑過去的時候,我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眼中,就象有一個久遠而香甜的美夢在裏面。
那場美夢之中,全是先生一個人的行走坐臥,喜怒笑罵。
耳邊一切的聲音都已消失,身邊的一切事物都看不見,唯有風吹浮萍般的漣漪在心底蕩漾。
我曾經看到過陳慧心尋找夢中的男子尋到千山之外,我看見她在四下無人的曠野里,蹲在一泊安靜的湖水前,雙手合十,乞求她的姻緣在那浮萍底下映現。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人,之桃的心裏安放着齊銘,陳慧心心中安放着的,先是母親,後來又是那個在夢中出現的男子,而我心裏呢?我不知道。
「先生,我生病了,你知道嗎?」
我跨着臉,嘟着嘴巴問先生,也不看他,就是賴在他懷裏不肯出來。
「我不知。」
先生古井無波地說道。
「又騙我。」
我生氣地白他一眼。
……
「先生,我帶來一件東西,是從檮杌回憶里的。」
我將那燭台放在桌案上。
「一涯,請檮杌來。」
先生對一涯說道。
又一會,先生忽然伸手捂住了我的眼。
「怎麼啦?」
「他來了,你需稍作迴避。」
先生話音剛落,只聽得「咚咚」兩聲,片刻,先生放開了手。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檮杌。
通體黑衣,卻是一個俊俏書生的扮相,與回憶中那張獸身人面的臉不太相似,這人面容清矍倒也不失英俊之氣、眉宇之間有股凜冽鋒銳之氣。
只是看起來有種渾身鬼氣深深,被陰氣隱隱約約的纏繞着全身的感覺。
看着眼前人,我始終沒有懂得檮杌在陳嬢的一生中充當了什麼角色。
「東西呢?」
檮杌直接走過來,兩米開外的時候,葉知秋忽然站到我面前。
「止步!」先生對着檮杌說道。
鬼君不解地看向先生。
我亦朝着先生看去。
「她身體不好,你身上厄運太重,對她不好。」
聞言,檮杌不由退了一步,然後自嘲一笑。
「二伯,謝謝!」
我對葉知秋說道,葉知秋白我一眼。
「別叫我二伯,叫也二即可。」
「哦,好。」
我看着桌案上的燭台說道:「葉二,煩勞將這個交給鬼君。」
葉二拿過燭台三步並作兩步送了過去。
「這是我在您的回憶中帶回來的,但我總覺得,陳慧心她遺失的東西,也許並非此物。」
「那是什麼,不要彎彎繞繞。」原本周身黑氣沉沉的檮杌,周身的黑氣似乎又比先前更濃郁了幾分。
「我覺得,陳慧心她所丟失的,並不是什麼東西,她只是,丟失了您。」
「什麼?」那濃郁的黑氣似乎又淡化了幾分。
「在她整個少年時,生命里只有父親與母親,但父親寵愛姨娘,慢慢就疏淡了,於是只剩下母親,後來母親去世,她夢中的一個男子就成了她活者的全部期盼,她丟失的,是一個活下去的堅持,而這份檢查,不正好是就是鬼君您嗎?。
你在她此生的旅途中,自始自終的緘默不語,而她想的確是,要踏萬水千山,把手與你歡。
如果由其他人來講述,那她這一生確實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就算是我,也一定不會相信這世上有如此純粹的愛。
一般來說,世上的人大多都怕悲劇,所以在生命中,越是美麗的東西他們就越不敢觸碰,但你明明不是人,卻也有着人一樣的習性。
時間就像是洪流,可以將一切捲走,人生也不是童話,不是你們牽過手,一起穿過開滿鮮花的小路,還能在終點重逢。
她等你數年,你不來,她就遇到了別的人,而你也她數年,她不來,你又到了哪裏呢?
到了最後,你們在滾滾紅塵里,形同陌路,她以為,這一別便是永遠。
她這一生,過得太苦,上無祖輩需要孝順,下午兄弟手足彼此陪伴。
她多的是求不得,卻沒有什麼放不下的,因為她本來就一無所有。
她只有你的時候,她卻以為,自己把你遺失了,所以她讓自己的靈魂在陽光底下,長毛,潰爛,消散。
她將在自己年少的記憶里,獨自地老天荒,你當然叫不醒她。」
發泄出自己在過去的那麼多年裏的憋屈,我心底里堵着的一口濁氣仿佛長長地舒了出來,整個人也神清氣爽了許多,白天的病弱也好像消散了大半。
「可,我一直在她身邊呀。」檮杌仿佛陷入到一個魔障之中,渾身的黑霧也如同被什麼束縛起來般,越收越緊。
「不然,你去幫我叫一叫她,我記得她也是很喜歡你的,你去幫我喚醒她,啊……可以嗎?」
檮杌的臉色灰白一片,嘴唇哆嗦,眼角濕潤。
我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上,如果連你都叫不醒她,就沒有人能夠叫醒她了,她只能慢慢消失。」
「不可能的……誰也不能帶她走,她是我的。」檮杌有些歇斯底里,他身體周遭的黑氣正在四處亂闖。
哪怕有威脅,我還是不得不說:「她是她自己的。」
檮杌咬牙切齒地看向我。
「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里,惡狠狠而難聽,簡直到了刺耳的地步。
「她是我的。」檮杌再次強調道。
他的聲音嚇得我直往先生懷裏朵。
這時,先生站出來說道:「檮杌,念念說得沒錯,難道你就沒有反省過自己嗎?明明是一任鬼神,最後卻自己輸給自己的惡念,還來責怪我的小姑娘,莫非,我死了不曾?」
「我錯什麼了?」檮杌還嘴道,但聲音還算是平和了下來。
「要是真正愛惜這個人,你如何又一直在傷害她?」先生問道。
「沒有傷害,只是要她安安穩穩留在我身邊。」
「傷害就是傷害,縱你千般辯駁,萬般解釋,也終歸是你沒有看清自己的心,你生就一塊頑石,誰教過你愛人的本事?」先生說着,眉梢一挑,說不盡的高高在上,寶相莊嚴。
「愛?愛是什麼?」檮杌喃喃自語道,瞬間變成了獸相,形狀像是大老虎般,又比老虎更大些,身上的毛極長,長着人面,尾巴極長。
「兇惡就是兇惡,你改變不了。」
先生嘲諷道。
獸形的檮杌朝着大門一蹦,半步便逃離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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