扃鎖因鬼魅 39何年再見

    小惠心身子轉向又黑又大的石頭,黑曜石般的兩隻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

    她似模似樣地把雙手合十,鞠上一躬,口裏快速地說道:「菩薩庇佑,菩薩庇佑,千萬不要讓娘發現,等他們再出去,我又回來把花送給您。」

    穿像個紅毛球般小女孩,故作大人姿態,卻沒想到身子都躬不下去,令人看上去彆扭極了。

    檮杌突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只不過,他雖則在笑,但是兩顆黑而且亮的瞳神,終是陰氣森森地,在放射怕人的冷光,並且那冷光,聚在他的笑容周圍,看起來就像是有一層莫名其妙的淒寂味籠罩在那裏。

    這個午後,仿佛有什麼如同花苞一樣,在檮杌的身體裏,幽幽地,一點一點綻放。

    小女孩燦爛地笑着,當房門外的光照在她臉上,那是一種就連檮杌也無法形容的美感;不是人美,也不是陽光美;但是檮杌的心都為之顫動。

    又是一個轉身,小女孩快跑出祠堂去。

    檮杌一動不動地望着小女孩離去的方向,她走了多久,檮杌就望了多久。

    直到暮光四射,夜晚吞噬了一切。

    這個冬天奇冷,卻不下雪。

    檮杌沒有注意,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常常在無意識地等着,等着那個說要再來的小女孩回來。

    好像這個宅子裏的人全都粗心大意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每天,在男主人過來供奉過後,這間祠堂的大門都會自己打開。

    因為檮杌覺得,也許小女孩某一日看見這門開着,說不定就想起她曾經說過要回來的話。

    檮杌坐在黑暗中,看見女孩窗台上的大金菊一直開着,女孩來來回回掐下過好幾奪花;然後金菊開始枯萎,慢慢乾枯,最後變成一把乾枯糰子,風颳得大時,那把乾枯糰子掉得乾乾淨淨,於是那盆花也被人抱走了。

    一場偶然的相遇,對於那個活波燦爛的小女孩來說,只是一次意外,也許她都不會記得,可對於檮杌來說,那卻是無邊黑暗中的一束光,是救贖,也是熱鬧。

    他獨自在人世間行走了太長太長的路,就是石頭,他也沾染太多煙火氣了。

    檮杌每天都跟瘋了似的,不間斷地往窗戶外面看,他的眼睛,穿過塵埃,穿過那一襲綠窗簾。能看見窗子旁邊擺着的黑色桌子,桌子上鋪着一塊桌布,也是綠色,上面卻儘是斑點了。

    桌子上擺着一隻又大又黑的墨硯台,還有一塊墨,還擺着一對黃銅燭台,一把剪燭芯的銅剪子。

    屋內有一張墊着厚厚褥子的雕花木床,床架子上面掛薄薄的紗帳,床前,有一處樣子像六弦琴盒子一樣的腳踏;還有兩把椅子,一個大臉盆和一個小小的深櫻姚的紅的衣櫥子。

    這間房經常籠罩着一片昏暗,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需要燃起燭台。當黃銅燭台燃起的時候,就是屋主人回到房間的時候,女孩有時對着鏡子梳頭,長長的,柔軟得像一襲綢緞的頭髮散開,好像看見的人也會柔軟起來。

    檮杌這一看,恍然便是許多年。

    在過往那麼多的歲月里,因為沒有遇到那個重要的的人,所以我們常常會以為自己心如頑石,其實到了最後都會發現,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可命運不會隨人而易。

    任憑檮杌是眾人供奉的菩薩,任憑他在這間小小的房子裏如何心潮翻湧,對面那間房裏,相距不過十米開外,兩牆之隔的小女孩都毫無知覺。

    可惜眷念萬般,都仿佛付了末路。檮杌從來就不是一個良善的神明,她是無意跌落在他夢中的一顆星星,哪怕百轉千回,他也要她回來。

    當初說要再來小女孩已經長成一個大女孩,這個時候,檮杌的的心裏才不得不承認,在夜色最深刻的時候,他在等待着,等待着當年的小女孩再來履行她的再見之約。

    傳說,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第一魂名為胎光,屬之於天,主生道;第二魂名為爽靈,屬之於五行,主福禍興衰;第三魂名為幽精,屬之於地,主穢亂昏暗,耽着睡眠。

    一日,陳家當家忽然倒地不起,脈象猶在,人卻醒不過來,大夫來了,查不出病症。

    後來又請一位大師,大師果然看出,說是失魂了,但亦無計可救,或許只能由天意了。所謂失魂,正是胎光與爽靈丟了,只剩這幽精獨大,於是這人便人事不知,終日昏昏,耽着睡眠。

    當天夜裏,慧心的母親便獨自跪在祠堂外,她長長的哭了一夜,求檮杌救命。

    檮杌的眼白似乎常人都多了一點,以致他看起人來總是有些妖邪的樣子。

    他看着屋外的女人笑,像條蟄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笑得令人望而生畏。

    當然,除了我沒人看見。

    那之後,這個宅子裏的人生活方式全都變了。

    慧心的母親每日守在父親身旁,為丈夫擦洗、按摩、換衣、餵粥餵水,只求吊着他一條性命。有時慧心去看他們,她也不理會人,只是在口裏絮絮叨叨地說着:「前些年,你不愛聽我講話,嫌我絮叨,如今我就天天在你耳邊叨叨,把這些年少的時間全叨回來,你看,你到底也是拿我無法。」

    女人仿佛全然忘記了她還有個青春年少的女兒,也忘記了人生在世,不是有情飲水就能飽的。

    而父親曾經寵愛的小妾姨娘,她帶着多年攢下的錢財,與長工阿郎大哥一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那個年代的人常常苛責女子,他們教女子安於一室,教女子添香,教女子勤儉持家,卻沒有教會女子如何在世道中,獨立,如一棵大樹般生活下去。

    世道看不起女子拋頭露面,家裏又無人懂得經濟營生,小富之家,敗落起來不過瞬息。

    直到家裏幫工四散,家裏連早飯都做不出來了。

    女人才緩過神來,然後笑着自縊在丈夫房中了。

    她這一生,沒有遇到過任何風浪,一旦走投無路了,除了死,她別無選擇。

    女人要走的那個夜裏,她把慧心叫到跟前,如同慧心小時候那般,給她梳了兩條一絲不苟的麻花辮子頭,又將辮子巧妙地盤在後腦勺上,別一隻篆刻這金盞菊的金簪子在髮髻,然後摸着她,笑得柔情似水地贊道:「好看,要是再陪件印花襯衫就更洋氣好看了,娘沒本事,只能把祖母留給娘親的簪子留給慧娘作嫁妝。

    等將來,我的慧娘遇到個好男人,他再給慧娘買襯衫吧。」

    帶着娘給的金簪子回到房間,深夜,她聞到一股苦澀的香氣,那是金盞花特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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