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店夥計阿基·韋坦恩站在冰河的河岸旁,看着河對面飄揚的橙黃色的太陽旗,正在發呆。初春的陽光暖暖的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在身後拉成了長長的一條。
冰河,又被對面那個國家的人稱為極寒之河。這條河冬天的時候河水冰冷刺骨,卻從不結冰,一路從安肯瑞因內陸流出,沿着安肯瑞因和阿郎特帝國的交接處蜿蜒向東,最終匯入大東洋。據說,在河水和海水交接的地方,一年有半年時間,都存在着一圈半圓形的冰帶。那是冰冷河水和海水相遇後,失去了那種寒冷刺骨而不結冰的特點,所凝結成的自然奇觀。
「阿基,又在發呆呢?」
塔哈·塞尼耶從阿基的身後走出來,背着一個碩大的蒸汽背包。那把兩人最近才開始熟悉的二七式蒸汽步槍,在塔哈·塞尼耶的手中,好像一個不真實的玩具。
「塞尼耶大哥」,阿基·韋坦恩招呼了一聲,又想起了兩人認識的經過。當初布萊克伍德的暴動,他和碼頭工人塔哈·塞尼耶在監獄相遇,本以為雙方都活不過幾天,卻被突然徵兵,丟入了敢死隊,繼而稀里糊塗的就被南部戰區的軍隊裹挾着來到了冰河防線,成為了這條延續了八百年的交戰區的小小一員。
「我聽長官說,西邊已經打起來了,如果羅寧大公真的和傳說中的那樣厲害,我們應該可以很快回家。」
塔哈知道面前這個小伙子又犯了思鄉病,試着安慰。可他的話並沒有緩解阿基的擔憂,反而讓他更加絕望。
「我們現在已經是叛軍了,叛軍是回不了家的。如果被皇帝知道,全家人都要被殺頭的……」
阿基的話裏帶着哭腔,他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糧店夥計,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布拉克伍德,卻莫名其妙、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冰河防線,還背上了叛軍的罵名。換做是誰,阿基覺得,應該都會傷心、糾結一陣子吧。
「行了,別哭了」,塔哈·塞尼耶的性子比阿基要堅韌的多,他雖然也是第一次離開布萊克伍德,卻比這個小伙子看得開。在他看來,有飯吃,有衣服穿,沒病沒災的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已經是羅寧格的兵了,現在只能希望大公打贏這一仗,我們混個軍功回家,說不定還能光宗耀祖。」
「那哪有那麼容易啊……」
阿基·韋坦恩回了半句,卻突然停了下來。塔哈·塞尼耶最開始還沒意識到阿基為什麼停下,卻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在他們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聚集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褐色士兵。那是阿郎特帝國的部隊,是阿基和塔哈兩人所在的部隊,提防和戰鬥的對象。
「他們……他們在幹什麼?」
阿基有些不太確定,在他的視線里,那些褐色的士兵正搬着很多巨大的桶裝巨物朝着河邊走來,更多的士兵跟在他們身後,大部分人都高高舉着那些圓桶,像某種朝聖或者祭祀的陣列。
「我靠!快走!!!!」
塔哈·塞尼耶比阿基·韋坦恩更快的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對面那些人,那些敵人,似乎正在準備渡河!這是兩百多年來從未發生的事情,這也是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離開之前,篤定了對面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塔哈·塞尼耶跌跌撞撞的拉着阿基·韋坦恩開始奔跑,他們甚至都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阿郎特帝國的軍隊開始渡河已經是事實,接下來,他們兩人,恐怕再也沒有在河邊悠閒發呆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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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羅寧格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守衛冰河防線的,是南部戰區新編第八軍團、第九軍團和第十軍團。三個滿編軍團有超過十八萬人,是一隻數量龐大,但是缺乏經驗的新兵部隊。雖然查理·羅寧在部隊的基層中插入了很多冰河防線的老兵,但是區區幾百人的規模,並不足以讓這三支部隊,擁有冷靜而成熟的戰爭經驗。而這一點,在面對對面那個瘋子古科海因·福斯特的時候,就成了催命的死神。
古科海因·福斯特的第77集團軍第四師,選擇了初春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渡河,正大光明。對面的新兵們最開始有些手忙腳亂,不過很快就在有經驗的基層軍官的指揮下穩住了陣腳。多年的戰鬥讓雙方對渡河這種傳統的進攻方式都有所防備,冰河兩岸密密麻麻的插滿了兩三人高的木樁,就是為了防止敵人以船渡河。可這次古科海因獨闢蹊徑,先是用盾船前沖,依託河岸北側抵抗船隻登陸的木樁,建立起了連接兩岸的繩橋。繼而沿着繩橋,用人工製作的大型木圓桶搭建大面積的浮橋。通過把士兵派上浮橋的方式,經過激烈的對射,逼退了河岸的守軍。哪怕安肯瑞因那些來自冰河防線的老兵拼了命的指揮和抵抗,但是新兵們對武器的不熟悉,對登陸戰和反登陸戰的不熟悉,和對死亡的天然恐懼,讓正面迎擊古拉科斯的防禦部隊在幾陣排槍之後,就失去了戰意,開始崩潰。到了這個時候,再強大的將領也已經無法扭轉戰局。古科海因成功佔據了一片灘頭陣地,繼而開始源源不斷的把自己的第四師,派到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
等到了傍晚時分,先頭登錄的部隊已經鞏固了灘頭陣地,那些被他們打退了的防禦部隊正在距離河岸一公里的位置重新集結,建立包圍圈。古科海因·福斯特就是在這個時候,登上了安肯瑞因的土地,成為了八百年來第一位,登上冰河北岸的阿郎特將軍。
「和你預料的一樣,敵人的戰鬥技術和經驗都不如我們,我們現在拿下了灘頭陣地,擊退了敵人的兩次進攻。但是,僅僅依靠第四師一個師,我們很難長久守住這塊陣地,必須想辦法,把其他人拉進來。」
既然已經開戰,情報官艾丹·匹羅就徹底的進入了戰爭模式。現在古科海因因為突然襲擊的關係,拿到了暫時的優勢。可這點小小的優勢,很快就會因為雙方巨大的人數差距變成可怕的、足以致命的劣勢。畢竟,登陸容易撤退難,如果不能利用已經架設好的浮橋,拉攏更多的己方軍隊,私自渡河發起進攻的第四師,只可能有一個下場。
「別人?」
古科海因笑了笑,「這麼大的功勞,給別人,我怎麼甘心?」
他站在浮橋的橋頭,看着面前正在建設灘頭陣地的己方士兵,和浮橋後方已經逐漸開始稀疏的隊伍,下達了他有生以來最為大膽的決定。
「傳我命令,砍斷浮橋繩索,放棄灘頭陣地,直接向敵人發起進攻!我們第四師,這次過來,就根本沒打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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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媽的打的都是什麼仗!」
在羅斯維爾的皇宮內,保羅·吉布森正在發火。查理·羅寧發起進攻已經五天了,不論是穆恩澤防禦戰還是長省鋒線,都打成了一灘爛泥。南北兩側兩個交戰區,比賽着構建鐵盾胸牆防線,竟然沒有一方,有能力打破僵局!
「陛下,請息怒。」
宰相埃米爾·歐文恭恭敬敬,低頭看着地板。
「我怎麼息怒!啊?!你倒是說說,我怎麼息怒?!」
保羅·吉布森越說越來氣,「一個找我要援兵,說敵人是冰河防線的精銳,打不過。我給了。另一個說要進攻,可打了兩天,卻告訴我沒有進展,因為敵人用了尼格魯共和國那個該死的鐵盾狗屁防線!」
「陛下,鐵盾胸牆防線確實能夠有效克制排槍戰術,如果構建的地形合適,兩翼沒有弱點,就連騎兵也不好找到突破點。文峰皇子不也用鐵盾胸牆防線,守住了穆恩澤麼?」
埃米爾仍然低着頭,試圖勸說皇帝陛下。金獅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站在兩人旁邊,一言不發。
「亨利愛卿,你倒是說說,這種情況,我該怎麼辦?就這麼僵着?」
保羅急了一會,稍微平復了些許心情。他轉頭問亨利,希望能從這位專家身上得到答案。
「現在我們手頭最有效的武器,還是手炮騎兵。據我了解,皇家武器研究院的工廠已經集中了所有的核心軍工力量,在全力生產蒸汽手炮,預計再有三周,就可以完成一個整編師的裝備。」
「三周?」
保羅·吉布森重複了一遍那個時間,咬牙切齒。現在安肯瑞因的戰略環境並不好,西有尼格魯共和國虎視眈眈,東有叛軍查理·羅寧號稱要改朝換代。內部的農奴和工人階級思想又不怎麼穩定,稍有不慎,就可能爆發危及他個人統治的危機。在這種時候,誰有耐心能等得了三周?
「陛下,三周已經是最快的了。為了生產蒸汽手炮,現在連榮耀步槍的生產都給壓了,全力保障蒸汽手炮。後勤那邊的兄弟們,已經盡力了。」
亨利·克拉弗林也知道三周太長,長到可能會發生很多變化。可哪怕如此,安肯瑞因這架戰爭機器,也只能開動到這個速度了。
「榮耀步槍不是要全部換裝麼,壓生產的話,前線部隊的換裝怎麼保證?」,埃米爾·歐文插話,有些擔心。他們家族的很多土地都在長省,現在面臨戰亂威脅,家裏的態度也有些焦灼。
「艾略特那小子有個工廠,產能不錯,壓壓他們就出來了」,保羅·吉布森知道這件事,「榮耀步槍不是問題,現在你們要重點解決的,是想辦法打破僵局!我可不想等回頭尼格魯共和國打過來了,查理·羅寧這攤屎,我還沒有擦乾淨!」
「明白,陛下。」
「好的,陛下。」
亨利·克拉弗林和艾米爾·歐文對視了一眼,正待繼續討論,卻被門外的傳令官打斷了。
「陛下」,也許是最近壞消息太多,傳令官這次明顯淡定了很多,「羅寧格的消息,阿郎特帝國一天前登陸冰河北岸,擊潰了羅寧格的守軍,開始進逼休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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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科海因砍斷浮橋之後的第十一天,戰爭的消息傳到了愛蓮娜。
「沒想到你父親還能有這樣的人脈,這個消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加斯騰斯合上手裏的紙條,站在辦公室的窗邊,看着窗外一片忙碌的工廠,「阿郎特帝國和我們的戰爭一旦打響,就再也沒有人能管我們這個小小的愛蓮娜了。」
「所以你打算幹什麼?」,黛西靠坐在床上,神情慵懶,在午飯後這個小小的休息時間,她可以和加斯騰斯獨處。這讓她覺得輕鬆並且愜意。
「土地改革」,加斯騰斯轉過身子,「愛蓮娜的環境很好,底子也不錯,但是生產關係還是舊的,我給它批了一層皮,但是這層皮,還是不如真正的土地制度改革。發動土改,分田到戶,能徹底調動農民階級的積極性,讓我們得到這個國家最有潛力的群體的支持。」
「可發動土改,幾乎等同於挑戰這個國家的統治階級,你難道不擔心你的大腿艾略特和你反目成仇麼?」
「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加斯騰斯笑着說了一句自己才懂的話,「先把剩下的地主階級全部驅逐出去,留下農奴們,然後悄悄的開會、分田,只要我們不公然舉旗造反,艾略特他,就算不喜歡,也只能忍着。」
「可為什麼要這麼着急?」,黛西還是有些不解,「等夏天第一茬土薯收穫之後,我們的糧食供應徹底獨立,再搞不好麼?」
「我怕來不及,在真正的戰爭開始之前,我們必須擁有足以自保的力量,如果可以,我們還必須擁有足以保護安肯瑞因的力量。」
加斯騰斯並沒有明說。可在他的記憶里,阿郎特帝國突破冰河防線,可是整個偉大戰爭的開始。雖然在這一世,歷史的時間線已經面目全非,但是加斯騰斯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距離那個爆發全面戰爭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黛西沉默了,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抱住了加斯騰斯。
「親愛的,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相信並支持你,只希望你,不要讓這麼多相信你、追隨你的人失望。」
「放心吧,我比誰都熱愛我們的事業,我絕對不會讓它有任何的閃失。」
加斯騰斯反手握住黛西的手,心裏已經開始琢磨下一階段的工作。如果能在大戰爆發前,完成愛蓮娜的土地改革,那麼他將在這片土地上樹立起一片旗幟,一片屬於農奴和工人階級的旗幟。而這面旗幟,將成為他推動自己事業的最大動力。
那是人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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