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芬因河,飄香之河。
加斯騰斯坐在河畔,微冷的秋風吹過他的臉頰,吹過河邊的蘆葉,在血紅色的河水水面上吹出了小小的皺褶。
距離上午那場戰鬥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第六軍團的前鋒部隊已經衝進了斯特朗伍德,那座被稱作芬芳之城的城市。
第四師因為在和敵人戰鬥中損失過大,沒有參與後續的戰鬥。師長丹尼?凱里安排了參加過上午衝鋒、還有精力洗劫城市的士兵,歸攏歸攏,讓他們跟着上午戰場上靠後的四個團一起上了前線,參加對斯特朗伍德的洗劫。
那是對這些浴血奮戰士兵的犒勞和獎賞。
沒有人記得沖在最前面的敢死隊。
加斯騰斯和辛克在戰場上的屍體中翻找了半天,找到了11名活下來的戰友,各個帶傷。伊萬?艾倫也在其中。他的胸口被人拉了一刀,深可見骨,不過還有意識。
「隊長,走吧,師長要見你。」
辛克?沃倫從駐地走了過來,站在了加斯騰斯面前。他的臉上滿是灰塵,兩道淚水衝出的痕跡歪歪扭扭的掛在他的臉頰上,讓他看起來像個滑稽的小丑。
加斯騰斯站起身,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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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師師長丹尼?凱里很忙。
上午的接觸戰超出了他的預料,第四師正規軍戰損率超過40%,至少有三個團要除名,出征時將近四千人的敢死隊,死的、跑掉的,剩下來的不到一百人。同時,因為在戰爭中擅自使用新戰術,他還可能被皇家軍事法庭問責。
不過,哪怕如此,他也仍然記得當初的承諾。
「諾,這是給你的證明。」
丹尼?凱里遞給加斯騰斯一張紙,一張蓋了第六軍團第四師紅章和有他手寫簽名的軍功狀。
加斯騰斯接過那張紙,仔細的讀着上面的句子。
「茲有士兵加斯騰斯?沃倫,於陸元847年、制裁歷129年10月加入帝國軍西部戰區第六軍團第四師第二旅第一團第19敢死隊。於長木鎮戰鬥、洛林城戰役和斯特朗伍德戰役中表現英勇,已足以證明其有意願、有能力捍衛帝國榮耀。根據安肯瑞因帝國軍團憲章,現給予加斯騰斯?沃倫自由民身份,並將其錄為第二旅第一團正式士兵。其所犯過往罪責,不論大小,一概不究。師長,丹尼?凱里,見證人,參謀長尤金?懷特。」
那張紙的內容不長,可加斯騰斯讀了很久。他站在原地,拿着軍功狀的手微微發抖。過了這麼久,經過了這麼多,自己的奴隸身份,終於結束了麼?
「你乾的很好,這張紙並不能完全回報你為第四師做的貢獻」,師長丹尼?凱里把另一張紙遞給辛克?沃倫,繼續說道:「今天這仗打完,你們敢死隊剩下的92名士兵,統統都可以得到這張軍功狀,得到完全豁免和正規軍士兵的身份。但是,和他們不同,你的這張軍功狀,是我親自寫的。」
「謝謝師長!」
加斯騰斯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立正行禮。他的心情複雜,卻並沒有太多喜悅。站在他身旁的辛克?沃倫和他一樣,沖面前的長官們鄭重行了一禮。
「今天上午的戰鬥你們也參加了,我們損失很慘重,估計有三到四個團要除名。你之前也是帶過一百人敢死隊的隊長,我給你一個連長,軍銜少尉,把全師敢死隊這倖存的92個人全部交給你,你可能接的下,帶得好?」
連長?少尉?
加斯騰斯幾乎沒有猶豫,他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大聲答覆。
「報告長官,一定完成任務!」
「很好,現在我們來說說別的」,丹尼?凱里站起身,讓辛克?沃倫先行離去,把一位坐在他身旁,衣裝華麗的青年介紹給了他。
「這位是皇家科學院武器組前線組長艾略特?吉布森,是皇帝陛下的第六皇子,也是今天上午救了我們性命的那些手炮騎兵的隊長。他對你發明的排槍戰術很有興趣。」
加斯騰斯深深鞠躬,再次起身時已經回憶起了這位皇子。艾略特?吉布森以武勇擅長,在偉大戰爭中官至東部戰區總司令,性格強硬,偏好進攻。
「艾略特?吉布森殿下。」
「很好,起來吧。」
艾略特皇子看起來並不如傳聞中那樣強硬,他站在加斯滕斯面前,仔細打量他,繼而被他身上多日未洗澡和連日戰鬥所積累的味道熏的微微皺了皺眉。他揮手示意加斯騰斯後退半步,才開口說話。
「你的排槍戰術讓第四師損失慘重,你的師長大人丹尼?凱里可能因此要上軍事法庭,你怎麼看?」
「哎,不是不讓你說這個麼……」,丹尼?凱里在旁邊連連擺手,一臉無奈。加斯騰斯有些驚訝的看着他的師長。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軍事法庭的事。
「請問皇子殿下,可否告知在下,師長大人會收到什麼樣的處罰?」
「這個不好說」,艾略特臉上帶着些故作的憤怒,「如果他不能證明你的戰術有效,他就要為第四師的慘重傷亡負責,很可能會失去師長的位置,甚至被投入監獄。」
加斯騰斯看出了艾略特的虛張聲勢,如果這事真的有那麼嚴重,丹尼?凱里根本不可能給自己那個軍功狀,還邀請自己擔任第一團的連長。所以,事實應該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判斷了事情的基本情況,加斯騰斯就有了底氣。他抬起頭,衝着面前的兩位長官侃侃而談。
「皇子殿下,師長大人,上午的戰鬥失誤並非是排槍戰術的問題,而是雙方的武器存在代差。在戰鬥結束後,我從戰場上找到了一具敵人使用的蒸汽長槍,並試着使用了一下。他們的蒸汽背包更輕,蒸汽長槍氣瓶的剛度也更高,做工和材料也更先進,這讓他們的長槍能夠承受更高的氣壓。因此,他們的武器射程比我們的二七式步槍更長。排槍戰術說穿了,就是在武器對等的情況,比拼雙方士兵紀律性和執行力的戰術,誰更能克服心中的恐懼,服從命令,等敵人進入射程再開槍,誰就能贏得戰爭的勝利。如果雙方的武器不對等,那麼對弱勢一方的士兵要求就更高。我們的士兵只有幾天的時間演練排槍戰術,這還是第一次在戰場上使用,遇到尼格魯共和國的精銳部隊,失去先機也是正常的。」
「你怎麼知道那些裝甲槍兵是尼格魯共和國的?」,艾略特王子抓住了某個信息,打斷了加斯騰斯。
「我們的對手圖盧卡斯公國的士兵還在使用長刀和弓箭,他們連蒸汽長槍都沒有,就更不可能有這種先進的武器了。考慮到圖盧卡斯公國背後是尼格魯共和國,我覺得這些裝甲槍兵只有一個來源。」
「很好」,艾略特沖丹尼?凱里點點頭,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問道:「你對蒸汽步槍有研究?」
「我在澎湃動力公司技術部工作過」,加斯騰斯如實回答。
「行了,別嚇唬他了」,丹尼?凱里看兩人聊的差不多了,插話進來,「我這邊沒事,排槍戰術敵人也在用,而且用的還沒我們好。皇子殿下自己的手炮騎兵也在使用類似的戰術,我使用排槍戰術不是什麼問題,小子你放心就好。」
「長官沒事就好」,加斯騰斯做出一個喜悅的表情,繼而補充道,「不過那些裝甲槍兵的戰鬥力太強,不論是排槍戰術還是肉搏,我們要贏損失都會很大,皇子殿下的手炮騎兵對這些裝甲槍兵很有克制力,比排槍戰術效果要好。」
「哈哈,你小子還會拍馬屁了」,丹尼?凱里笑了兩聲,「不過你也別指望皇子殿下了,他的手炮騎兵本來就是過來實驗的,打完這仗就走。對面那些裝甲槍兵也是尼格魯共和國的實驗兵種,就這一個團,打沒了就沒了。以後我們的對手,還是圖盧卡斯公國的那些大便兵。」
「還有尼格魯共和國的士兵」,艾略特在旁邊補充了一句,又問了加斯騰斯一些問題,才放他離開。
「怎麼樣,這小子不錯吧?」,丹尼?凱里臉上帶着得色。
「有點意思,不過他那個叛國罪有點嚇人,估計也就你這個大老粗敢用,我就不要了」,艾略特皇子站起身,「走吧,我們去看看那些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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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魯共和國戰旗鋒隊隊長埃文?亨德森坐在地上,一根一根的拔着地面上的野草。尼格魯共和國武器研究院研究員阿塔?威爾斯坐在他身旁,喃喃自語。
「用馬負重倒是個好主意,不過那麼大的威力,膛壓怎麼控制?避震又如何處理?兩級進氣機構估計是不能承受那種壓力的,難道安肯瑞因有什麼新突破——」
戰旗鋒隊是專門服務於尼格魯共和國國家武器研究院的精銳部隊,他們的任務就是幫助武器研究院實驗新武器,並保證士兵的技能不會成為武器的瓶頸。之前圖盧卡斯和賴林一直有邊境摩擦和小規模戰鬥,埃文?亨德森就和阿塔?威爾斯帶了戰旗鋒隊和最新的威爾斯二型蒸汽步槍過來實驗。這種實驗武器的方式也是老傳統了,對面的安肯瑞因也丟了手炮騎兵過來實驗,大家平常在戰場上見了,都不會下死手,互相意思意思也就過了。這次不知道安肯瑞因帝國發什麼瘋,竟然直接出兵,一副要滅國圖盧卡斯的節奏。埃文?亨德森的戰旗鋒隊在安肯瑞因的軍隊進犯到斯特朗伍德的時候剛好在城內,他們挨不過圖盧卡斯人的軟磨硬泡,就把戰旗鋒隊放在了側翼,想着隨便打打,能幫忙就幫忙,可沒想到最後竟然打成了這個樣子。
「喲,兩位看起來心情不錯啊。」
從兩人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埃文?亨德森和阿塔?威爾斯同時站了起來。第四師師長丹尼?凱里和第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讓隨從給兩人搬了兩把凳子,在四人中間放了張小桌子,沏上了一壺水紋星茶。
「有啥不錯的,還不是輸給你們了」,埃文?亨德森拿起水紋星茶一飲而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哎,非戰之罪嘛,你們的裝甲槍兵很厲害,要不是被我們的士兵耗盡了精力,誰贏誰輸還不好說呢」,丹尼?凱里笑呵呵的打着圓場。
「不不,這個戰鬥力確實存在差距,用馬做載具的話,對步兵先天就有優勢,也可以裝備更加有威力的武器」,阿塔?威爾斯是個學術風格的老頭子,並不怎麼在意禮節。他說完這句,急匆匆的切入了正題,「現在仗也打了,我們也輸了,你們要佔了圖盧卡斯,自然有六國議會來協調,跟我們這些人關係也不大。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阿塔?威爾斯和埃文?亨德森作為戰敗被俘的敵人,這麼輕鬆不是沒有原因的。對於六大國之間發生的直接衝突,六國議會早已有明文規定。士兵的死傷不算,貴族和重要人物的生命必須得到保全,戰敗方可以支付一定贖金。同時,六國議會也不允許六大國互相之間直接出兵。所以,在兩位被俘虜的尼格魯共和國人士來看,這一仗打到圖盧卡斯投降,就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就是六國議會斡旋的事情了,他們的大魔導師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屬國被人吃掉。
「回去?」
六皇子艾略特?吉布森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抱歉,你們暫時是回不去了,我們下一步還有些計劃,放你們回去可能會走漏消息。」
聽到這話,埃文?亨德森蹭的站了起來,「皇帝殿下,這不符合規定!六國議會早有協定,六大國不得無故扣押六國貴族和重要人物,您這麼做違反了六國協定,會給安肯瑞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你們已經佔領了圖盧卡斯,還能怎麼樣?還有什麼消息需要走漏?」
「這個……就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了。」
艾略特?吉布森站起身,拍拍手,吩咐丹尼?凱里,「這兩位是重要人物,給我好生伺候,沒我命令,不許放人!」
「是。」
丹尼?凱里低頭應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這片戰俘營中的空地。四名士兵走上前來,連拉帶拽的把埃文?亨德森和阿塔?威爾斯領到了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房間,徹底無視了埃文?亨德森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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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經想好了?」
走在盧芬因河河畔,丹尼?凱里看着河水中始終消散不去的血紅色,低聲詢問。
「恩,修整一周,等待後面的兵力補充,然後,你們就開始下一步計劃。」
艾略特?吉布森抬起頭,看向了西方的天際,在那裏,一個和平了八百多年的國家,即將迎來戰火。
「魔導均衡八百年,這是第一次六大國之一的軍隊直接進入另一國的領土,皇帝陛下真的想好了?」
丹尼?凱里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
「你廢話真多。」
艾略特回了一句,加快了腳步。丹尼?凱里笑了兩聲,跟了上去。傍晚的日光把兩人的身影沿着河畔拉出長長的兩條,和潺潺的河水一起,流向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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