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人是如何一個數目?
或只是一個數目,見不得是多少人。
顧楠在沒有真正見過之前也是如此理解的。
但若是真真正見過,那生生能從一座山頭排到另一座山頭的人,是方才知道,一個人是多渺小的可憐。
咸陽城外十餘里,十萬兵營鋪成一片,顧楠騎在馬上窮盡目力卻也只是能隱隱約約看到個似有似無的盡頭。
這是秦王早就安排好的手筆。
趙國換將,武安出征,這都是本就已經算好了的事。
這十萬人已經在這裏紮營數日,便是等着白起行征。
走近了,卻和顧楠預想中的不同,本想着十萬人的軍營陣地會是一番如何好大的場面。
可現在擺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座寂靜到了極點的軍營,便是一聲喧譁都沒有,偶爾見着幾個士兵路過,可能會相互聊上兩句,聲音也是很快就隱沒在了這偌大的營地之中。
「咔。」軍營外的數名士兵手中的長矛架在了一起,攔住了白起和顧楠的去路。
「吁。」白起拉住了韁繩,馬側過了頭,蹄子在土地上來回踩動了幾番。
顧楠也是輕輕拍了拍黑哥的脖子,黑哥放慢了腳步,停了下來。
「來者何人?」
白起沒說什麼,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了一枚牌子。
士兵只是掃了一眼,就連忙收起了橫在兩人面前的長矛,低下頭。
「將軍。」
「嗯。」白起算是應過了,對着顧楠招了招手,就先催馬走了進去。
士兵的眼神掃過了顧楠的臉龐,眼中暗暗吃驚,但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目送着兩人進去,直到看不到為止。
「喂,你們剛才看到沒有?」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
另一個聲音答道。
「你不是廢話,剛才那跟在白起將軍身後的,是個女子吧?」
「是個女子,而且着實是俊俏,剛才差點收不回神。」
「武安君卻是為何帶一個女子進來?」
「顧姑娘······」只見一個士兵出神地說道。
「顧姑娘?」
「對,想來便是了,你們聽說了沒,武安君收了一個女子做了門生,那女子姓顧。」
「啊,你這麼一說想起來了,顧姑娘,相傳是一個難得的才女。詩文極佳,而且兵法上深受武安君的看重。」
一個老兵卻皺起了眉頭:「詩文極佳?戰場根本不是女兒來的地方,便是我們男人都沒幾個能保得命回去的。」
「別聊了。」看似像是隊長的人橫了身後的人一眼:「這些風言風語,你們自己留着私下談。若是被人聽了去,我們這一隊人都沒得好果子吃。」
後面的人縮了縮脖子,再沒有人講話。
主將的營帳位於軍營的正中,便是從營門走進去,想要走到中央也生生是花了十餘分鐘。
一路上,除了偶爾幾對人還能有幾句交談,大部分的士兵看起來就是一副面孔,一副「等死」的面孔。
確實是等死的面孔,雙目無神,拿着兵刃的手也無力,身上穿着的布袍皮甲看着應該幾天沒洗了,結了一層垢。
這樣的一副樣子去打仗,還是長平那樣的舉國之戰,不是等死是什麼?
顧楠走在路上看着四周死氣沉沉的軍營,眉頭微皺。
白起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瞥了一眼低着頭從旁邊走過去的士卒:「覺得這兵營很沒樣子?」
遲疑了一下,顧楠點了點頭:「這般哀兵,戰力十不存一。」
「那你以為該是什麼樣子?」白起的一個反問卻是把顧楠問住了。
該是什麼樣子?精氣蓬勃,高呼着為了大秦為了百姓?看淡生死,捨生取義?
士兵也是人啊。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為了家裏的一口飯吃,為了軍營的這點餉錢才來參軍的。更有的,就是強制徵兵來的。
來了這裏的人都明白,他們是來打仗的,是來送死的。
這臉上,除了等死的樣子,還能有什麼?
白起走在顧楠的前面:「年年戰事,還有這些人,便是不錯了。」
說着白起側目看着一旁吃着已經凍得發硬的乾糧的士兵。
顧楠在後面看着白起,身前的這個老人什麼都沒說,但是顧楠在他的眼裏看到的心痛。
一閃即逝,讓顧楠甚至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武安君。」一聲高呼,吸引了顧楠的視線。
卻見遠處一個身穿黑甲的小將騎着一匹白色的戰馬一路小跑着走了過來。
那人的臉孔上還帶着些稚嫩,想來應該是只有二十歲上下,如此年輕卻已經是個將領倒是少見。
手裏提着一把長戟,身下的白馬俊逸非凡,但其實在戰場上騎白馬是有些不安全的行為。
畢竟白馬實在太過顯眼,定是要被對方的箭矢專門照顧的,要不是對自己及其自信最好還是別騎的為妙。
那少年將領幾個呼吸便跑到了白起和顧楠的面前,看着白起,一臉的尊崇的神色。
卻是在軍營里格格不入的朝氣少年人。
顧楠暗暗瞥了一下嘴巴。
說實話她還是有幾分羨慕這些少年人的心氣的,畢竟他們還年輕,心性高昂,總能讓她覺得自己老了。
但是也沒辦法,誰讓自己也已經一把年紀了,上一世的他也已經是一個近三十歲的半步中年人了。
可惜顧楠沒發現,她現在這身體的年紀估計也就十七八歲,卻是比眼前的少年將領還要年輕幾分。
「武安君,好久不見。」少年將領興沖沖地看着白起:「上次和您論的幾個兵家問題,我確實已經有了些許答案,還望空閒時分,煩心指點一番,武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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