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軍!」
遮蔽着半空中的袁軍的旗幟搖晃,搖晃中,大旗移開,露出了旗前滿是血色的戰場。
袁軍從斑駁不堪的營牆上退下,漸漸撤走。營牆上的曹軍佇着長矛,看着遠去的軍馬,直到幾乎再看不見,他們才鬆開了手中的兵刃。
一些人癱坐了下來,靠在牆邊,喘息着,任由着身子坐在滿地的鮮血之中。
幾滴粘稠的血跡滴下長槍上已是紅色的白纓,顧楠握着長槍,天邊是泛紅的夕陽。日光沒入山巒疊嶂里,獨留下紅雲遮蔽。營牆之上一片沉寂,一灘灘鮮血慢慢流淌。
袁軍退去,曹軍中卻沒有半點的歡呼聲,該是他們累得連慶幸自己活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牆角下,一個老兵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半塊乾糧,也沒有顧及乾糧上沾着的血跡,坐在屍體堆里,咬了一口大口咀嚼着吞下。
躺在他身邊的另一個人一動沒動,他記得很清楚,這是一個今年剛來的新兵。
新兵半躺在那,發着呆。
「哎。」老兵用手肘撞了新兵一下,將手裏的帶着血的半塊乾糧掰下了一小塊,遞了過去。
「你要不要吃些東西?」
「不用。」新兵的腦袋緩慢輕微地搖了一下。
「那我自己吃。」老兵把掰下的乾糧放進嘴裏,一邊吃着一邊問道。
「你這是在想什麼,不如問問我,我在這兵營里也好些年的,里外都清楚。」
新兵看向老兵,張開了有些乾裂的嘴唇。
「我們能不能活着回去,我娘還在等我。」
老兵的動作一頓,嚼着乾糧的嘴巴也停住,眼睛四下看了幾眼。
入眼的,不是屍首,就是血水。
「哼。」乾笑了一下,老兵繼續吃着乾糧。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此戰之後袁紹基本也探出了曹軍在於官渡上的兵力,在沒有憂慮之後袁軍加緊了攻勢,從高建樓櫓,到出軍騷擾,甚至嘗試掘地襲營,而曹軍則是一一擋下。兩軍相持,一攻一守之間久久沒有結果。
曹軍雖然因為屯糧的問題,並無糧草的憂患,但是士兵疲乏,同時後方也不穩固,守得愈加艱難。
深夜裏,此時已經是夏末秋初,夜間也已經聽不到蟬鳴,夜風瑟瑟,吹入袖中也有一些涼意。
荀攸,郭嘉,顧楠三人走在營牆上,看着外面的夜色。
營牆下面是深深的溝渠,這用來防備袁軍挖掘地道入營的,袁軍為了攻入曹營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曹軍的局勢越來越不容樂觀,就連郭嘉這幾日也是時常是皺着眉頭,大概是在想着破袁軍的計策。
袁軍的優勢太過明顯,就算攻不入曹營,只是這樣一直拖着曹操不放,曹軍的處境也不會好。
廣陵近日傳來消息,江東孫策有要北上的可能。要是孫策也北上了,曹軍就只能退守許昌了。
三人慢步走在營上,遠遠的能夠看到袁軍營壘中的營火。
走了一段路,荀攸向郭嘉問道。
「奉孝,你可有擊退袁軍的計策?」
郭嘉臉上總掛着的淡淡的笑意沉下去了一些,語氣微有憂慮地說道。
「如今袁軍糧草充沛,士氣高漲,兵力又遠多於將軍,要破袁軍非是一時之事。」
荀攸面帶愁容,苦笑了一下。
「連你也沒有辦法啊······」
郭嘉笑着說道:「我也不是總有辦法的,如今也只能等,等一個時機,只要時機一到定可破袁軍。」
兩軍交戰,勝負之分常在於對於時機的把握,在這方面他倒是還有幾分自信。他也相信袁紹早晚會露出破綻,他擔憂的是還未等到可破袁軍的時機,曹軍就不得不退回許昌。
而此戰一旦退了,就是失了天下大勢。
「時機。」荀攸輕輕頷首,不再說話。
「呼呼。」營外吹着西風,秋衣漸濃,就連風也變得大了。
顧楠一直走在一側沒有說話,郭嘉看了她一眼,他其實一直不知道顧楠的想法,這段時間她始終是一副靜觀以待的模樣,像是等着什麼一樣。
「顧先生,此戰你覺得要怎麼樣可以得勝?」
顧楠本來正在看着遠處的林木,她的眼力很好,即使是在夜裏也能看到遠處的枝葉被風吹得像是波浪一般陣陣翻動。
聽到郭嘉問她,她收回了視線,看向郭嘉。
「轉機應當是快到了。」
「哦?」郭嘉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
荀攸也認真了起來,鄭重地問道。
「那顧先生,是何轉機?」
顧楠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說多了嘴,她自然知道官渡之戰的勝敗,也知道是曹操燒了袁軍的糧草,但此時這些都還沒有發生。
不過既然都說了,她也不能把自己的話收回去,只能繼續說道。
「在於糧草。」
「糧草?」郭嘉想了想,卻想不明白。
以袁紹手下的三州,袁軍的糧草怎麼想也不至於緊缺。加上現在曹軍也不知道袁紹運糧的糧道和屯糧的位置,又如何來的轉機。
「顧先生,為何覺得糧草會是轉機?」
看着兩人迫切想要知道的樣子,顧楠嘆了口氣,她總不能把真話告訴他們,便隨口找了個藉口,指了指天上說道。
「夜觀天象。」
至於信不信,她也不指望他們能信。
郭嘉,荀攸皆是一愣。
接着郭嘉笑着搖了搖頭。
而荀攸居然真的向天上看去,他為人認真,是真的信了一下。
郭嘉看他如此,搭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忍笑說道。
「公達莫看了,先生說笑而已呢。」
荀攸也反應了過來,老臉一紅,把頭低了下來。
「我自是知道的。」
「哈哈哈。」郭嘉出聲笑了起來,心中還有些解氣,誰讓荀攸還拿着他腿軟的事取笑他來着。
這下他也有了笑料,回去便可同荀文若去說道說道了。
因為這幾句說笑,三人也不像是一開始那麼心事重重。
這陣中難得的沒有喊殺聲,也該輕鬆一些。
走到了一處高處,三人停了下來,登高望遠。上是星河遼闊,下是山林無際,叫人嘆息這山河好不壯美。
一陣涼風入懷,荀攸看郭嘉捂着嘴巴咳嗽了一聲。
默默脫下了自己的外衣上,披到了他的身上。
「這也入秋了,奉孝你也該多披些衣裳。」
搭着肩上的衣服,郭嘉感激地看了荀攸一眼。
「多謝了。」
因為聽到了身旁的動靜,顧楠回過頭看向兩人,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一陣異樣。
「顧先生,怎麼了?」郭嘉見到顧楠的臉色,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顧楠尷尬地看向一邊,不自在地動了動自己的肩膀,暗想着。
這氣氛,怎麼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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