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鴨還清晰地記得,在他7歲時拜師的那一天晚上。
即使是他的父親在面對那位頭花發白的老人時,也彎下了一向倨傲的身軀,謙恭的說:「悟師父,我的孩子帶來了,您看他的資質如何?」
老人向年幼的周黑鴨招了招手,可他卻一直攥住父親的褲腳怎麼也不肯上前,他看向坐在陰影下的老人,害怕的身體都抖了起來。
這是他頭一次來到這麼偏遠的地方,四處皆是荒木叢林,只有一座在矮小的山頭上矗立着的破舊寺廟。當他們驅車將近十幾個小時從某縣城趕到這裏的時候,周黑鴨一開始歡呼雀躍的以為父親帶他來郊遊的心也漸漸涼了下來,開始變得惶恐不安,他扒住窗戶緊緊的盯着窗外越來越黑的荒郊野嶺,生怕不知在什麼時候,就會從泥濘的道路旁竄出一隻野獸咆哮着向他們襲來。
從他有記憶起,就一直處在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中,面對的是親人和傭人們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母親也會經常縱容他的小脾氣,給他買上看中的貴重玩具。但父親一個星期卻只能見上幾回,最多的印象就是他站在門口看着父親穿鞋出去的那一瞬間,父親會回頭沖他笑一笑,然後叫一聲他的乳名,他則會脆生生的答應一聲,父親便揮揮手,轉身離開他的視線。
可沒想到,父親忽然間卻把他帶到了這樣一個極其陌生的地方,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
父親彎下腰強行把他的手拽開。用命令式的語氣道:「周非亞,你也是大孩子了。怎麼沒有一點男孩子應有的勇敢和果斷呢。悟師父在看着你,過去吧,不要讓爸爸失望。」
小小的周黑鴨不知道他即將面臨的是什麼樣的考驗,也不知道他的未來究竟是什麼樣子,他現在只知道,那位坐在陰影中看不見面孔的老人,正用一雙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會發出幽光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強忍着想要哭泣的心,一步一步在破舊的木地板上前行。腳步所及之處無不盪起漫天的灰塵,發出咯吱咯吱腐朽破敗的聲音。幼小的身軀在幽暗的燈光下微微顫抖,他又回頭看了看父親,父親的臉上滿是期盼和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渴望,他狠狠心,竟頭一次表現出不同於他年紀的決絕,仿佛割斷了他和父親所有的親情維繫似的。以一種不再回頭勇往直前的氣勢,朝着他最為畏懼的黑暗一步步走去。
陰影中傳來老人沙啞的聲音,「很好。」
忍受着由於顫抖隨時都可能倒下的身軀,周黑鴨戰戰兢兢的站在老人的身前。老人的右手很大很溫暖,輕輕的在他的腦袋上摩挲,讓他明顯感覺到一種粗糙的摩擦感。暖意從手心中傳來,在這個已經入夜冷寂的夜裏,給他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終於,他不再感到畏懼。
「這個孩子我收了,7年之後。你再過來帶他。」
聽到這句話,父親如釋重負。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似的,他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兒子,便轉身離開,仿佛這世上從來沒有兒子存在過的痕跡一般。
年幼的周黑鴨緊緊咬住嘴唇,眼淚卻忍不住噴涌而出,他忽然明白了一點,即便此刻他再大聲的叫喊,父親也不會轉頭,甚至恐怕連腳步都不會停頓,他真的是不想要自己了吧。
待汽車的轟鳴聲越來越遠的時候,周黑鴨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媽媽,我要媽媽。」
「孩子,你的家人都走了。從現在起,你只能靠自己。」
周黑鴨仍然哭泣着,老人則一直在陰影中等待,絲毫沒有顯示出不耐煩的樣子。
良久,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一邊擦着眼淚,一邊看向老人,眼光中滿是惶恐與期待。
老人輕嘆一口氣站起身,道,「如果你能堅持下來,我會重新給你起一個名字。」
「我有名字,我叫周非亞。」他認真的說道。
老人微微笑道:「不,在寺廟裏修行,是不能叫我們俗家名字的。因為,這裏已經不再是人間。」
老人看了看他,輕聲道:「這間屋子的灰塵確實有點多了,你把它清掃一下,如果我明天早上過來,仍然能感覺到灰塵撲面的話,你明天的早飯將會被扣除,聽明白了嗎?」
周黑鴨茫然的看着他,當他以為老人是在說笑的時候,老人一邊咳嗽着一邊跨出了門檻,他呆呆的打量着這間屋子,房樑上懸掛着一盞被灰塵包裹的白熾燈,發出暗淡的幽光,屋子裏的陳設很舊,不知是什麼年代的產物。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嫩嫩,和滿地的灰塵與雜亂完全是兩個世界。
他頹然的又一次坐倒在地,年幼的心沉向谷底,在他短暫而又剛剛起步的人生中,他頭一次知道了什麼叫絕望,那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他至今難忘。
那7年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他已經不再想去回憶,但他知道,待他重新回到文明社會後,沒有人再能在他面前指手畫腳,即便是他的父親也不行。上這個高中,也是他實在拗不過哭泣的母親才勉強來的,在學校,他漸漸感覺到作為老大頤指氣使的快感,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只要是忤逆了他的意思,他總有辦法讓他們服服帖帖的,這些活在蜜罐子裏的人又怎麼能體驗到他七年來所受的痛苦和煎熬呢,這些個垃圾們理應在他的腳下顫抖。
他一步步的走向攔在他身前的蘇可,甚至每走一步都會將他的氣流轉全身,若是沒有練過武的普通人站在他的面前,恐怕早就被那一步步越來越接近的威勢給震懾住了,膽小一點的早就腿軟跌倒在地,根本無法和他對視一眼。
蘇可依然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衝動莽撞卻又充滿了力量的蠻牛一樣,她就那麼站在那兒,筆直而又玲瓏的身軀是不設防的,在周黑鴨看來幾乎是滿身破綻,只要隨便一個碰撞,就能將這個裝bi的娘men給撞到門外去。
周黑鴨又重重走了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兩米了。而蘇可卻沒有絲毫想要讓開的意思,仍然牢牢地擋在他的面前。
他既然在全班同學面前站出來,自然不會就這麼簡簡單單的退縮,要知道,全班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再加上他一向自負,也不會允許自己就這樣被一個新任班主任給壓服,否則的話,他還在怎麼在十七中立足,要是傳出去恐怕都會被人當作笑柄吧。
看着蘇可靜靜不帶有一絲情感的眼神,周黑鴨在原地愣了一下,這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讓他每前進一點都舉步維艱,他似乎都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而此刻的教室更是安靜的可怕,每個人都在看着教室中唯一站着的兩個人。
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叫鬧着,為蘇可提出的考試一事而叫嚷反對,他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兩人的交鋒之上。
「在這個班級里,能做決定的只有我一個人。」這句話反覆在陳陽的腦海中旋繞,不知為什麼,竟有一絲熱血的感覺逐漸從心中浮現,是的,這樣的老師才是真正地班主任啊。他頭一次對5班有了一種隱隱約約的別樣感覺。
周黑鴨不再猶豫,而是大喊一聲便朝着蘇可撞了過去,在他的料想中,這位只會講大話的女人必定會在千鈞一髮讓開,畢竟有哪個漂亮的女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她充其量也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哼哼,老師嘛,都是那副為人師表的樣子,嘴上講得好聽,背地裏還不知道做什麼男盜女chang的事呢。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蘇可就那麼靜靜的站着,絲毫沒有想要移動的意思,當他的鐵肩撞擊至她的身體時,周黑鴨能明顯感到她身體的柔軟與豐腴,但此時他已經收不住力道和腳步了,眼睜睜的看着身前的女人像凋零的花瓣一樣被風吹散,重重的往後飛出幾米,然後撞在了木門上,發出轟隆的震天響聲。
她順着門框歪倒在地面上,長長的馬尾在撞擊瞬間散了開來,長發凌亂的掩蓋在她的上半身,將她秀美的瓜子臉擋住了一半,露出尖尖的令人心痛的下巴,米色素雅的套裙上沾滿了灰塵,一種悽美無助的感覺頓時浮現在人們的心頭。
周黑鴨站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就這樣把一位美女老師撞成這樣。之前他也曾和老師發生過正面衝突,但那些老師都知道他的武力值,儘量避免激怒他防止有人受到人身傷害。可這一次,這個新任班主任就像傻子一樣,直愣愣的竟不知道躲閃,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軀體一樣,喂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離蘇可比較近的董巧璐和劉小妹立刻就沖了出去,想要把那位可憐的女老師給扶起來。
可就在這時,蘇可竟然扶着牆顫抖着自己爬了起來,她勉強撐住門把手,站穩了身子,然後衝着兩位好意前來幫扶的女生擺擺手,示意自己能堅持。
在全班震驚的目光下,她擦了擦流出嘴角的鮮血,微笑着看向周黑鴨,身體禁不住微顫的說道:「周非亞同學,想要出門的話,除非我死,否則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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