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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親與世長辭,走的時候很安詳,臉上還帶着抹不去的笑容。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看得出來,老人家了無遺憾了。
人這一輩子,多多少少總會有點秘密,老母親的秘密就是陸峰的身世。
本來可以把這個秘密帶走的,可以讓陸峰一直都以為自己是陳雲照的兒子,是她的親生兒子,但是,她不可以這麼自私,自私了一輩子了,不能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
陸峰跪在地上,給老母親磕了三個響頭,再沒有留一滴眼淚。
陸峰是個孝子,這是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的。
陸峰對老母親孝順,是因為知道,這些年,老母親不容易,一個女人遭受着非議,把他帶大不容易,可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謊言裏。
「我跟陳偉很像,不是嗎?」陸峰苦笑着說道。
吳玲搖搖頭,又點點頭,搖頭是因為陸峰跟陳偉不像,唯一像的就是身材高大,長得帥氣,點頭是因為,她寧願相信他們是親兄弟。
「人就是這樣,喜歡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我覺得自己跟陳偉像,我就跟陳偉像,我覺得自己是他的親大哥,我就是他的親大哥。可現實,往往是這麼諷刺的,我最愛的母親,我最信任的人,卻對我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你不能怪她老人家,如果當年沒有她,說不定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是,我是應該感激她,感激她的養育之恩,那麼,我是誰呢?陳峰?不,我不是,陸峰?不,我也不是,可悲吧!我活了這麼多年了,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陸峰苦笑着笑着,好像傻了一樣。
「陸峰,你聽我說,不算你是誰?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老人家的身後事。」吳玲心疼的看着陸峰。
陸峰點點頭,拉着吳玲的手,去醫院辦理了手續。鄉下人是相信入土為安的,他不能就把母親留在這裏,他要帶母親回去。
辦好了一些手續,帶着母親的遺體,去了殯儀館,拿到了母親的骨灰,陸峰開着車,返鄉了。
陸峰很累,這幾天幾乎都沒有怎麼睡過覺,吳玲讓陸峰跟她換了座位,她來開車。
陸峰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風景,景色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美,越是貧窮落後的地方,生態環境越是好。
「當年,我就是從這裏走出來的,從村里到鎮上,從鎮上到縣裏,從縣裏到市里,從市里到省里,然後出國留學,再回來,人生就是一個圈,我繞着這個圈,走了一圈了,現在,又回到了原點,我以為我一直知道自己是誰?我覺得自己有一個厲害的爸爸,我覺得自己肩負着血海深仇,我活着,奮鬥,拼搏,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復仇,為了那個我根本就沒有見過多少面,後來乾脆不來見我的,所謂的親生父親報仇。到頭來,我才發現,這根本就是個謊言,我算什麼?我是誰?我只是一個被人遺棄的人而已。」陸峰痛苦的閉上了眼淚,眼淚順着臉頰掉落。
吳玲心疼的拉着陸峰的手:「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你至少還有父母,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可我,我到現在,連自己從哪裏來的都不知道。我身體健全,父母為什麼要拋棄我?」
陸峰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一切,現在都不復存在了,那種迷茫的感覺,讓陸峰無所適從。
他甚至都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最愛的母親都能騙他,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真的呢?
他還能相信誰?
陸峰看着吳玲,這個時候,只有吳玲陪伴在自己的身邊,他這一生,有過很多女人,結過婚,也有過孩子,他認為愛過的那些女人,包括林然,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都沒有在自己的身邊。
陸峰苦笑着說道:「還好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才不會這麼孤單。」
「什麼也別想了,好好睡一覺吧!」吳玲知道鄉下的規矩多,要辦葬禮的事情,陸峰這幾天肯定都沒有時間睡覺了。
陸峰是真累了,從老母親過世,到現在,他一直活在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迷茫之中,那種感覺就好像從雲端墜落一般,不知道自己會飄向何方,那種無助與失落的感覺纏繞着他,讓他根本就不知道未來的路應該如何走。
現在,他終於累了,睡了。
吳玲開着車,不時的朝着陸峰看去,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陸峰也是一個可憐人。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養母把他養大,卻撒謊騙了他,還利用他去威脅那個男人。
不管是誰,恐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車子到了鄉下,村裏的族人早就在村口等着了。
這些年,陸峰為村里人辦了很多事情,修路,建學校,資助困難家庭,還給村上建了一個小型的文體活動中心,造福鄉里,陸峰一向是個功利性很強的人,他做這麼多,不是大發善心,有錢沒地方花了,而是為了老母親,他要讓老母親在村里活得傲氣,走到那裏,都是她兒子出錢修的路,蓋的房子,他要村里人用仰視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母親。
他做到了,即使老母親去世了,榮光猶在,這樣的榮耀,來自於他這個兒子。
吳玲輕輕的拉着陸峰的手:「不管怎麼樣?她養了你,生娘沒有養娘大,你!」
「我有分寸!」陸峰拉開了車門,下了車。
村支書和村主任一起過來迎接陸峰,陸峰說了一些客套話。
「小峰呀!你打電話回來以後,我們就開始張羅了,墓地都選好了,這是你母親生前就選好的位置,我們帶你去看看。」
「不用了,你們做主就行。」
「那好,我就讓他們開工,加班加點的干,下葬那天應該趕得及。」
鄉下地方偏遠,還時興土葬,這也算是陸峰了了母親最後一個心愿嗎?
按照鄉下的規矩,陸峰是守靈的,十里八鄉,認識不認識的,來了不少人,陸峰是他們鎮上,甚至縣裏,最有出息,成就最大的大學生,一些小老闆,也慕名前來拜訪,希望以後有合作的機會。
村里人看到這排場,都說陸峰出息了,光耀門楣了。
陸峰跪在那裏,一邊燒紙,一邊看着周圍的一切,那一張張熟悉或者陌生的臉,在他看來,就活脫脫像是人間鬧劇一樣。
他還清楚的記得,小時候,這些面帶笑容的人們,是怎麼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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