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徹底的沒辦法審下去了。
王宗光被踹的時候本想發怒,只是一聽到熟悉的草原,韃子,再聽到那熟悉的自稱老子的聲音,哪怕是再遲鈍的腦子,也想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沒錯,崇禎皇帝在草原上爆粗口也不是一次兩次,像王宗光這樣的新軍士卒,不少人都是聽過的,如今再聽到幾個相關的關鍵詞,王宗光立時便想起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王宗光也顧不得身上被崇禎皇帝踹了幾腳了,直接便要調轉身子給崇禎皇帝施禮,卻被急眼的崇禎皇帝一把從地上抓了起來。
崇禎皇帝看着還想要躬身行禮的王宗光,怒喝道:「站直!挺胸!抬起頭來!」
王宗光在新軍之中呆了一年的時間,早就養成了服從指揮的習慣,再加上崇禎皇帝一路北征的表現早就讓這些士卒把他奉為神明,因此一聽到崇禎皇帝的指令,下意識的就按照崇禎皇帝的指示去做了。
崇禎皇帝等到王宗光按照指令站好之後,才接着道:「現在不管你聽到什麼,都給朕站好,不許你作出任何的其他行為,聽到沒有?」
崇禎皇帝一句話說出來,此時別說是劉宗周想捂臉,就連地上的王二公子都傻眼了。
自打始皇帝之後,朕這個字就只有皇帝能用,其他人敢用的,通常都被埋到土裏去了而且很多連埋土裏的機會都沒有。
王宗光不知道崇禎皇帝一直沒有表明身份,聞言只是下意識地站直了之後喊道:「遵旨!」
崇禎皇帝又嘆息了一聲,沉聲道:「你的妻子,已經去了。是被逼投繯自盡的。」
王宗光聞言,眼睛立即便紅了,下意識的就扭頭望向了被捆着跪在地上的王二公子。
崇禎皇帝一看要遭,立即便喝了一聲道:「站好!剛才朕說的話你不記得了?!」
王宗光這才紅着眼睛站好,望向崇禎皇帝的目光中卻是帶着疑惑,不解,質詢。
崇禎皇帝自己心裏也不好受,卻狠心道:「大明自有律法,你是大明的軍人,就由不得你胡來。」
一米八的漢子站直了之後,便是比崇禎皇帝還要高出那麼一些,通紅的眼睛之中卻已經是滿眼的淚花。
崇禎皇帝咬牙道:「你妻子的仇,朕替你報!你心中的怨氣,朕替你出!朕說過,不會讓忠心於大明的軍人流血又流淚!
現在,你給朕站好!拿出大明軍人應有的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氣勢來!」
兩句話說完,崇禎皇帝卻是徑直走向了劉宗周的位置。
由於崇禎皇帝一個朕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此時大堂中早已呼拉拉跪倒了一片,便是隨後進入大堂的溫體仁等人都是躬身等着崇禎皇帝開口。
坐到了大堂之上的崇禎皇帝卻是乾脆無比的開口道:「來人,傳成國公,成國公府二公子朱正遠到這順天府來見朕。」
等到朱剛領命而去之後,崇禎皇帝卻摸了摸自己那被打理成板寸一般的頭髮,暗自盤算了一番。
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成國公朱純臣就匆匆忙忙地帶着自己的小兒子朱正遠來到了順天府大堂。
朱純臣此時的感覺就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你說自己沒招誰沒惹誰的,既然皇帝重視英國公一系,對自己一系不怎麼看重,那自己就老老實實地當個豬給皇帝看,這總行了吧?
可是這也不行!哪怕自己總是命令小兒子出門招惹一些小是非,主動遞把柄崇禎皇帝也不行,崇禎皇帝就像完全看不到自己一般,把自己當成了透明人。
若只是這樣兒倒也罷了,左右跟以前沒什麼區別,可是今天怎麼就倒霉的被皇帝給喊來這順天府了?還他娘的特意帶上了自己的小兒子?莫非與這小兒子還有什麼關係?
等英國公朱純臣和他的小兒子朱正遠給崇禎皇帝行完禮之後,也不待朱純臣開口說話,崇禎皇帝便冷笑道:「成國公好大的威風啊,」
朱純臣一聽這句話,當時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了。
這時候服個軟,不能說是慫。
崇禎皇帝話中的冷意,就算是個二傻子都能聽得出來了,更何況朱純臣堂堂國公爺?
只是自己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了?就算是自己的小兒子,不過是經常去逛逛青樓,跟其他勛貴家的孩子打個架什麼的,這也能算得上事兒?還惹得皇帝生這麼大的氣?
心中越發迷糊的朱純臣定了定神,拜道:「陛下息怒。」
崇禎皇帝此時也緩了緩心情,開口道:「溫愛卿把事情跟成國公說一下,免得說朕亂發脾氣。」
溫體仁心道您這不是亂發脾氣,那還有亂發脾氣的?滿頭白頭髮的成國公莫名其妙的先挨了一炮,這事兒他還沒地兒說理,冤不冤啊他。
等聽完溫體仁的敘述之後,王宗光的眼睛已經更紅了,啞着嗓子喊了一聲「陛下!」,隨後卻是哽咽無聲,鐵塔一般的漢子站在那裏,身體都在打晃,卻仍然牢記着崇禎皇帝的吩咐,腳步幾番想要邁出去,卻最終沒有動。
朱純臣的心裏卻是恨不得把那個王老爺給砍成十段八段的餵狗算了!
是,你他娘的是跟老子沾親帶故的,可是早知道你這麼慣着你家小兒子,便是你家女兒長的天仙一般,老子也不會讓兒子納回家當小妾!
現在好了,你他娘的自己作死,卻把老子也給連累了!
朱純臣心中暗罵不已,可是事已至此,再怎麼罵那個不知死的孫子也是沒什麼用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自己給撇出去。
斟酌了一番後,朱純臣才再次拜道:「啟奏陛下,此事微臣確實不知,而且犬子只是納了那王家的女兒為妾,確實不知那王家會打着微臣的名號在外胡作非為。」
崇禎皇帝卻是冷哼一聲道:「怎麼,朕定你個管教無方的罪名,莫非還冤枉你了?」
朱純臣真想喊聲怨枉,卻最終沒有膽子在這個時候去觸崇禎皇帝的霉頭,只得自認倒霉地說道:「微臣不敢,此事微臣也確實有着責任。求陛下允許微臣對這位王兄弟做出補償,以彌補微臣的過失。」
崇禎皇帝卻冷笑道:「不必了,怨有頭,債有主,你管教不嚴的事兒,朕自有處置。至於這王宗光的補償,自然有朕來替他討回來!」
等到朱純臣再次躬身應是之後,崇禎皇帝便開口道:「其令,成國公朱純臣教子無方,致使朱正遠胡作非為,管教親族不力,着罰俸半年。成國公次子朱正遠代父受過,杖八十。
王家上下門風敗壞,有辱國體,着抄沒家產遠竄三千里。
王興姦淫在役士卒妻子致人死亡,着宮刑後腰斬,妻女沒入教坊司為妓,凡五十歲以上者,不用此令。」
崇禎皇帝一番處置,別說是已經驚呆的王興了,便是溫體仁和劉宗周等官員都覺得過了些這才是真正的一人犯錯,全家跟着倒霉的典型。
溫體仁知道崇禎皇帝這種狗脾氣是怎麼勸也沒有用,因此倒是沒有說話。
只是劉宗周卻忍不住躬身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陛下處置不公。」
崇禎皇帝望着跳出來的劉宗周,冷笑道:「有何不周?」
劉宗周躬身道:「啟奏陛下,王興之過,罪在一人,陛下何故處罰如此之重?
王父縱然教子無方,便是杖責抑或罰金足矣,何需全家上下盡數遠竄三千里?
王興之罪,便是宮刑腰斬,已經超出大明律許多。
依大明律,強姦者、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如今陛下判處其宮刑後腰斬,已然違反大明律,如此置大明律如無物,臣以為陛下有失公允,當反省自身方能致法堯舜。」
崇禎皇帝一聽這話就更膩歪了,當下冷冷地道:「致法堯舜?朕為堯,誰人為舜?」
劉宗周一聽崇禎皇帝這話,乾脆把官帽一摘,跪地道:「陛下何以此出誅心之語?
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鑑。勸諫君主,本就是人臣之責。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如今陛下不納人言,更視臣如兒戲任意譏諷,此非陛下之過耶?既如此,臣請乞骸骨。」
崇禎皇帝本來在說出來誰人為舜的話之後便隱隱有些後悔。
這句話對於劉宗周這樣兒的臣子說出來,確實太重了說,說是誅心或者逼着劉宗周去死也不為過。
只是不待崇禎皇帝再行開口,劉宗周乞骸骨的話卻又把崇禎皇帝給激怒了。
斜眼望着劉宗周,崇禎皇帝開口道:「一言不合便乞骸骨?汝父母高堂供你讀書,朝廷選中你為官,就是讓你這般肆意妾為的?」
不待劉宗周說話,崇禎皇帝又接着道:「致法堯舜?朕來問你,三代之時,有民幾何?如今我大明又有民幾何?三代之時有疆幾許,我大明又有疆幾許?」
劉宗周一時被崇禎皇帝問的啞口無言。
大明有民幾何這事兒倒是好答,只要回答個萬萬之數就肯定是沒問題的。
至於大明的疆域有多廣,自己不說能立即劃個疆域圖出來,但是背出所有的布政使司的名字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三代之時呢?
地有多廣,這個倒也算是有數,但是民有幾何怎麼說?百萬?千萬?
上古時期的記載本就充滿了臆測的成份,以哪個為準?
只是崇禎皇帝卻明顯不打算放過劉宗周:「動不動就三代之治,要不然就是致法堯舜,朕能致法堯舜,可是卿等可敢自比方回、善卷乎?」
方回和善卷兩個人,劉宗周也是知道的,莊周說堯曾經到汾水北岸的姑射之山,去參拜四位有道之名士,悵然若失,好像丟了天下。這四位有道名士為方回、善卷、披衣、許由。
善卷重義輕利,不貪富貴,是有名的賢人;方回是個神仙般的人物,皇帝問這自己這些大臣們能不能比得了這兩位?
不待劉宗周回答,崇禎皇帝又接着道:「正所謂時移世易,數千年時光荏苒,莫非還要守着三代抱殘守缺?
愛卿亦是飽學之士,對於學問的精通,遠非朕能比得過。愛卿必然知曉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道理。
如今大明四處烽煙,誰來守衛邊關?誰來守護大明子民?若是沒有了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愛卿上哪兒去讀書?莫非也如那元好問一般再勸個蠻夷胡虜為儒學大宗師麼?」
崇禎皇帝越說卻是越憤怒。
明末的這些讀書人,比之元好問之流也他娘的強不到哪兒去,臭魚對爛蝦,統統都是些混帳王八。
孔氏北宗上表勸進就不說了,反正這家的都跪習慣了,自從偽元之時就這德性。
可是孫之懈這王八蛋呢?
峨冠博帶實亡國之醜陋,金錢鼠尾乃新朝之雅政這句屁話就是此人先喊出來的,着實讓沒穿越前同為山東人的崇禎皇帝為之蒙羞不已。
再對比一番八十日戴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萬人同心死義,存大明三百里江山的江陰,二十多萬人死到最後僅剩下五十三人的悲壯。
劉宗周被崇禎皇帝一番話給噴的無顏以對,乾脆以袖掩面。
崇禎皇帝卻冷哼了聲接着道:「王宗光,這個名字沒什麼特別的,可是朕記得他。
北征草原之時,他是一個剛剛入伍幾個月的新兵蛋子,第一次殺韃子的時候吐的一塌糊塗,平時里總是咧着嘴憨笑的一個老實漢子。
就是這樣兒的一個人,在草原上親手殺的韃子便是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披創十餘處,因功升總旗。」
王宗光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崇禎皇帝居然還記得自己,聞言心中更是激動不已。
崇禎皇帝卻是接着道:「這樣兒的漢子在草原之上殺人不眨眼,可是面對你區區三品的順天府尹卻甘願下跪?
王興的過錯僅僅是絞刑?朕告訴你,以後沒這等事!
他流血護衛大明,朕絕不能讓他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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