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鳳的打算很簡單,你不能指望一群上萬的沒有經過正規軍事訓練,行事全憑野路子來的海盜跟正規軍隊一樣令行禁止。
哪怕是現在的南海艦隊,上上下下都接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和學習了,身上由最初的鄭氏海盜們所帶來的海盜基因也是深刻的印在骨子裏的。
平時可能還會注意一些,講究些行軍佈陣什麼的章法,可是戰損過大殺紅了眼,這些傢伙們平時隱藏起來的那股子嗜血和好勇鬥狠的勁頭,可能就會被激發出來。
更別說李吖子他們那些海盜了,大家誰也別笑話誰,因為本身都是差不多的存在,只是鄭家海盜招安成了正規軍而已。
所以鄭芝鳳的打算就是由南海艦隊這支相當於李吖子等人來說是正規軍的海軍先去把爪哇的官方力量給解決掉,然後再由李吖子那些海盜團伙去抓人賣苦力。
有好處大家一起分嘛,我們吃肉,也得讓她們有湯喝才行。
鄭芝龍想了想,覺得這樣兒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最終也就是同意了鄭芝鳳的提議。
爪哇駐大明的使者,被驅逐出境的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在回到了爪哇靠着東南的港口時,看到的就是一艘艘耀武揚威的明軍戰船,還有一艘艘體量小一些的海盜船穿梭其間。
而港口上面,哪怕是白天都可以看到不時冒出來的紅光和黑煙,耳邊似乎不時的傳來一聲聲的慘叫。
精神恍忽的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知道自己其實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除了海浪的聲音根本就不可能聽到什麼慘叫聲。
這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頭腦強行幻化出來的聲音,類似於明國人話本裏面所說的心魔一般。
面對着前來阻攔自己的鄭芝龍所部,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出離的憤怒了:「我,爪哇國駐大明的使者,沙斯特羅阿米佐約,要求見到你們的統帥!」
鄭芝豹嗤笑一聲,倒也懶得跟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為難,乾脆的帶着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去見了鄭芝龍。
鄭芝龍則是假惺惺的笑道:「貴使何必再踏上爪哇的土地?畢竟上面有許多的海盜,就算是朝廷大軍也未必護得住使者大人的安全?」
看着鄭芝龍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怒道:「此非義戰!以強凌弱,你就不怕以後遭了報應?!」
鄭芝龍臉色神色不變,依舊微笑道:「使者大人倒不如先跟喪生在貴國手下的大明百姓談一談報應?
如果說有報應,這就是對於貴國擅殺我國百姓的報應!」
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怒道:「可是,冤有頭,債有主!誰殺的明國百姓,你們找誰報仇不就行了嗎?爪哇數百萬百姓何其無辜?如今祝融這下,皆為齏粉,這就是天朝上國的仁義之道?這就是天朝上國的仁德之道?!」
鄭芝龍語塞,因為從某些方面來說,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所說的確實在理,冤有頭債有主確實沒錯。
乾笑了一聲後,鄭芝龍才開口道:「鄭某一介武夫,只聽從五軍都督府的將令行事,使者若有不滿,盡可以向五軍都督府和朝廷告狀!」
鄭芝鳳見鄭芝龍語塞,便笑着開口道:「大明的百姓受了冤屈,自然由大明的朝廷來替他們討回公道;
而爪哇的小朝廷干出來了這些泯滅人性之事,自然由爪哇上下一體承擔罪責,鄭某以為此事天公地道,並沒有什麼問題。」
這回輪到沙斯特羅阿米佐約語塞了。
就像是鄭芝龍說的,自己去向大明的朝廷和五軍都督府告狀?那也得能踏上大明的國土並且能到達大明的京師才行,否則的話有個屁用?
至於鄭芝鳳所說的大明是一體,爪哇同樣也是一體,聽起來一點兒毛病沒有,實際上也是強詞奪理。
說到底,這個世界最終還是要靠拳頭來說話,現在在大明的眼裏,明顯是靠着火炮的射程和口徑來說話的。
而目前整個世界上,沒有誰家的火炮能和大明的射程和口徑相比,所以大明的拳頭就是最大最硬的。
弱國無外交。
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感到絕望,大明實在是太強大了,爪哇和大明比起來,無異於野狗和雄獅間的差距。
當雄師睡着了,野狗可以在雄獅的身邊跑來跑去,耀武揚威,而當雄獅醒了過來,野狗也不過是雄獅的一頓晚餐而已。
可是還是一頓吃不飽的晚餐。
慘笑一聲,沙斯特羅阿米佐約開口道:「那麼,能讓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回到爪哇的國土上麼?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爪哇的國土上面!」
鄭芝龍與鄭芝鳳對視了一眼之後,鄭芝鳳笑道:「還有一事,方才被使者一打岔就給忘了,現在告訴使者倒也不晚?」
沙斯特羅阿米佐約閉上眼睛道:「請鄭將軍明示,在下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消息比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國家被滅亡而無能為力更壞的消息了。」
鄭芝鳳輕笑道:「貴國的穆沙王死了,死在了你們的大將軍瓦希德的手裏,而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去找穆沙王。
當然,現在我們去找瓦希德也是一樣的,畢竟他已經成了新任的爪哇王,擅殺大明商人的罪責自然也要由他承擔起來。」
早就已經心死如灰的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對於這個消息並沒有多麼在乎爪哇都已經要亡國了,這些混賬東西們還在內鬥爭權,活該他們死!
向着鄭芝龍拱了拱手,沙斯特羅阿米佐約開口道:「他們如何,在下並不關心。不知鄭將軍能不能允許一個亡國之人,踏上自己的故土?」
見沙斯特羅阿米佐約說的可憐,鄭芝龍開口道:「使者久居大明,自然是有幾分香火情的,想要踏上故土,更是人之常情。
只是出了港口百里之地,我大明正在與爪哇叛軍交戰,到時候使者的人身安全,可就不好說了?」
你們的無恥已經深深的擊敗了沙某!
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又再次睜開了眼睛:「在下的安全,自然不勞鄭將軍費心了,只要能讓在下在最後為數不多的日子裏踏上故土,在下已經感激不盡了!」
對於沙斯特羅阿米佐約這種慷慨赴死的行為,鄭芝龍和鄭芝鳳也是深感佩服。
至於送這傢伙上岸,倒是不違反軍紀,甚至於在目前大明已經控制住的區域內給這傢伙一定的方便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所以不介意成人之美的鄭氏兄弟對視一眼之後,鄭芝龍開口道:「使者既然願意踏上故土,鄭某也不方便攔着,這便命人護送使者上岸。
只是江湖雨急,來日未必能再把酒言歡,芝龍甚為遺憾。」
向着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拱了拱手之後,鄭芝龍便對身邊的親兵吩咐道:「送使者上岸,直到我大明控制之地的邊界為止。」
吩咐完之後,鄭芝龍又對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再次拱手道:「請!」
沙斯特羅阿米佐約也正了正衣冠,拱手道:「請!」
頗有些生離死別之意的告別儀式後,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就隨着鄭芝龍的親兵上了岸。
並不擔心被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探查到虛實的南海艦隊根本就沒有避着沙斯特羅阿米佐約行事的意思,反而大搖大擺的在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的面前幹着自己該幹的事兒。
比如押送俘虜,比如運輸物資彈藥。
沙斯特羅阿米佐約越看也是越發的心驚。
雖說早就知道大明強大無匹,可是現在看來,用雄獅來形容大明,依然有些貶低的意思這分明就是一頭磨尖了爪樂的巨龍,現在用泛着紅光的眼睛盯着爪哇這塊肥肉。
而最讓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憤怒的,還不是有着大量的海盜們在不斷押送着俘虜,而是大明官兵的行為。
他們已經開始不務正業了,不光沒有向前推進,更沒有理會那些海盜們在幹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
他們在平整土地,在深翻土地,看這架勢已經是打算開始耕種了!
正是大明官軍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讓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的心裏湧起了無盡的悲哀。
這就是小國招惹了大明這種龐然大物的可悲之處。
大明根本不需要認真的對付爪哇,爪哇的滅亡就已經是註定的事兒了。
大明的皇帝是從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殘暴的?哪怕是他們的開國皇帝,也從來沒有過這種行為!
一言不合滅一國,亡其國,絕其苗裔,何其毒辣?
他不怕史書上的口誅筆伐麼?
然而越往爪哇的內部走,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的心裏就越發的絕望。
大明的官兵們自然是極為不務正業的,自己翻地耕種或者保護着明顯是大明百姓的人在翻地耕種,雖然不知道這些大明百姓他們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但是那些不斷出現的占城,真臘,暹羅,渤泥,滿刺加,蘇門答刺等等各個小國的軍隊,才是讓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心裏真正絕望的原因。
一點兒的希望都沒有了。
這些像是貪婪的禿鷲一樣的傢伙,最終的下場估計也會和爪哇一樣吧?他們自己心裏不清楚麼?
不,他們自己的心裏其實也清楚。
可是在現實利益的誘惑和滅亡的威脅面前,有幾個人能禁得住誘惑和威脅?
理智?
這是個好東西,可惜不是誰都能有的。
在現在博取大明的好感和滅國之間,這些一盤散沙一樣的傢伙們不會聯合起來一起對抗大明,而是會像一群狗一樣,瘋狂的向着大明搖起自己的尾巴示好。
終於在告別了護送了一路的鄭芝龍親兵,來到了爪哇一方的土地之後,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毫不遲疑的抽出了腰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倒下之前,沙斯特羅阿米佐約喃喃的道:「我在下面等着你們!」
四下無人,沒有人知道沙斯特羅阿米佐約臨死之前說出了什麼遺言,更沒有留下什麼遺書,更沒有人知道他說的等着的人是誰。
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死的悄無聲息,如同一株野草,悄然的成長,又悄然的死亡,一切都是那麼的悄無聲息。
只有遠遠看着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的鄭芝龍的親兵目睹了他的死亡,並且回報給了鄭芝龍。
鄭芝龍和鄭芝鳳等人得到消息以後,唯有端着摻了水的酒精充作水,灑向了大海。
鄭芝龍和鄭芝鳳等人,對於沙斯特羅阿米佐約有着一種英雄重英雄的憐惜。
而得到消息的崇禎皇帝則是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吐出了兩個字:「蠢貨!」
不過,這種蠢貨越多越好,最好天下間的蠻子們都學習這個叫沙斯特羅阿米佐約的傻缺才好。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崇禎皇帝從來不憚以最壞的心思去針對一切不是大明的人或者事物朕的一切,都是大明百姓供養的,而不是這些蠻子們。
再說了,大明自己內部還一大堆的鬧心事兒呢,誰有空去管蠻子們的死活?
三月,京城大霾,那些御史言官又開始噴,總之是逮誰噴誰,就差直接噴到崇禎皇帝身上去了。
六月,朵顏三衛餘孽長昂等三十六家開始糾集到了一起打算要求崇禎皇帝放個通商口子,或者說給點兒賞賜也行。
崇禎皇帝則是被這個要求氣得直想笑朕可真是給你們臉了是不是?
先不說什麼之前就是你們朵顏三衛跟大明就不怎麼對付,也不提你們這三衛的渣渣們泰半入於奴才讓建奴實力突飛猛進,就光是現在,你們也沒給大明做多少貢獻吧?
朕的子民從自己家裏擠出來的賦稅供朕揮霍,可不是讓朕揮霍到你們頭上的吧?
彼其娘之,誰給你們的勇氣來找朕要賞賜?
然而求賜不得的朵顏三衛覺得是不是自己等人太給崇禎皇帝臉了?是不是應該給他們教訓,那個狗皇帝才會知道朵顏三衛的厲害?
所以朵顏三衛很痛快的就出兵了,四五萬騎直接就奔着套屯興武營那邊去了,打算劫掠鹽池、常州、下馬關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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