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塞着一摞鈔票,一個大嘴巴子上去,百元大鈔漫天飛舞。讓人似乎有一種錯覺,那錢是扇耳光扇出來的。楊白耀堆在地上,完全被打懵了,不過在賭場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本能的防範意識還是有的,雙手抱頭,趕緊護住臉。想說話,嘴裏一股錢的油墨味和汗臭味,下意識地大聲呼救,「哎呀打人了,女婿為了點錢打老丈人了……」
這張臭嘴!劉忙抬手又要扇過去,突然胳膊被一隻手抓住了,回頭一看,一張怒氣沖沖的面孔對着自己,楊柳依。
曾經潔白無瑕如羊脂玉般的臉蛋已經憋成了紫紅色,憤怒的雙眼瞪的滾圓,「劉忙!你幹嘛?」
劉忙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是有些激動了。不過此刻面對楊柳依,身為話癆的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前一秒鐘還在毆打人家的老爸,怎麼說?我幹嘛?我打你爸呢?大嘴巴跟不要錢似的。
其實不用問,楊柳依全看在眼裏了,場面很清楚——自己的爸爸躺在地上,嘴角還流着血,身邊一地的百元大鈔。肯定是自己這個不爭氣的老爸想要訛劉忙錢,不知道說了什麼不好聽的,結果把劉忙惹急了。一想到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楊柳依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對不起……」劉忙憋了半天,只擠出這麼一句話。
楊柳依咬着嘴唇,使勁往回瞪已經在眼眶裏的眼淚。「不,別道歉,你沒錯,我爸沒出息,你救了他的命他還想訛你,他該打!你打的對!這幾個耳光,於情於理都挑不出毛病!可是——他,是我爸!」
楊柳依是誤會自己了,劉忙想解釋,可是喉嚨跟被堵住了一樣,怎麼說?我打他是因為你爸爸想要賣小孩?下家都聯繫好了?打他一頓都是輕的,應該給他扭送公安機關?
「就算他再不爭氣,再沒出息!那也是我爸!天下間誰都可以打他,惟獨你不行!」楊柳依此刻再怎麼瞪眼睛,眼淚也止不住了,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小嘴抿着,微微顫抖,看的讓人心疼。
一邊是男朋友,一邊是父親,楊柳依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雖然對着劉忙在吼,但此刻她心裏恨的卻是自己的父親。這個爸爸為什麼這麼不爭氣?為什麼讓自己這麼丟臉!生身之父是沒得選的,這份血脈割捨不斷,這份恥辱也只能落在自己頭上。楊柳依的眼淚止不住了,一直以來她都想要堅強,想要用更多的努力去贏得尊重,可是父親的一句話就讓自己打回原形……
「你走吧,我們結束了。」楊柳依閉上了眼睛,淚流滿面。
「別……依依……」劉忙也如鯁在喉。
楊柳依搖了搖頭,「沒有辦法,男朋友可以選,但父親沒得選,他是無賴,天天喝酒喝的沒個人樣,還是個爛賭鬼,他要敲詐你,你打他沒錯!你有錢,你把錢摔在他臉上也沒錯,可是我是他的女兒啊……唔!你打了我爸,我再跟你,我得有多賤?」
你打了我爸,我再跟你,我得有多賤?
這幾個字跟刀子一樣,刀刀剜着心頭肉。劉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是不愛了,也沒有移情別戀,就是這幾個字,組成一個決絕的理由。打了人家老爸還想睡人家閨女,你是鎮關西嗎?反過來說,你把人家老爸給打了,還指望人家跟你?
我得有多賤?
劉忙心疼的厲害,連挽回的話都說不出口。楊柳依不再看劉忙,蹲下身子,將父親扶到沙發上,然後蹲在地上,開始一張張撿地上的鈔票。「爸,出院手續我給你辦好了,咱回家吧。」
楊白耀捂着臉想了想,和這個小子鬧僵了,沒人給自己拿住院費,這麼高檔的病房,自己可住不起。可惜了!唉!我也沒訛他啊?不是說好了每月給我錢嗎?還是他主動提出來的!這一進來就打人,到底抽的什麼瘋?
地上的鈔票都撿了起來,一張銀行卡拍在了上面,楊柳依走到劉忙面前,倔強地抬起頭:「你的錢,拿走!我爸爸的住院費,我會還給你的!」
一摞錢被塞到了懷裏,劉忙心碎的跟餡兒一樣。和楊柳依相處了幾個月,自己一個像樣的禮物都沒送過她,早就想給她買個手機了,可是卻遲遲不敢行動,就怕傷了女孩的自尊心。上一次為了讓她手下那還回來的1800塊錢,自己較勁了腦汁,費勁了唇舌。現在她還說要還自己的住院費……
劉忙還愣在那裏,楊爸爸走過來一把就把劉忙懷裏的錢給奪了過去。「打我不能白打!這是醫藥費!扔出來的錢你也好意思往回要嗎?」看鈔票上還放着一張銀行卡,回手把卡又塞給了劉忙。
剛剛止住悲聲的楊柳依又哭了出來。「爸!」
「咋啦?他打我,打完就完事了?賠點錢不是天經地義的嗎?要不我還得報警抓他哩!」
楊柳依羞憤欲死,把頭扭了過去,眼淚流成了兩條線。
太難受了,劉忙覺得這屋子根本喘不過氣來。拔腿往外走,感覺兩條腿重逾千斤。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床上小蘿莉已經醒了,茫然地看着屋裏的三個人。劉忙剛要抱,突然發現這個小姑娘有些眼熟。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冰冰。」小蘿莉有禮貌的答道。
楊冰?我草……劉忙暗嘆一聲,造物弄人啊!
這時候楊柳依也愣了,病房裏怎麼多了個孩子?還躺在爸爸的病床上?劉忙怎麼把這孩子給抱走了?用眼神向自己的父親尋求答案,楊爸爸把眼睛望向了別處。
小楊冰剛睡醒,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一個長得還算比較帥氣的大哥哥抱着自己,有些害怕,問道:「大哥哥,你是誰啊?你要帶我去哪?」
劉忙剛剛情緒波動太大,這時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楊冰吧?我是你媽媽的朋友,你媽媽托我來照顧你的。」
小楊冰也不傻,問道:「可是,可是我都沒見過你啊。」
劉忙停了下來,「你媽媽是不是叫楊穎欣?在網戒中心工作,你家有個小保姆,叫張萌吧?你參加教育局的文藝匯演的時候我就在下面看着,你還和蔣市長合影了呢,我說的沒錯吧?」
劉忙感覺自己就跟拐小孩兒的騙子似的,這些信息都是在調查楊穎欣的時候收集的,沒想到在這派上了用場。
「你真是我媽媽派來的?」楊冰此時已經相信了大半。
「那還有假?找你我可費了勁了,你怎麼跑到這來了?」劉忙試探着問道。
劉忙只聽說楊教授瘋了,並不知道家裏的女兒沒人照顧。對於楊穎欣,他問心無愧,即便瘋了也算是罪有應得,可孩子是無辜的,況且這孩子——自己還認識。
抱着小蘿莉,想着前世那個霸道嫵媚,頗具女王范的美女主管,這兩個形象怎麼也重合不到一塊。既然她的母親是因為自己才瘋的,那自己就有責任照顧她。
坐到自己的帕薩特里,聽小楊冰天馬行空的講着自己的冒險經歷,總算把前前後後的大概經過弄清楚了。看孩子腳上,一隻毛襪子已經黑的沒樣了。另一隻腳上也沒穿鞋,應該是忘在病房裏了。
車剛打着,還很冷,怕孩子凍着,劉忙特意從後備箱裏把備用的毛毯拿了過來,給楊冰蓋在了腿上。先別干別的了,趕緊買鞋吧,總不能讓孩子光着腳。
醫院門口就有個便利店,裏面賣什麼的都有,先給楊冰拿了兩雙新襪子,一雙雪地棉。小丫頭穿上之後直噘嘴,表示這種老式棉鞋不好看,自己不喜歡。
「沒關係,先穿着,一會兒我們去大商場買!」
楊冰蜷縮在後排的座位上,偷偷通過反光鏡打量着劉忙。「大哥哥,你和我媽媽是怎麼認識的?」
劉忙心中暗笑,這小丫頭還是不大放心自己啊!於是笑道:「你媽媽是醫生,她治好了我的病,我們就認識了。」
小楊冰暗暗點頭,媽媽是醫生說的沒錯。「那……那大哥哥,我媽媽現在去哪?」
這個問題就比較難回答了,劉忙想了想,「別着急,哥哥先帶你去買鞋,然後我帶你回家。」
「我家裏沒人了,我想找媽媽……」楊冰低頭道。
「哥哥明天就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今天冰冰連鞋子都沒有呢,明天我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看媽媽。」劉忙邊開車邊說道。
一聽明天就能見到媽媽了,而且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楊冰笑了。
車開到南市,沒有大商場,但小服裝店一個個的倒是不少,商品也是琳琅滿目。劉忙把車停到了路邊,牽着小楊冰的手進了第一家店。這家店裝修算最豪華的了,想必能有楊冰看得上眼的鞋子。
「看看吧,喜歡什麼鞋子隨便選。」劉忙道。
小楊冰笑了一下,也不和劉忙客氣,「有ugg的靴子嗎?」
劉忙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97年國際大品牌還沒有進入中國,ugg的靴子,前世都得好幾千,現在我上哪給你淘換去?
「沒有啊,那umi的有嗎?」
劉忙摸了摸自己的錢包,這小姑奶奶自己還真未必養得起。
劉忙日記:
1、你打了我爸,我還跟你,我得有多賤?
2、你收着全世界最高的稅,養着全世界最多的貪官,拆我的房,堵我的嘴,還讓我擁護你,我得有多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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