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狩萬界 第五章兵家隱修傳人·烈中

    青金城，這座圍繞着沖天孤峰而鋪展開來的城市，最美妙的景色便是每一日的山間晨霧，如同是純白的玉帶一般披散在了整座城市的上空，金色的陽光透過這薄薄的晨霧，絲絲縷縷地泄露出來，如夢似幻，一直為人所稱道。

    然而今日裏，那如夢似幻的場景卻被以一種極為震撼的方式直接打破，漫天的晨霧被生生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露出了湛藍的天空，金色的晨光再沒有半點的阻礙，透過這個巨大的園洞，將自己積蓄的光芒盡情地傾瀉了下去。

    不再如夢似幻，周圍的飄渺氣象之中，一道金色的陽光筆直地照射在了這城市當中，卻更為地震撼人心。

    書院的藏書閣前，那巨大的血色雄獅在咆哮聲中緩緩散去，化為了激昂的風發出了呼嘯之音，楚烈緩緩從老者的肩膀上空收回了自己的右拳，雙目恢復了沉靜，渾身森寒而狂暴的氣勢再度被清明的意志壓制了下去，只是面色似乎變得更為蒼白，如同大病初癒一般，而那位名為恕伯的老者則是踉蹌着朝後走了幾步，一張老臉之上幾乎是沒有了半點人色，雙目看着眼前面色蒼白的楚烈，沒有了那種高高在上，沒有了那種自矜自傲，唯有無盡的恐懼和驚怖。

    在那一刻，他是真的無比地確認，自己看走眼了！

    強者的尊嚴不容輕辱，那震撼虛空的雄獅怒吼當中，無邊的殺氣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身為一名先天造化的武者，他卻悲哀的發現，在那攪動了天地的一拳之下，不要說是反擊，他的身軀連動彈一絲都是奢望，只能夠眼睜睜的看着那恐怖的一拳直朝着自己的要害而來。

    但是更為恐怖的是，這個人在那種情況下，依舊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拳峰，沒有一拳將自己直接擊殺。

    何其恐怖！

    老者的嘴唇囁嚅了兩下，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楚烈也根本沒有興趣去管老者的反應，目光投向了王夜晴，此時這位一襲紅衣的少女雙目瞪大，有些沒有焦點地看着虛空，但是那雙眸子裏面，卻分明在閃爍着無比明亮，如同晨光般晶瑩璀璨的光輝，而身上的氣勢也緩緩地波動了起來，隨即越發地昂揚激盪。

    如同是稚嫩的幼虎，在學着發出自己的咆哮！

    畢竟，由更強者以最為直接的方式去展現前方的道路，本身就是一種突破的方式。

    楚烈緩緩呼吸着，心中的殺機經過那一拳已經發泄了部分，剩餘的，起碼在暫時不會影響到他的理智，剛剛於殺氣暴走的時候砸出的那一拳，他是真的沒有半點留手，因此殺氣也真正地傾瀉了出去，只是在最後即將砸下的瞬間，不再被殺氣所影響的意志生生將拳路扭轉，沒有一拳將那老者擊殺。

    因口角之爭而殺人，過了。

    但是就在此時，王夜晴身上激盪的氣勢卻如同遇到了水的烈火一般，緩緩暗淡了下來，直至最終熄滅，楚烈微微皺眉，而那少女的雙目中也已經再度恢復了靈動，帶着淡淡的喜色，朝着楚烈微微抱拳道：「多謝楚兄。」

    「……你，為何不突破……」

    楚烈的目光從少女身上依舊緩緩升騰，扭曲着虛空的氣息上掃過，沉聲開口：「自己主動壓抑？」

    少女的雙手放下，看着楚烈，並沒有一般人看着強者的那種崇敬的眼神，而是一種平等的目光，落落大方地道：「獅王怒吼，殺氣沖霄，確實是極好極好的，但，那是你的道。」

    「不是我的。」

    「楚烈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話，不如先去吃點東西，我們邊吃邊說？」

    楚烈的目光看向了少女雙目中的真誠和誠懇，輕輕頷首。

    而在此時，那位只有十三四歲光景的小姑娘一手牽着忠伯的衣擺，睜大了眼睛呢喃道：「好美的光……」

    剛剛從那恐怖的氣勢中回過神來的老者微微一怔，下意識扭頭看去，以拳壓生生攪碎的雲霧大洞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就只有一拳……」

    老者的雙目緩緩瞪大。

    ……………………………………………………

    只是片刻之後，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這已經空無一人的書院當中，不知循着什麼一直摸索到了楚烈之前站立着的地方，抬頭看去，雙目緩緩瞪大：

    「殺氣沖霄漢……獅王卸甲……狂獅拳……」

    「師妹……是你的傳承嗎？」

    金色的陽光披散在了這位一身麻衣的老者身上，仿佛是為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重鎧，腦海當中，似乎又一次地想起了那一個筆直而決絕的背影，以及當年懦弱的自己，蒼老的臉龐上閃過了一絲哀傷，他的臉龐堅毅而寬厚，斧劈刀削一般的輪廓讓他即便是一身有些老舊的麻衣，看起來也像是一個衝鋒陷陣的勇猛將軍，只是他臉上的哀傷卻為這位將軍披上了另外的一種感覺。

    這是一個夕陽之下，無力的敗軍之將。

    「……小師妹……」

    踏，踏，踏~

    就在此時，有些虛浮的腳步聲音響起，老者的耳廓微微一動，隨即便從那如同雕像般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似乎剛剛的那一副哀傷的將軍模樣只是個簡單的錯覺，腳步連踏，整個人如同是做賊的一樣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鬼鬼祟祟地竄出了這個院落。

    踏~

    腳步聲一頓，一位穿着青布短打的年輕人進了院落，四下打量一番，有些疑惑地摸了摸頭。

    「奇怪……」

    「走過來的時候，明明是聽到了有聲音啊~好像是有誰在哭？」

    「怎麼沒人？」

    而在同時，楚烈已經和王夜晴坐到了一間有些古舊的酒樓包廂當中，同行的除去了那好奇看着楚烈的小丫頭王初雪之外，王家大公子和那位有些坐立難安的老者忠伯已經被少女隨便幾句話打發回了家族，而那位正面承受了楚烈那一拳氣勢的恕伯，更是沒有臉面跟在兩者的身後，早已掩面而去。

    極為嫻熟地點好了菜之後，酒樓的小廝恭敬地退了下去，包廂中的王夜晴給楚烈滿了一盞茶，笑吟吟地道：「青金城中，種種美食以此為上，初來此地，你且嘗嘗。」

    「另外，你之前所說的條件是什麼？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絕無半點推辭。」

    楚烈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光滑的茶盞，沉吟了片刻，緩緩道：「我的狀態，你也看到了……」

    「是。」

    王夜晴面上笑容緩緩收斂，認真地點頭道：「殺氣沖霄漢，兵家先天之中，楚烈你已經走到了極限的地步，而看你的模樣，兵家的天人之隔已經橫亘在了你的眼前。」

    「兵家……天人之隔？」

    「是啊。」

    輕輕嘆息一聲，王夜晴大氣的面容之上也露出了一縷無奈的哀傷之色，在楚烈認識她的這短短時間裏面，這位少女便已經將她的性格和大氣展現了出來，為求突破不惜與剛剛認識的強者一戰，朝聞道夕死可矣。而在目睹了強大無比的道路之後，卻也能夠毫不眷戀地將這條道路斷絕，只是借鑑在自己的道路之上，難以想像，這樣大氣瀟灑的女中豪傑，臉上也會露出這種無力的表情。

    楚烈的目光微微一動，便聽到王夜晴似乎是感慨的聲音響起：「儒墨釋道法，陰陽縱橫兵……每一路的典籍之上，都向後輩詮釋了未來的道路，但是從未有人，從未有人能夠踏過那關隘！」

    「那各家各派的天人之隔。」

    「儒畏天命，佛懼因果，武道修到後面，卻失去了勇猛精進的心，而兵家勇往直前，卻終將被一生之殺孽困頓，再難以出手……這簡直像是這個天地對於我們的限制，限制武者踏上更高的武道境界。」

    「我輩武者，再難以看到前輩典籍之中記載的風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