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洛英山莊,濟南府的泰仁山莊,荊州神兵山莊,溫州綠竹山莊並稱天下四大山莊。四大山莊各懷絕技,各有千秋,成為武林中的翹楚。
泰仁山莊莊主程不歸武功卓絕,三大山莊為之馬首是瞻,其與洛英山莊莊主洛樹雲義結金蘭,泰仁山莊、洛英山莊互為攻守,勢力如日中天,一時間北方武林只有程洛,餘人不敢望其項背。
適時,洛河圖現世江湖,江湖盛傳,「洛圖在手,天下我有」,武林中人爭相搶奪,各派之間相互殘殺血流成河。程不歸與洛樹雲聯手奪得洛河圖,程不歸武功為人為世人稱道,天下武林中人無不臣服,一統江湖指日可待。
洛圖貽害江湖百餘年,為求江湖從此太平無事,程不歸決心在天下武林人士面前銷毀洛河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洛英山莊暗中偷襲,一場血戰,泰仁山莊從此在江湖中抹去,洛河圖與程不歸一起下落不明。此後,洛樹雲成為武林盟主,江湖當中四夷臣服。可嘆英雄豪傑,終究逃不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惜兄弟情分,難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還不如區區廢紙一張......
二十年後,洛英山莊還是洛英山莊,洛樹雲還是武林盟主。只可惜時過境遷,二十年的風風雨雨,江湖上不知發生了多少事情,洛樹雲年過半百,洛英山莊的地位大不如前,在武林中已是山雨欲來。偏偏洛樹雲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取名洛詩禾,雖然對她百般疼愛,終究學不到洛樹雲武功只一二,加之從小嬌生慣養刁蠻任性,多半不會有洛樹雲的威風,再過十年,洛英山莊能否存在還是未知數。這不驗證了那句古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活一世,誰能想到會是怎樣的結局。
話又說回來,洛詩禾絕非一無是處,她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美人,只要她一句話,多少英雄豪傑心甘情願為她掉腦袋。世人對她的讚美和從小就是洛樹雲掌上明珠的原故,洛詩禾自然對自己很滿意,以為天下所有人都應該羨慕她的美貌,以為天下所有人都應該聽她驅使,以為天下的一切都應該是她的。這個大小姐的性格向來如此,發發脾氣的常有的事,更別說想要誰的腦袋自然有人乖乖將別人的腦袋雙手奉上討她歡心。尋常的江湖浪子這位大小姐當然看不上,不過逢場作戲耍耍人家罷了,就算她當真要嫁給你,對你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你也不想想,你有本事將她娶到手,只怕也沒本事養得活她。可偏偏有人排着隊往洛英山莊鑽,洛英山莊家大業大,誰不想攀龍附鳳,保不齊娶到美人不說,從此衣食無憂豈不是天下間的美事。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不入她的眼,洛陽鐵槍會少主陰獅少年英雄,鐵槍會近年來勢力與日俱增,在洛詩禾眼裏,嫁給陰獅,不但洛英山莊在江湖中的地位得以穩固,她自己倒也願意的很。而至於什麼男女之情她從來沒有放在心上,人生在世,還有什麼比錦衣玉食更重要的?世人都迂腐不堪,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世上還有什麼情愛。
七月十五,長安大街熱鬧起來,鐵槍會少主親自帶着賀禮上門提親。鐵槍會出手不凡,上百人的隊伍押着幾口大箱子,箱子裏裝滿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馬是寶馬,刀是好刀,長安城二十年不見這等氣派景象,引來長安百姓駐足觀看,人群中讚嘆之聲不絕於耳。誰不知道江湖中能配得上洛詩禾的只有鐵槍會少主陰獅,這門親事早就在江湖中傳遍了,英雄美女門當戶對,這一定又是一段佳話。
那陰家少主騎一匹白馬一馬當威風凜凜,一把鐵槍掛在馬背上,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瞧他是何等趾高氣揚,視所有人有如無物。那是自然,陰家少爺從小拜在無手拳王蕭天佐門下,練得一身硬功,又深得其父鐵槍會幫主陰司真傳,小小年紀一條霸王槍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江湖後輩當中也算一號人物。有個威震天下的老爹,加上鐵槍會在江湖中實力雄厚,陰獅的身份水漲船高,就算他是個蠢材,別人對他的評價也不會差到哪去,說白了,誰敢觸陰家的霉頭,那不是自己找死。陰家少爺少年成名,長得高大威武還不失俊美,有些本事他也知道怎麼花銷,仗勢欺人無惡不作那是常有的事,全然一個紈絝子弟的模樣,別人看在他老子的份上也只能忍氣吞聲不了了之。
陰獅身後的小嘍囉大多不值一提,不過他左右兩人倒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左側身材瘦小,大約五十來歲留着白鬍子的帶劍老頭名叫柳劍眉,江湖人稱小老頭,他自創六十一路柳葉劍法二十年前已經成名,而右側胖得像只水桶的漢子名叫杜合,人稱水鬼,別看他人長得胖,輕功卓絕還擅習水性,關他這個水鬼的外號並可得知此人心狠手辣,因而江湖上還有一句不成文的話「寧可得罪閻王,莫要得罪水鬼」說的就是他。
大喜之日,洛樹雲的弟子鐵壁人宋青親自在洛英山莊門口迎接來客,洛樹雲帶着其餘兩個弟子鬼見愁梁肖月與白玉手陳道安在大堂招呼客人,恭賀之聲不絕於耳,洛樹雲喜形於色,洛英山莊儘是歡聲笑語。其實他這三個弟子在江湖後輩當中還算有些名頭,但他知道,那不過是佔着他武林盟主的地位,江湖中人高抬罷了,要想真正改變洛英山莊的頹勢,重振洛英山莊的雄風,最佳的辦法還是借洛詩禾的婚事拉上鐵槍會這個強援,與陰司聯手。
從正門到後院,洛英山莊幾進幾出,山莊弟子遍佈各處警戒,不時有人巡邏,山莊表面上四方來賀,暗中卻劍拔弩張。洛樹雲深知這些年他得罪不少人,武林中雖說平靜無奇,實則暗潮湧動,想成為武林盟主的人比比皆是,好不容易拉上鐵槍會,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出任何紕漏。
一個身穿黃衣的丫頭風一般跑進洛詩禾的閨房道:「小姐,陰少爺提親的隊伍已經進長安城了。」丫頭名叫喬木,是洛詩禾的貼身丫鬟,從小就跟在洛詩禾身邊,也學得不少洛詩禾身上的靈氣。
洛詩禾身着白衣飄飄欲仙正在梳張台前描她的眉毛,銅鏡上露出一張一絲不苟的臉,長安城中的女子果然只有她洛詩禾一枝獨秀。她一邊化妝一邊不聲不響的問道:「陰獅帶了多少聘禮?」
喬木吃驚的「啊」一聲道:「小姐,你當陰少爺是來買你回去不成?」
洛詩禾耐心的畫完最後一筆而後朝她走來反問道:「本小姐是他買得起的嗎?」她面無表情忍了忍道:「陰獅長得還行,至少以後每天不會看到他就想吐,他有個有錢有勢的爹,我嫁給他一輩子都不用過苦日子,除此之外,嫁給他,洛英山莊還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爹還是武林盟主,這樁婚事再划算不過。」
喬木更吃驚道:「小姐,你和陰少爺挺般配的呀,你還真當這樁婚事是買賣呀?難道小姐你不喜歡他嗎?」
洛詩禾一笑高傲的道:「本小姐為什麼要喜歡他?只要他有錢,鐵槍會能保住我爹的地位,其它的並不重要,等洛英山莊重新在武林中站穩腳,本小姐要是不高興,一樣將他一腳踢開,反正想娶本小姐的人多着去。」接着又道:「喬木,你要記住,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不要虧待自己,反正都要嫁人,為什麼不嫁一個有錢人呢。」
喬木皺起眉頭道:「可我聽說陰少爺在江湖中不過是個庸碌之輩,江湖中人不過是看在陰司陰老爺子的面子上才讓他三分,小姐你嫁給他不是委屈了小姐。」
洛詩禾盯着她道:「看來江湖上的事情你了解的還挺不好。」她走回去坐下道:「那你說來給我聽聽。」
喬木道:「江湖上真正的英雄當數大俠居士易,人人都說他武功高強品行高尚,他在江湖上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為天下人稱道......」
說到這,洛詩禾打斷她的話道:「武功高強品行高尚又如何?不過是他沽名釣譽罷了,我還聽說居士易生活潦倒,像個乞丐一樣,他再怎麼英雄了得,有誰願意嫁給一個乞丐?成天跟着他去要飯?」
喬木無言以對,又道:「小公子嚴灼心呢?聽說嚴灼心風流倜儻,小姐你覺得他怎麼樣?」
洛詩禾挑了她一眼道:「嚴灼心不過是個愛慕虛榮的人,他還不如居士易呢。」
喬木嘟嘟嘴再道:「那楊少誠楊公子呢?他可是小姐的表兄,長安馬場的少主人,有錢,人長的又帥,在江湖上不像陰少爺一樣聲名狼藉,他小姐你總該滿意了吧?」
洛詩禾想都沒想就回答:「長安馬場有錢是不錯,可舅舅他沒權勢呀,再說,表兄老實巴交的,嫁給這樣一個人還不無聊死。」
喬木泄了氣,有意無意道:「武功高強品行高尚的小姐你不滿意,風流倜儻的小姐你不滿意,有錢名聲好老實的小姐你還不滿意,怎么小姐你偏偏想要嫁個壞人呢?」
洛詩禾一聽急了,罵道:「死丫頭,你說什麼呢?閉上你的臭嘴。」這位大小姐要是發起火來,那就不是打人那麼簡單,喬木說錯話,只好低頭不敢再多說什麼。
提親的隊伍來到洛英山莊門前,洛樹雲帶着三位弟子迎出去,陰獅裝模作樣的走上前拱手笑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手下人將彩禮放下,陰獅指着彩禮囂張的道:「岳父,這裏是白銀十萬兩,黃金一萬兩,珠寶玉器各一箱,錦緞兩箱,請岳父笑納。」
如此厚禮,洛樹雲笑得合不攏嘴道:「賢婿太客氣了。」又問:「令尊怎麼沒有一起來?」
陰獅抱手回答:「家父近日事務繁忙,特命小婿向岳父大人賠罪,請岳父大人贖罪,不過我爹說了,下個月來迎親,他老人家一定帶着厚禮親自前來拜會岳父。」陰獅張口閉口都是錢,他個性張揚,從來如此。
話剛出口,只聽到一群孩童在一旁唱道「七月十五中元節,陰家獅子來提親;備有金銀千萬兩,娶回一個無頭鬼......」大喜的日子唱這種歌謠,真叫人晦氣。眾人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七八個孩童手拉着手轉圈繼續唱道「七月十五中元節,陰家獅子來提親;備有金銀千萬兩,娶回一個無頭鬼......。」
大晴天忽然升起一陣霧,烏雲遮蔽了太陽,天生異相,孩童的聲音在耳旁沿繞不絕。壞事做的太多,就比別人更相信報應,洛英山莊和鐵槍會的人提心弔膽,人群中多有議論之聲。孩童的歌謠固然可惡,可鐵槍會挑什麼日子不好,非要在中元節這天到洛英山莊下聘,這不是明目張胆與鬼神作對嗎?陰司再厲害,自己的兒子成親總要討個好彩頭才是,這下可好,大喜之日鬧出這麼一出,怕是得罪了神靈遭的報應。
賓客滿堂,讓幾個再那搗亂算什麼事?洛樹雲向宋青使了個眼色,宋青點點頭朝那幾個孩童跑去罵道:「臭叫花子,還不快給老子滾,找打是不是?」這宋青生得人高馬大,三十來歲的模樣,上肢功夫練得卓有成就,雙臂粗壯發達,平日裏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慣了,沒把什麼人放在眼裏,別說這幾個區區孩童。
孩子們被他凶神惡煞的臉嚇得四散而逃,薄霧中忽然若隱若現出現兩對排列整齊的人影正朝洛英山莊方向走來。來者不知是敵是友,宋青退回洛樹雲身邊。隨着來人越走越近,人影逐漸清晰,見那兩隊人大約二三十人的樣子,衣着打扮都一個模樣,不是中原人士,倒像是關外的客商。
這年頭,敢來往於關內外的人多半都有些本事。來人在洛英山莊整齊的排列開,在場眾人正好奇時,其中一個四十來歲,中等個頭,留着兩鬢鬍子的男人走出來拱手道:「洛盟主,在下烏台闊駒,奉命前來向洛盟主提親。」
烏台闊駒人稱跑馬駒子,是關外出名的駝隊首領,傳聞此人出道二十年餘年,護送的商隊無一丟失,因此被大鵬王藍日看中,收為親信。此人名聲在外卻極少在中原露面,這次高調現身長安向洛樹雲提親,莫非藍日想娶洛詩禾不成?大鵬王雄居關外,什麼樣的美女得不到,況且藍日身邊妻妾成群,難不成想要洛詩禾去給他做妾?雖說大鵬王在關外勢力不可小覷,這裏畢竟是中原,中原武林還是洛樹雲說了算,輪不到別人欺負上門。
不等洛樹雲開口,陰獅並站出來哈哈狂笑一聲打量着烏台闊駒問道:「不知這位什麼駒向洛大俠提的是哪門子的親呀?」陰獅不知道烏台闊駒是何許人,就算知道,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烏台闊駒一動不動道:「難道洛盟主還有第二個女兒不成?」
陰獅一聽罵道:「敢跟本少爺搶女人,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貨色。」烏台闊駒不動聲色,陰獅圍着他轉了兩圈,絲毫沒有把眼前這個人放在眼裏,指着帶來的彩禮喝道:「本少爺這次帶來的聘禮價值五十萬兩白銀,你就這樣空着手來提親不成?」說完仰頭哈哈大笑。
陰獅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洛樹雲的氣消了不少,擺手道:「請閣下回去告訴藍日,小女已經許嫁他人,多謝大鵬王的美意。」
烏台闊駒抱手道:「托在下來提親的不是大鵬王,是洛盟主你的故人。」他從懷中拿出一份拜帖奉上道:「當年洛盟主為搶奪洛河圖不惜大開殺戒,今日,程莊主願意將洛河圖雙手奉上,作為程家二公子程少依求娶洛大小姐的聘禮,洛河圖已由天下鏢局總鏢頭白念生護送前往長安的路上,程莊主說了,只要洛盟主答應這門婚事,泰仁山莊與洛英山莊以前的恩怨,程莊主可以既往不咎。」待洛樹雲接過帖子,烏台闊駒道:「在下的事情辦完了,就此告辭。」說完,帶着來人齊刷刷一起離去,在場眾人不知是被大鵬王嚇到還是怎麼,竟無人阻攔。
程不歸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杳無音信,原來躲到關外去了,怪不得洛樹雲找他這麼多年一直找不到。他此時現身,不報當年的血海深仇鬼才相信,要不然,他何必在明知洛詩禾已經許嫁陰獅之時上門提親,這不是擺明了來搗亂的嗎?二十年不在江湖中露面,沒人知道程不歸的勢力有多大。他能派跑馬駒子這樣的奇人來提親,想必他與大鵬王關係匪淺,明知鐵槍會少主即將迎娶洛詩禾還敢找上門來,說明他根本沒把鐵槍會放在眼裏,真要是那樣的話,事情就麻煩了。
洛河圖乃武林至寶,此刻最令人眼饞的反倒是洛河圖,就連鐵槍會的人也蠢蠢欲動。洛樹雲打開拜帖,果然是程不歸的字跡,洛詩禾的親事眼下成了燙手的山芋,程不歸、鐵槍會他都得罪不起,只是雙方的聘禮都已經送來,不收誰的就等於與誰為敵,倒不如將雙方的聘禮都收下,且看鐵槍會與程不歸如何去斗,洛英山莊也好坐收漁利。
洛樹云為人狡詐,打定主意並拱手對陰獅道:「賢侄,今日實在不便留你,還請賢侄回去轉告令尊,聘禮在下先收下了,至於賢侄和小女的婚事,只怕要往後拖一拖,還請令尊贖罪。」洛英山莊弟子抬着聘禮一股腦湧進洛英山莊,將陰獅一夥冷在門外。
剛才還一口一聲「賢婿」叫得多親熱,轉眼就變成賢侄,天下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陰獅摸頭不着腦喝道:「岳父,岳父大人......」沒人理他,洛英山莊的大門「咯吱」一聲關上。
柳劍眉與杜合可是聰明人,鐵槍會與洛英山莊結親,無非是想借着洛樹雲武林盟主的名號提高自己江湖中的地位,想做武林盟主之位的人就有陰司。洛河圖重現江湖這件事非同小可,柳劍眉拉着陰獅道:「少幫主,咋們走吧。」
陰獅耍起脾氣喝道:「本少爺還沒有見到詩禾妹子,本少爺不走。」
這大少爺就這點出息,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杜合也拉着他勸道:「少幫主的婚事自有幫主為你做主,別耽誤了幫助的大事」於是,兩人一邊一個硬將他拉走。鐵槍會的人跨上馬灰溜溜的離去,洛英山莊門前忽然冷清下來,連個鬼影都有沒有。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天上不見一朵雲彩,正午的太陽炙烤着大地,連地上的沙子也在烈日威嚴下瑟瑟發抖。放眼望去儘是一望無際被黃沙覆蓋的山崗,席捲着黃沙而來的狂風都是熾熱的。幾隻烏鴉落在遠處乾枯的白楊樹上,偶爾發出幾聲長鳴就能令人心跳加快。古老的河西走廊自古是殺人越貨的絕佳之地,鮮血被黃沙吸入大地,白骨在沙粒間隨處可尋,往來的商旅行人,誰不是走在白骨之上。
高崗上一人立於馬背,那人蒙着面,胯下一匹烏黑的大宛良馬,一件黑色長袍從頭頂一直披到馬背上,看不出那人是何模樣。高崗下大地刀切斧砌般裂開,一條深邃狹長的通道從斷崖下穿過綿延數里,此地名曰落雁峽,顧名思義,連大雁也別想從這裏飛過去。兩邊的山崖上懸空半掛着無數黑衣人,這些人個個手中拿着刀劍,殺氣瀰漫在峽谷中。一隻鷹從遠處飛來在頭頂盤旋,騎在馬背上的黑衣人仰頭一看,調轉馬頭朝山坡下跑去。
北邊揚起一陣風沙,一個馬隊朝落雁峽衝過來,來人大約上百人的樣子,馬隊的前方高高飄揚一面大旗,大旗上赫然「天下」兩個黑色大字。此乃天下鏢局押鏢的馬隊,落雁峽是天下鏢局此行必經之地。
馬隊在峽谷口前方停下來,一個鏢師指着前方險要的峽谷大聲道:「總鏢頭,前面到落雁峽了。」
五匹駿馬飛奔出來,正中間帶着帽子,三四十歲模樣,長得儀表堂堂,使劍的並是天下鏢局總鏢頭白念生。此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不過二流,卻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白念生仗義疏財扶弱濟困,為人受人敬仰,黑白兩道幾乎都是他的朋友,因而天下鏢局所到之處黑白兩道無不讓路,天下鏢局所走的鏢幾乎無一鏢丟失。無規矩不成方圓,白念生給天下鏢局定下三條鐵律,不走不義之鏢,不走來路不明之鏢,不走違背俠義之鏢。這三條鐵律使他遊走於黑白兩道之間,他誰都不得罪,自然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他左邊兩人分別是龍鏢頭,馬鏢頭,右邊的依次是宋鏢頭,劉鏢頭。龍鏢頭聰明,馬鏢頭勇猛,宋鏢頭果斷,劉鏢頭仁厚,四人各有千秋,揚長避短,是白念生的左膀右臂。白念生和四大鏢頭背後都背着一個一模一樣的包袱,包袱里裝有一個四四方方條形錦盒,洛河圖是武林至寶,關係天下鏢局上下數百人性命,圖一定在五人其中一人身上。
原本天下鏢局走鏢用不着四位鏢師同時行動,更不需要白念生親自出馬,偏偏這趟鏢押的是洛河圖,事關重大,他不敢掉以輕心。顯然,這次走鏢已經違背天下鏢局定下的三條鐵律,想要置身事外,只怕是痴人說夢。
眼前的落雁峽處在兩處絕壁之間渾然天成,是盜匪常常出沒之地,龍鏢頭望着眼前的峽谷,心中忽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壓抑着道:「這落雁峽可別成為咋們天下鏢局的葬生之地。」
馬鏢頭有勇無謀,此刻也道:「天下鏢局往日走鏢總免不了會遇上些麻煩,這次未免太順利,讓人心裏不踏實呀。」
在江湖上行走慣了,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人察覺。劉鏢頭接上話:「今天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這落雁峽處處透着古怪,太安靜了,我看要不咋們繞道吧。」江湖險惡,聽了他的話,其他三位鏢頭紛紛點頭。
白念生抬頭看看太陽,此刻剛過正午,繞開落雁峽,至少要多走上百里的路,要是那樣,只怕今夜就要露宿山野,河西走廊盜匪眾多,洛河圖現世的消息早在江湖上傳開,露宿荒野反而不安全。白念生道:「繞道不見得就安全,天黑之前我們一定要趕到黑水客棧。」
白念生說的同樣有理,龍鏢頭拱手道:「總鏢頭,不如我先帶幾個兄弟去前面探探路。」
白念生點點頭,他將背上的包袱解下來道:「龍鏢頭,你我的包袱換一換吧。」
龍鏢頭大吃一驚道:「總鏢頭......」正真的洛河圖在白念生身上,他不會將天下鏢局的生死交到別人手上,龍鏢頭吃驚是理所當然的。
白念生嚴肅的道:「今日只怕要有事情發生,龍鏢頭你帶洛河圖先走,就算真的出什麼事,別人也不會想到正真的洛河圖在你身上,你帶人穿過落雁峽後就直奔黑水客棧,到那裏去等我們。」
最顯眼的地方往往最容易被人忽視,況且誰能想到真正的洛河圖會在探子身上,鋌而走險或許能收到奇效。龍鏢頭解下包袱與白念生調換,而後拱手道:「總鏢頭保重。」他一揮手,十餘名鏢師跟在身後快馬朝落雁峽衝去。
「天下鏢局押鏢,江湖朋友給條道!」快馬衝進落雁峽的同時一個鏢師大喝道。
一個時辰後,落雁峽沒有半點動靜,想來洛河圖已經順利通過落雁峽送往黑灰客棧,白念生這才下令大隊人馬通過。
進入峽谷深處,前方的路陰森森的,火熱的天反倒使人感覺一股陰涼,手下鏢師紛紛駐足抬頭往兩邊的斷崖望去。這條狹長的山谷就像一口巨大的棺材,讓人心慌意亂。白念生打量左右手下人一眼,手下人皆心不在焉,這樣下去,非讓自己把自己給嚇死。白念生喝道:「不要停,快馬加鞭迅速通過山谷。」他「駕」一聲揮鞭打在馬背上,手下人跟在身後如同狂風一般席捲山谷,山谷中揚起一股煙塵。
馬隊行至峽谷中間,忽然「轟轟」一陣作響,兩邊斷崖被火藥炸塌,黃沙和碎石一起傾瀉而下,馬隊驚得四散而逃,白念生喝道:「小心有埋伏......」說話的同時就被揚起的滾滾沙塵覆蓋。揚起的沙塵使人睜不開眼,耳邊傳來手下人陣陣慘叫聲。接着聽到有人在身邊穿行,他盡力睜開眼一看,黑色的人影在身邊晃動,只覺得有人輕輕撞了他一下,伸手往背上摸去,背上的包袱就沒了蹤影。
這時,馬鏢頭喝道:「包袱不見了......」宋鏢頭和劉鏢頭也跟着喊了起來。四個人背上的包袱轉眼被人奪走,幸好事先讓龍鏢頭把真正的洛河圖帶走,要不然可就吃大虧了。
揚起的黃沙逐漸塵埃落定,手下人狼狽不堪,不少人被落下的沙石活埋,也有人慌亂中被自己人誤傷。對頭早有準備沒有留下一具屍體,因而對方的身份也就無從查起,天下鏢局開山立鏢十餘年,從來沒吃過這種暗虧。雖說真的洛河圖已被龍鏢頭帶走,可一旦對頭得知奪去的洛河圖是假的,一定會捲土重來,何況前邊還有多少等着搶奪洛河圖的人猶未可知,接下來的路恐怕更難走。此地不宜久留,要儘快趕到黑水客棧與龍鏢頭會合才好,白念生來不及掩埋死去弟兄的屍首並命人重整旗鼓朝黑水客棧趕去。
黑水客棧位於張掖以北八十里的戈壁之上,一條小溪從門前流過因而得名。此處地勢荒涼,方圓十里杳無人煙,江湖中人出入關內外多半在此歇腳。黑水客棧的老闆是個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奸詐之人,他名叫蘇行,江湖人稱耗子,黑水客棧平日裏開門迎客,暗中還做些殺人越貨的勾當,是河西走廊一處坐地分贓的好去處,尋常的商人避之不及,只有不怕死的江湖中人才敢到客棧來。
天剛剛暗下來,白念生帶着手下人灰溜溜趕到黑水客棧。客棧里燈火通明,一進門就見到裏面坐了幾伙人,卻沒有龍鏢頭一行人的身影。蘇行是白念生的熟人,見到天下鏢局的人,笑嘻嘻迎上來道:「原來是天下鏢局白總鏢頭,失敬失敬,裏邊請。」
裏邊的人聽到「天下鏢局」四個字,顯然有些躁動,想來都是些打洛河圖主意的人。白念生打量裏面的人一眼,大多是河西走廊道上的人,不足為慮,於是回頭問道:「蘇掌柜,龍鏢頭到了沒有?」
蘇行一愣,喃喃道:「龍鏢頭......」忍了忍道:「白總鏢頭是今日我見過的第一個天下鏢局的人。」
按理來說龍鏢頭早就應該到了,白念生暗暗覺得不妙。馬鏢頭湊上來輕聲道:「總鏢頭,龍鏢頭不會半路出什麼事了吧。」
洛河圖還在他身上,怕就怕半道上還真出了什麼差池,白念生來不及多想轉身急着道:「走......」眾人顧不上疲憊,轉身上馬風一般往回跑,頃刻間消失在夜色當中。
蘇行貪得無厭,是這河西道上出了名的偷奸耍滑之人,要說他對洛河圖沒有野心絕非如此,天下鏢局的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一猜就知道準是洛河圖半道上出了什麼事,不過洛河圖的事太大,分一杯羹的本事他還有,要想獨吞他實在消受不起。
天下鏢局的人剛走,南邊跑來十餘匹快馬停在黑水客棧門口。蘇行轉身一看,清一色的黃驃馬,來人都是使槍的,領頭一個身材魁梧,衣着華貴,滿頭白髮大約五十來歲精神抖擻的人。是洛陽鐵槍會的人,領頭的並是鐵槍會幫主陰司。
鐵槍會在河南稱雄,怎麼跑到河西來了,蘇行見多識廣,陰司他豈能不認識,笑嘻嘻道:「陰幫主大駕光臨我這小小的客棧,真是叫人蓬蓽生輝。」
蘇行做生意全靠一張嘴,專挑好聽的說,陰司瞟了他一眼問道:「蘇掌柜,天下鏢局的人到了沒有?」
如此狂妄不加掩飾,蘇行始料未及道:「這......」
話剛沒說完,又一個馬隊跑過來停在面前。同樣十數人,這夥人的兵器五花八門,有使刀的也有使槍的,領頭一個彎腰曲背四十來歲的漢子騎在馬上,他身上披着一件棉襖,大熱的天穿成這個模樣倒是少見。借着客棧的燈光,那人臉色蒼白,手裏拿着一塊手帕捂住嘴不停的咳嗽,活脫脫一個病秧子。
此人同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蘇行拱手道:「什麼風把楚幫主吹到河西來了?」蘇行說話的同時心裏在打鼓,這幾天路過黑水客棧的江湖中人就有數百人之多,連鐵槍會與黃河幫這樣的江湖實力派都摻和進來了,接下來指不定還有什麼好戲。
那病秧子是山西黃河幫的幫主楚天錯,此人工於心計善於用毒,別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他渾身上下都是毒,一雙毒沙掌在江湖上罕逢敵手,江湖傳聞,他身邊的親信隨從要時刻服食解藥,不然就會被他身上的毒氣侵蝕致死。
黃河幫在山西稱霸,鐵槍會在河南稱雄,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楚天錯和陰司二人都野心勃勃想將山東劃為自己的勢力範圍,為爭奪山東的地盤,黃河幫、鐵槍會明爭暗鬥,山東道上血雨腥風。黃河幫和鐵槍會都是北方武林當中的兩大幫派,勢力在不相伯仲之間,誰都沒有能力置對方於死地,這就是陰司急於與洛英山莊結為兒女親家的原因。偏偏半道殺出個程不歸,洛河圖重現江湖,眼下爭奪洛河圖反而成為雙方的首要目標,只要洛河圖在手,別說一個山東,就算稱霸天下也不成問題,看來江湖中免不了又有一場爭鬥。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陰司冷笑一聲道:「黃河惡鬼,你怎麼到這來了?你就不怕河西的風把你的腰吹折了?」
楚天錯不聲不響道:「聽說陰兄和洛盟主成了親家,真是可喜可賀呀!」他咳了兩聲捂住嘴道:「可我怎麼聽說陰兄的兒媳婦還沒過門就被別人給搶了?陰兄你可要小心,這件事傳到江湖上,那可太好聽了。」
這種事能隨隨便便拿出來說的嗎?楚天錯的話不瘟不火,卻句句歹毒,像把刀子插在陰司的心裏。鐵槍會的人氣得蠢蠢欲動,陰司大怒,指着他罵道:「黃河惡鬼,今天老子就讓你變成死鬼......」說着,從屬下人手中奪過鐵槍。
對面的黃河幫鎮定自若,楚天錯猛咳嗽一陣,吐出一口口水落到地上,頓時冒起一股黑煙,陰司和手下人急忙往後退了數步,捲起衣袖將口鼻蒙住,以免吸入毒煙。楚天錯佔了便宜,瞟了陰司等人一眼道:「陰兄何必動怒,搶你兒媳婦的又不是我。」今日倉促間,沒有做好與楚天錯動手的準備,陰司只好咽下這口氣。楚天錯轉頭道:「蘇掌柜......」
眼前這兩個人誰都得罪不起,蘇行嚇得躲進客棧里,只露出一個頭。聽到楚天錯喊他,蘇行急忙走出來拱手笑道:「楚幫主有何吩咐?」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楚天錯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丟過去,蘇行哪敢接,退後兩步,銀子落到地上。楚天錯見狀道:「向你打聽一件事,這錠銀子是賞你的。」
蘇行見錢眼開,撿起銀子笑道:「多謝楚幫主賞賜。」
楚天錯喝道:「我來問你,天下鏢局的人來過沒有?」
又是來搶洛河圖的,只要有錢也管不了那麼多,蘇行眼珠一轉,指着天下鏢局離去的方向道:「他們剛來過,往那個方向去了。」楚天錯一聽調轉馬頭朝天下鏢局離開的方向追去。蘇行伸長脖子望着黃河幫的馬隊自言自語道:「白念生呀白念生,誰讓你非要給自己找麻煩,這就怪不得我嘞......」他念道着回過神卑躬屈膝的對陰司笑道:「陰幫主,要不你進店歇會。」陰司正在氣頭上,沒給蘇行什麼好臉色看,蘇行忙閉上嘴。
又一伙人匆匆趕來,是柳劍眉、杜合一夥。來到陰司面前,一行人拱手道:「參見幫主。」
柳劍眉望着遠去的黃河幫道:「幫主,這些黃河死鬼怎麼也來了?」
陰司道:「洛河圖是武林至寶,江湖中人誰不對它垂涎三尺?」陰司在人群中搜尋了一眼喝道:「獅兒呢?他去哪了?」
柳劍眉與杜合低頭相互看了一眼,柳劍眉拱手道:「屬下等人離開長安不久,少幫主就不見了,屬下想,少莊主一定回長安找洛大小姐去了,屬下等人不敢耽誤幫主的大事,只好先趕來與幫主會合,不過幫主放心,屬下已經派人去長安尋少幫主。」
陰司大氣,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東西。」
杜合抬頭望了他一眼道:「少幫主年紀尚輕,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幫主不必擔憂。」
這話不過是安慰陰司罷了,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陰司換了個話題問道:「洛河圖有什麼消息?」
杜合回答:「屬下等人接到幫主的號令並急忙趕到河西暗中跟着天下鏢局,今日,有人在落雁峽伏擊天下鏢局,不過屬下猜測,那些人搶走的洛河圖應該是假的,真的洛河圖在那個姓龍的鏢頭身上。」
陰司罵道:「既然如此,你們怎麼不去把洛河圖搶過來,難道連姓龍的你們也對付不了嗎?」
柳劍眉、杜合你看我我看你,柳劍眉抱手道:「回幫主的話,當時屬下二人並不知道姓龍的帶走的是真的洛河圖,直到天下鏢局遭人暗算,白念生不慌不亂,屬下二人這才懷疑真的洛河圖已被姓龍的帶走。」
杜合接上話道:「屬下二人偷偷跟在那些神秘人身後,可沒跟過久並跟丟了,我們只好趕到這裏和幫主會合,那姓龍的鏢頭這時候還沒趕到這裏,屬下懷疑,姓龍的不是遭了不測就是帶着洛河圖跑了。」
陰司「哼」一聲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姓龍的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屬下人一起抱手道:「是幫主。」說罷跨上馬去追天下鏢局。
客棧里的江湖中人對門外人的對話聽得細緻入微,等鐵槍會的人走後也跟着追去。果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江湖上的小嘍囉難道還想在鐵槍會和黃河幫面前爭先嗎?還是蘇行聰明,安安穩穩的坐在黑水客棧就能財源廣進,今日聽到的消息說不定又能賣上幾百兩銀子。
點着火把原路返回,這才發現龍鏢頭一行人的馬隊跑出落雁峽以後並沒有往黑水客棧方向走,而是一路往西朝焉支山方向跑去。莫非龍鏢頭想獨吞洛河圖不成?就算他得到洛河圖隱姓埋名,可他的家眷還在大同天下鏢局所在地,他能躲到哪裏去?況且姓龍的與白念生多年兄弟情義,他絕不相信姓龍的會帶着洛河圖銷聲匿跡,置天下鏢局安危於不顧。
再往前找進入山林,馬蹄印越來越雜亂,從蹄印上判斷,不光是天下鏢局的馬匹,看來他們猜的沒錯,龍鏢頭果然遇到麻煩了。當時一股腦只顧趕到黑水客棧與龍鏢頭會合,卻沒留意地上的馬蹄印,此刻再去尋人,只怕已經晚了。
在山中走五六里的行程,只見前面的山谷中有火光,同時聽到打鬥和呼喊的聲音,白念生心中揚起一絲希望,急忙率人朝火光的方向趕。往前走,滿目星空下眼前所見的景象叫人觸目驚心,山谷里隨處散落着鏢師和馬匹的屍體,屍體上殘留着野獸啃食的牙印,大多數屍體只剩一具血淋淋的白骨。這是一處獵場,顯然被獵殺的是天下鏢局的鏢師。陰森恐怖的氣氛在鏢師當中蔓延,夜色里任何一點動靜都讓人心驚肉跳,百餘人拔出刀劍緊緊聚在一起不敢掉隊,沒人知道前方有什麼。
月關下,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黑灰色鬼魅的身影,山谷中點起一個火堆,兩個人拿着劍背靠着背,數不清的狼圍在兩個人四周不斷向兩人發起進攻,地上除了死人外還留下十幾條狼的死屍。二人渾身是血,一邊打一邊呼喊着救命,瞧得出兩人都已經精疲力盡。
天下鏢局趕到,狼群嗅着氣味轉身圍過來,齜牙咧嘴,目光中露出兇惡的神色似乎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鏢局中人已成驚弓之鳥,被狼群逼得連連後退,馬鏢頭緊握手中鋼刀問道:「總鏢頭怎麼辦?」
狼群咄咄逼人,胯下的馬驚得躁動不安,這種危局還是頭一次遇到,白念生哪知道該怎麼辦?忽然,山坡上傳來「嗷嗷」的吼聲,是狼王的吼聲,狼群轉身往山坡上跑去,轉眼消失在山谷中。
終於化險為夷,白念生鬆了口氣。死的人都是天下鏢局的鏢師沒錯,卻不見龍鏢頭,白念生下馬喝道:「去找找看,還有沒有活口。」
手下人聽命拱手而去,白念生帶着馬宋劉三位鏢頭來到火堆前,那兩個被狼群圍攻的人坐在地上狼狽不堪,走上前一看,二人卻是洛樹雲的大徒弟梁肖月和二徒弟陳道安。洛樹雲好歹是武林盟主,他這兩徒弟這般摸樣,傳出去豈不叫江湖中人笑話。
洛河圖遲早要到洛英山莊去,他們兩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四人吃了一驚,劉鏢頭問道:「梁少俠、陳少俠,你們怎麼會在這?」
好不容易保住性命,二人哪還顧得上自己現在這副尊容,陳道安拱手嬉笑着道:「多謝各位鏢頭出手相救。」
天下鏢局死了那麼多人,四人還能怎麼給他們好臉色看。就這時,一個鏢師喝道:「總鏢頭,龍鏢頭在這。」
四人撲過去,姓龍的鏢頭喉嚨上一道劍痕,早已氣絕身亡,不過屍體保存完好。另一個鏢師來到四人面前提刀抱手道:「總鏢頭,跟隨龍鏢頭的十幾個兄弟無一生還,十幾個兄弟的屍體大多都被狼給吃了,就連那些兄弟騎的馬也只剩一推骨頭,只有龍鏢頭的屍體保存完好。」
真沒想到十幾個人都成了狼的美餐,聽得直叫人哆嗦。馬鏢頭檢查了姓龍的屍體抱手道:「總鏢頭,龍鏢頭身上只有喉嚨一處劍傷,看樣子是一招致命。」
一招致命,這麼說對頭的武功要在天下鏢局所有人之上,這回真惹上可硬茬子了。劉鏢頭提醒道:「總鏢頭,洛河圖......」
白念生一聽大嚇,那個包袱已經不在龍鏢頭身上,於是問道:「洛河圖呢?」手下鏢師一動不動,白念生喝道:「還不快去找。」
手下人還是不動,白念生打量着所有人,過了一會,一個鏢師拱手道:「總鏢頭,我們都找過了,沒有......」
天下鏢局成立十餘年第一次失鏢,這消息猶如五雷轟頂,梁肖月和陳道安這時正好走過來想看看發什麼了什麼。見到二人,白念生撲上去對二人喝道:「梁少俠、陳少俠,洛河圖遲早要送到洛英山莊去,你們何必半路上就下此毒手?」
二人知道惹上冤枉官司,都酸着臉,梁肖月道:「白總鏢頭你都說了,洛河圖遲早要送到洛英山莊,我們師兄弟怎麼會幹攔路搶劫這種事?」
白念生眼珠瞪得斗大道:「那兩位出現在這又怎麼解釋?」
陳道安瞧了梁肖月一眼道:「家師不想洛河圖落到別人手裏,所以命我們師兄弟暗中保護洛河圖,我們是跟着馬蹄印找到這裏的,正好遇上狼群,這些人的死和我們沒什麼關係。」洛河圖誰不想據為己有,片面之詞白念生怎會相信。陳道安看出他的心思,接着道:「白總鏢頭你要不信就搜搜看,看洛河圖在不在我們身上。」又道:「再說,我們是兄弟那有本事一口氣殺那麼多人?」
此言有理,白念生是沖昏頭了。劉鏢頭走上來道:「總鏢頭,此地不宜久留,咋們快走吧。」
此時已快五更天,山谷里濃霧瀰漫開來,夜裏寒氣逼人,白念生咬牙望着梁陳二人道:「帶上樑少俠、陳少俠,收殮龍鏢頭的屍首我們走。」這種鬼地方誰知道還藏着什麼古怪,手下人就等着這句話,來不及掩埋死人的骨頭,帶上姓龍的鏢師屍體灰溜溜往回跑,誰都怕落在最後一個。
天亮蒙蒙亮時再次來到黑水客棧,今日天氣陰暗,濃霧籠罩整個山谷,客棧里的人早就走個精光,就剩下天下鏢局的人黑壓壓坐在客棧里關上門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不知過去多久,客棧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鏢師闖進來反手關好門拱手對白念生道:「總鏢頭,梁少俠和陳少俠偷了我們的馬跑了。」
洛河圖要是他們搶的,跑到天涯海角總有人會把他們揪出來,反正留着也沒什麼用,跑了就跑了吧。失了鏢,程不歸恐怕程不歸不會輕易放過天下鏢局,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將洛河圖找回來,何況中原武林中人為尋找洛河圖,免不了會尋天下鏢局的晦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白念生此刻悔之晚矣。
「砰」一聲,客棧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屋裏天下鏢局的人下意識抓起刀劍站起來。門口出現一個身高七尺,摸樣不到三十歲,表情嚴肅自信,手中握有一把細長柳葉劍的男人。這個男人的生活和披在他身上的黑袍一樣黑暗,他的內心沒有一絲憐憫,手裏的劍和他自己一樣冰涼;他沒有感情,沒有父母兄弟,生下來就與孤獨為伴;他是一把劍,與任何人從來只用劍說話;在這個世上,除了殺人,他沒有任何興趣;他是天下最厲害的殺手,手中的劍叫噬魂,殺的人越多,手裏的劍就越鋒利;他的名字叫魚腸,他以一把劍作為自己的名字,以此表明他想做天下第一殺手的志向。事實上他已經是天下第一殺手,中原武林當中,除了居士易,沒有人能破他的劍。
煞氣撲面而來,蘇行遠遠躲到櫃枱下面,天下鏢局百餘人在他的威嚴下臣服。魚腸站在門口道:「有人出價三萬兩買洛河圖,要圖還是要命?」
閻王爺就站在面前,白念生汗流浹背,小心站起來拱手道:「圖要是在在下身上,縱使丟了性命,天下鏢局絕不能失鏢,只可惜你來遲了。」他雖然害怕,但比起天下鏢局的聲譽,個人的生死無足輕重。
一道寒光閃過,扎眼之間魚腸拔劍刺向白念生。生死關頭,馬鏢頭不顧生死空手抓住魚腸的劍,頓時鮮血直流。魚腸面無表情道:「你倒是條漢子,不怕死嗎?」
豆大的汗珠掛在額頭上,馬鏢頭緊緊抓住噬魂劍咬牙道:「怕,我當然怕,不過我也是那句話,洛河圖若是在我手上,我們做鏢師的寧可丟了性命也絕不失鏢,可你要的東西已經不在我們身上。」
魚腸問道:「東西在哪?」
那馬鏢頭是重義之人,白念生謙謙君子,不願別人因他而死,回答道:「洛河圖已被人奪走,還請閣下手下留情。」
魚腸又問:「什麼人搶走的?」
都已經失鏢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白念生嘆道:「在下要是知道什麼人搶走的,就不用在這唉聲嘆氣了。」
魚腸道:「此話當真?」
白念生皺眉道:「事關天下鏢局名譽,在下豈敢撒謊。」
魚腸收回劍道:「買家只要洛河圖,沒有說要你們的腦袋,這件事是否屬實我自然會查清楚,要是讓我知道你對我撒謊,我自然會來要你的腦袋。」他收起劍,人影一閃走到門口,再一閃走到幾十仗外,一轉眼不見了。
馬鏢頭忍痛道:「此人的武功舉世罕見。」
白念生擔心他的傷勢問道:「馬兄弟,你沒事吧?」
姓馬的鏢頭搖搖頭,突然「啊」一聲慘叫,一個鏢師破窗飛進來,屋裏的鏢師急忙躲開,那人撞碎了桌子倒在地上口吐鮮血。眾人大驚失色,劉鏢頭上前查看那人的傷勢,那人五臟六腑均被震碎,不禁嘆道:「好強的掌力......」
門外又聽到一人的慘叫聲,白念生帶人衝出去,只見另一個鏢師被人吊在樹上死了。大霧中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到一點動靜,宋鏢頭道:「看來,有人存心找天下鏢局的不痛快,會不會是魚腸去而復返?」
白念生環視四周大喝道:「明人不做暗事,是哪路朋友?何不現身相見。」
大霧中「哈哈」一聲大笑,是個女人的聲音,耳旁一陣風,客棧房頂的瓦礫上傳來腳步身,白念生轉身望去,那人動作極快,連個人影都沒看見。再回頭,掉在樹上的死人「噗」一聲摔在地上,一枚暗器插在吊死人的樹上。宋鏢頭取來那枚暗器交到白念生手裏道:「總鏢頭你看。」
那是一枚用鋼鐵打成做工精緻的羽毛,白念生倒吸一口涼氣道:「大鵬王藍日......」
話剛落地,大霧中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白念生,限你三個月找回洛河圖,否則的話天下鏢局雞犬不留。」
果然程不歸找上門來了,馬鏢急道:「總鏢頭怎麼辦?」
大鵬王說到做到,白念生急忙轉身對三人道:「馬鏢頭、宋鏢頭、劉鏢頭,你們即刻帶領鏢局上下趕回大同,回去後收拾細軟帶領家眷離開鏢局先出去避一避,等風聲過去再回來。」
劉鏢頭問道:「總鏢頭,那你呢?」
白念生道:「當初是我硬要接下這趟鏢,一切後果由我一人承當,小公子嚴灼心是我的生死之交,武林中發生的事天玄閣無所不知,只要他肯幫忙,天下鏢局就有一線生機。」
天玄閣掌握武林中的所有秘密,只要價錢合適,無論想知道什麼你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三位鏢頭這下放心了,三人一同抱手道:「總鏢頭保重。」
白念生拱手道:「保重。」接着一鬨而散。
蘇行追出來時,天下鏢局的人已各奔東西。茶錢,打碎東西的錢還沒付,蘇行「哎」一聲道:「白總鏢頭,欠我的銀子我記你帳上了,你要是有命活着,記得來付。」真是要錢不要命的主,蘇行咧嘴呵呵一聲。這年頭,什麼都能賣錢,就連死人也不例外,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比什麼都精彩,足夠他狠狠的掙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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