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閣 詩禾之淚 煙花浪漫

    接下來的幾天,嚴灼心只做一件事,他每天到春花樓門口等上幾個時辰,希望辛捷楚能見他。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馬上就快過年了,他希望他的誠意能夠打動辛捷楚。恰巧辛捷楚每天也只做一件事,她做的事和嚴灼心正相反,她每天花幾個時辰躲在房間裏,她只希望嚴灼心把她忘了,免得他再次面對生離死別的傷痛。

    這對痴男怨女說起來真有意思,她們就像兩匹脫韁的老馬在比拼耐力,就看誰先耐不住性子主動繳械投降。辛捷楚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反觀嚴灼心,他眼下有大把的空閒陪辛捷楚耗。兩個人各有各的優勢,目的卻只有一個,都是為對方着想。感情的事複雜起來對任何人來說都可以稱得上焦頭爛額,不出幾日,長安大街上開始流傳小公子嚴灼心成了貪戀美色的無恥之徒。人怕出名豬怕壯,世人不是說小公子嚴灼心風流成性嗎?嚴灼心不怕別人說他無恥,他真的寧願死在辛捷楚的石榴裙邊。

    這日正午,楊少誠來到春花樓門前,隔着老遠就看到春花樓熱鬧非凡。自然,春花樓有哪天不熱鬧。今天與往日不同,只見辛捷楚和花葵三姐妹站在門外對來往的人指指點點,春花樓裏面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就好像逛大街一樣。再看進出的人,把屋裏的桌子、凳子什麼都搬到大街上,這種景象可是前所未見,引來無數人圍觀。

    楊少誠見到如此情景不禁疑惑,他擠進人群來到辛捷楚面前問道:「辛老闆,你這是要拆房子呢?」

    辛捷楚瞪了他一眼隨口道:「楊少爺,真是不好意思,從今以後春花樓里所有的姐妹都不接客,你到別處去吧。」正說着,兩個夥計不小心把東西打翻在地,辛捷楚指着那兩人就劈頭蓋臉罵道:「眼睛瞎了?想不想吃飯的?」辛捷楚行事一項如此,那兩個夥計挨了罵,低着頭灰溜溜不敢多一句嘴。再回頭,見楊少誠還站在跟前,她一點毫不客氣的道:「楊少爺,你還有什麼事嗎?要是沒事的話別再這裏礙手礙腳的。」

    楊少誠一愣道:「我正想問你呢,你這是要幹嘛?」

    辛捷楚打量他一眼道:「沒見過拆房子呀。」

    楊少誠又問道:「好端端的,你拆房子幹嘛?」

    花葉笑着回答他道:「從此以後,這裏不叫春花樓,改名叫百花閣咯。」

    楊少誠聽不明白,道:「春花樓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要改名叫百花閣?」

    花胚不耐煩的「哎呀」一聲道:「楊少爺,你真是笨吶,這裏面的姐妹個個貌美如花,不叫百花閣叫什麼?」

    楊少誠聽後小聲嘀嘀咕咕道:「春花樓,百花閣,有什麼區別嗎?」

    辛捷楚一聽十分不悅,她板着臉罵道:「浪子回頭金不換,你以為我這些姐妹願意脫光了衣服討你們這些臭男人的笑臉?要不是你們這些有錢的臭男人逼良為娼,我這些姐妹至於淪落紅塵嗎?」罵完之後,辛捷楚臉色一變笑道:「以後,我這裏的姐妹只賣藝不賣身,楊少爺,我這些姐妹有的能彈琴說唱,有的舞技天下無雙,楊少爺你那麼有錢,你可要常來捧場喲。」

    原來辛捷楚是在為她手下姐妹將來的生計做打算,楊少誠心服口服,不過,辛捷楚的潑辣可是他招架不了的,他是來找小鯉魚的,並拱手道:「辛老闆,我能不能見見小鯉魚?」

    辛捷楚翻臉比翻書還快,她臉一拉道:「你到現在才想起她來,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挨了這樣一頓莫名其妙的罵,楊少誠覺得很無辜,深吸一口氣解釋道:「爹死了以後,這幾日我一直忙着處理楊家馬場的事,我剛忙完不就來了嗎。」

    他這一解釋更不妙,辛捷楚不依不饒的道:「那你去忙你的大事好了,你還來找她幹嘛。」說來說去都是他的不對,楊少誠蒙圈了。辛捷楚嘟嘟喃喃再罵道:「你們男人都一個樣,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思,就算你能掙一座金山,沒有人陪伴,哪個女人高興得起來。」

    楊少誠算是聽明白了,他不知道哪裏的聰明,解釋道:「可是,為楊家做事那些人的老婆孩子也要吃飯,那些人都指望着我呢,我能怎麼辦。」

    這才像個男人該說的話,辛捷楚消消氣道:「小鯉魚已經走了。」

    楊少誠一急追問道:「走了,她去哪了?」

    辛捷楚答道:「她說她不想見你,所以我讓花葵把她送回老漁翁那裏去咯。」

    楊少誠一時心傷,這次從大同回來,好像一切都變了。楊關山死了,小鯉魚不知道為何不願進楊府的門,更不願見他,這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要給他個理由吧。楊少誠愁眉苦臉輕聲問道:「辛老闆,你知道她為什麼不願見我嗎?」

    辛捷楚當然知道小鯉魚為什麼不願見他,只是小鯉魚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豈能就這麼算了。她「哼」一聲道:「我又不是小鯉魚,你想知道怎麼不去問她。」

    辛捷楚不願把其中的原由告訴楊少誠,楊少誠只好打住,他想了想道:「這兩天嚴兄一直沒有去過楊家馬場。」他一抱手道:「辛老闆,不知嚴兄是否在你這裏。」提起嚴灼心可把辛捷楚的傲氣全壓了下去,她心一痛瞅了楊少誠一眼,不留隻言片語往春花樓裏面走去。楊少誠又是一臉懵,在身後喝道:「辛老闆、辛老闆......」可辛捷楚再也沒有回頭。

    花葵走到楊少誠跟前愁着道:「楊公子,辛姐姐正和公子鬧彆扭呢。」說完也跟了進去。

    如此一來,楊少誠身邊只剩下花胚、花葉,花葉笑道:「楊公子,公子不在春花樓,也沒有去過楊家馬場,你說他能去哪?」

    楊少誠呆呆的愣住答不上來,花胚急得直跺腳,撇撇嘴道:「楊公子,你真急死人了。」說完,兩姐妹把他晾在原地跟着辛捷楚和花葵走進日後的百花閣當中去。

    嚴灼心不在春花樓,沒有去過楊家馬場,正值正午,這個時候他一定在望月樓喝酒,楊少誠再笨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離開春花樓,楊少誠徑直奔向望月樓。若是別人找嚴灼心,望月樓的夥計自然不會說出嚴灼心的下落,楊少誠不一樣,他是嚴灼心的摯友,望月樓的夥計就把他帶到雅間。

    見到嚴灼心,楊少誠大喜道:「嚴兄,原來你真的在這裏。」

    嚴灼心答道:「我不在這裏能去哪?只有朱老闆不要我的酒錢。」這個玩笑逗得那夥計一臉歡笑,楊少誠卻只能感覺到苦澀的味道。嚴灼心正愁沒人陪他喝酒,一擺手道:「楊兄請坐吧!」接着讓那個夥計添一隻酒杯,再添一雙筷子。等那個夥計出去後,嚴灼心給楊少誠滿上一杯酒道:「楊少爺,你現在是楊家馬場的主人,沒人管着你,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想怎麼揮霍就怎麼揮霍,反正你們楊家的銀子怎麼花都花不完,你還愁眉苦臉的幹什麼?」

    楊少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嚴兄,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嚴灼心端起酒杯道:「好啊,那你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楊少誠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易兄和雅娜姑娘兩天前就走了,針英、夢雲、啟莊三位姑娘和她們一道上路,易兄讓我告訴你,他想先回趟江南,如果你有什麼事,讓你到江南去找他。」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以嚴灼心和居士易之間的情義,用不着非得親口道別,以後不知道會怎麼樣,但求大家都平平安安吧。楊少誠停了停接着道:「嚴兄,我還有事想請你幫忙。」

    嚴灼心一聽,」哎「一聲邊吃邊道:「那我們可說好了,親兄弟明算賬,你請我幫忙,我有什麼好處。」楊少誠說不上話,嚴灼心看了他一眼嘆道:「我自己的事情還一團糟,我能幫你什麼忙?」

    楊少誠愁上心頭道:「小鯉魚不知道為什麼不肯見我,我剛去過春花樓,辛老闆說,她已經讓花葵把小鯉魚回家去了。」

    小鯉魚是自己的妹妹,楊少誠是自己的好友,嚴灼心當然希望她們兩個人能有一個好的結果。拋開辛捷楚先不說,嚴灼心問道:「楊兄,你真那麼在乎小鯉魚?」

    嚴灼心不是外人,用不着和他隱瞞。楊少誠認真的道:「我只喜歡她一個人,生生世世我都要和她在一起。」這種話甜的嚴灼心都快吐了,嚴灼心的表情一時十分扭曲。楊少誠不懂他為什麼這種表情,問道:「嚴兄你怎麼了?」

    他當然不知道,嚴灼心眼下正和辛捷楚僵持着呢,誰在他耳旁說那些恩恩愛愛的情話都是在和他過不去。嚴灼心平復平復心情道:「這些話你不該和我說,你應該去告訴小鯉魚。」

    楊少誠道:「可是,我總該知道她為什麼不理我吧。」

    是啊!那件事對小鯉魚來說太殘酷,還是應該他來告訴楊少誠最合適,只有打開這個心結,小鯉魚和楊少誠才會有好的結果。嚴灼心道:「楊兄,你真不知道小鯉魚是怎麼受傷的?」

    楊少誠搖搖頭道:「我正想問你呢。」

    嚴灼心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道:「楊兄,我且問你,你是長安馬場的主人,身份地位是何等的尊貴,小鯉魚只是一個漁家女子,她怎麼有資格做楊家馬場的少夫人,你又憑什麼讓她相信你一定會給她幸福。」

    楊少誠震驚的站起來道:「我從來沒有覺得長安馬場的少主人有什麼了不起,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比小鯉魚更高,兩個人在一起只要真心相愛就夠了,何必在乎別的。」

    嚴灼心轉頭看着他道:「你不是那樣想的,可你能保證所有人都和你想的一樣?」嚴灼心認真起來,不客氣的道:「楊兄,你是知道,我一直把小鯉魚當成自己的親妹妹,我不許她受到任何傷害,即使你我是朋友,你也不能傷害她,如果讓我在親人和朋友之間做選擇,我永遠只會選擇親人,如果是你呢?讓你在你喜歡的人和親人之間做選擇,你又會選擇什麼?」

    一個沉重的問題拋給楊少誠,楊少誠真的回到不上來,他想了半天道:「你說是爹......」他驚訝忍住了。

    嚴灼心走回來道:「小鯉魚和別人無冤無仇,別人幹嘛要害她?有人覺得她的身份地位不配做楊家的少夫人,要想讓楊少爺你死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永遠消失。」嚴灼心拍了拍楊少誠的肩膀道:「江湖險惡,楊少爺,你是知道的。」楊少誠心中一涼坐到凳子上,嚴灼心在他耳旁道:「小鯉魚能活下來已經是天意,一邊是她喜歡的人,一邊是她喜歡那個人的父親,你說她能怎麼辦?。」

    楊少誠愧疚不已,咬牙道:「爹為什麼要那樣對她,都是我害了她。」

    嚴灼心坐回去飲下一杯酒道:「好了楊兄,楊場主已經死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你沒有必要再為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如果你真心喜歡小鯉魚,你就該把你心裏的話都告訴她,小鯉魚是個善良的女孩,她已經因為你受過一次傷,你要是讓她再受傷害,老天爺都饒不了你。」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血腥的,嚴灼心把小鯉魚如何受傷的經過全告訴楊少誠。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特別是有錢的男人,為小鯉魚的將來打算,他不忘警告楊少誠一番。楊少誠突然之間仿佛成了薄情郎,他一時如坐針氈,覺得里外都不是人。嚴灼心見他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哈哈大笑一聲道:「楊兄,你還有什麼事情讓我幫忙,不如一口氣全說出來,趁我心情好,說不定我能幫你想想辦法。」

    楊少誠回過神來道:「是這樣的,嚴兄,我想請你幫我去勸勸表妹。」

    嚴灼心一聽自言自語道:「洛詩禾......」楊柳青臨死前曾求他盡力照顧洛詩禾周全,自那日以後,他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現在想起來的確有些愧對亡者。嚴灼心沉默半天問道:「她怎麼了?」

    楊少誠深感不安道:「表妹病剛好些就離開了楊家馬場,她每日在姑姑、姑父墳前痛哭,我親自去想把她接回楊府,可她不肯,姑父身前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他雖然死了,那些人卻未必肯放過表妹,此外還有李香書和喬木,我真擔心她們會對表妹不利。」

    事情都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楊少誠還稱洛樹雲姑父,真叫人意外。嚴灼心嘆道:「楊少爺,你們楊家和洛家沒有半點關係,洛樹雲根本不是你的親人,你口口聲聲叫他姑父,就不怕楊場主在天有靈罵你是不孝之子?」

    楊少誠道:「從我出生那一天起就一直喊洛樹雲姑父,不管楊家和洛家有什麼冤讎,在我心裏,我們兩家人的的血脈關係是分不開的,姑姑和姑父死了,我理應好好照顧表妹。」

    這番話讓人頗感欣慰,就沖他那片心意,嚴灼心理當幫他的忙。嚴灼心笑道:「好,我可以幫你去勸勸她。」

    楊少誠心裏的陰霾一掃而空,他歡喜的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辭了。」說罷,站起來就走。

    嚴灼心問道:「你那麼着急幹嘛去?」


    楊少誠道:「我去老漁翁那裏向小鯉魚道歉,表妹就交給你了。」說完,迫不及待的走出門。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反正辛捷楚不願見他,閒來無事,不如去看看洛詩禾,順便祭拜亡人。既然是看望亡人,當然要略表心意。嚴灼心帶上一壺酒,帶上幾樣小菜,再帶上些香燭紙錢出了長安城往空山宜居方向走去。

    果真如所料,洛詩禾跪在父母墳前默默流淚。幾天不見,她好像突然消瘦了許多,讓人看上去十分心疼。俗話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洛詩禾的心境別人是體會不到的。嚴灼心對她報以理解,他把酒菜擺到洛樹雲夫婦墳前,點燃香燭供上紙錢,以表達對死者的敬意。

    他的好意博得洛詩禾不少的好感,洛詩禾不動聲色道:「多謝。」

    他不是來博取她歡心的,事到如今這兩個字就不必再說了。嚴灼心只覺得身上壓着一個大石頭,問道:「洛大小姐,你還想跪到什麼時候去?不如我們聊聊吧。」

    有人好意來勸她,洛詩禾淚水噴涌而出道:「當時你們就不該救我,讓我死了多好。」

    嚴灼心聽到的只有心碎,輕聲安慰道:「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洛詩禾不住的搖頭道:「我什麼都沒有了,這樣活着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你們該讓我死的。」

    嚴灼心道:「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我們大家都是你的朋友,還有楊兄,他一直很擔心你,他只剩你一個親人,他希望你能回楊家馬場去。」

    洛詩禾哭道:「你們都在騙我,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

    耐心勸她她不肯聽,嚴灼心並抬高音量道:「洛大小姐,當着你父母的面,你一直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你現在這個樣子她們的靈魂能得到安息嗎?你想死可以自己去找個乾淨的地方一了百了,免得在乎你的人一直為你擔心。」說到這,嚴灼心指着洛樹雲夫婦的墓碑喝道:「你不是想死嗎?你現在就告訴她們,就說你愧對了她們的養育之恩,愧對洛夫人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辛苦。」短短几句話讓洛詩禾恍惚如天邊看到一縷彩虹,她止住淚水,心一下氣堅硬起來。責備過後,嚴灼心道:「你剛失去父母,又失去洛英山莊,你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但你不能拒絕大家的好意,你的性命不止是你自己的,就算為了洛盟主和洛夫人,不管有多難,你都要活下去。」

    聽洛詩禾的氣息逐漸平靜下來,嚴灼心再道:「也許你會想,你是這個世上最不幸的人,其實這個世上比你不幸的人還有很多,江湖險惡,有多少人終其一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至少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至少她們陪着你度過了二十年的時光。」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嚴灼心心裏有數不盡的悲傷,他情不自禁道:「在我六歲前,我一直和一對夫婦住在一個農家的院子裏,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喊她們洪叔、嬸嬸,我記得她們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洪叔對我很好,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他給我做木馬,陪我放風箏,讓我騎在他的肩膀上,讓我拽着他的長鬍子,嬸嬸養了好多隻雞,每天她都會給我煮一個雞蛋,她做的菜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香的,每到晚上,她都會把我抱在懷裏給我講故事,哄我入睡,我一直都以為她們就是我的父母。」回首驀然,嚴灼心說到這裏就再也說不下去。

    每個人在小的時候,父母都是那樣疼愛她的,洛詩禾聽得入迷,回想起小時候的事,只覺得回味無窮,並站起來問道:「後來呢?」

    嚴灼心道:「後來......」他停下來苦笑一聲,停頓片刻後道:「後來,有一天當我醒來的時候,洪叔和嬸嬸已經不在我身邊,我只覺得搖啊搖,根本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我一直在哭,直到一個漂亮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過往的事嚴灼心一直藏在心裏,他心想,既然已經提及,索性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洛詩禾。嚴灼心道:「過了好幾天,那個漂亮的女人把我帶到一個叫明鏡臨淵的地方,讓我和其他幾個孩子生活在一起。」

    聽到明鏡臨淵這四個字十分刺耳,洛詩禾大吃一驚道:「你是日月宮的人?」

    嚴灼心點點頭道:「帶我到明鏡臨淵那個女人的名字叫月宮如,也許是因為我是最後一個到明鏡臨淵的孩子,所以她對我比對其他所有孩子都要好,我們一共八個孩子,年紀不相上下,她和一個叫揚逸子的男人共同照顧我們,名義上她們是我們八個人的師傅,事實上,在我們八個人心裏,她們一直是我們的父母。」

    嚴灼心的話令人難以置信,洛詩禾道:「日月宮四明使四暗使,你是......?」

    嚴灼心轉頭對她輕輕一笑道:「信使是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甚至連日月宮的許多人都不知道信使的真實身份。」

    洛詩禾還是不敢相信,驚奇的道:「你是信使?」

    見她不相信,嚴灼心道:「僅憑一人之力,在短短數年間天玄閣就能掌握武林中所有人的秘密,如果沒有日月宮在背後支持,你覺得我能做到嗎?」聽了此言,洛詩禾心頭的疑慮全消。嚴灼心徘徊着道:「五年前日月宮那場變故,只有信使掌握的消息渠道沒有受到任何打擊,有些東西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江湖上每個人都怕小公子嚴灼心,其實他們真正畏懼的是天玄閣掌握的秘密,從我成為信使那天起,我一直試圖用手裏掌握的消息渠道希望能揭開我們八個人的身世之謎,可惜人海茫茫,二十多年前的事根本無從查起。」他忍住咬牙道:「知道我身世之謎的人也許只有洪叔和嬸嬸,可我心裏清楚,這麼多年過去,洪叔和嬸嬸或許早已不在人世,又或許當年她們就被月宮如給殺了。」說到這,嚴灼心深吸一口氣仰頭閉上雙眼,停了片刻道:「我記得走出那個農家小院的大門,就能看到洪叔和嬸嬸勞作的農田,村口有棵很大的柳樹,洪叔常常抱着我坐在那棵大柳樹下面和村民的男人們聊天,他會講很多笑話,總是樂呵呵的,我依然記得洪叔和嬸嬸對我所有的好,可她們的臉在我心裏越來越模糊,每當睡不着的時候,我就會努力回憶她們的樣子,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連她們長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他的話音越來越悲傷,不經意間已經淚流滿面。

    知道這些事的人少之又少,嚴灼心之所以告訴洛詩禾,一者,他相信洛詩禾會替他保守秘密;二者,每個人都需要安慰和理解,他把壓抑在心裏的事說出來,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更重要的是,藏在心裏最深處的秘密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軟肋,他願意說給洛詩禾聽,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洛詩禾,將心比心,以心換心,他用自己的軟肋證明對洛詩禾誠意,希望以此換來洛詩禾對他信任。固然這是一次豪賭,可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只有自己首先付出誠意,別人才會回報你真心。

    洛詩禾明白嚴灼心的心意,她開始反思,她不是世間最無辜的那一個,反之她擁有很多。人不能一直盯着失去了些什麼,應該多想想自己擁有什麼,洛詩禾放寬心喃喃道:「在爹的弟子當中,二師兄是唯一一個對爹忠心不二的,能否拜託你替我找找他的下落。」

    嚴灼心心想,陳道安如果聽到這番話,心中當時何等慰藉,他道:「我們既然是朋友,你的事,我盡力而為。」直到今天,洛詩禾才算真正把嚴灼心當朋友,她對嚴灼心勉強的一笑,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嚴灼心見她對父母之死已然能夠接受,就道:「你還是回楊家馬場吧,你一個孤身在外誰都不放心,對楊兄來說,你是他唯一的親人。」

    洛詩禾搖了搖頭道:「表兄的好意我先領了,給我點時間,讓我慢慢接受這一切。」

    她這麼說,嚴灼心就放心了。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嚴灼心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如果你有什麼事,可以隨時到望月樓找我。」洛詩禾點頭答應,嚴灼心並與她告辭而去。

    隔日一早,嚴灼心還在昏昏欲睡,望月樓的夥計就來敲門道:「公子、公子,你快醒醒,洛大小姐找你來咯。」

    前日才分別,洛詩禾就找上門來,想必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嚴灼心趕忙穿上鞋襪從樓上跑下來,一見面洛詩禾道:「一大早就來找你,真是不好意思。」

    嚴灼心「哎」一聲道:「誰讓我自找的呢?我說過,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洛詩禾被他逗得微微一笑,嚴灼心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要緊事嗎?坑蒙拐騙我可不會。」

    洛詩禾又一笑,而後低着頭一板正經的道:「我想讓你陪我去趟洛英山莊。」

    這個時候去洛英山莊?不是開玩笑吧?嚴灼心再也玩笑不起來道:「你真的決定要去?」洛詩禾點點頭。嚴灼心瞧她心意已決,只怕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她執意要去那就陪她去吧。

    老實說,嚴灼心沒那大的膽子,也沒那麼大胸懷對過往的事情既往不咎。恨往往是因信任而生,如今的李香書今非昔比,去見他無異於自尋煩惱。然而,躲是躲不過去的,你不去找他,他遲早要來找你,倒不如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他面前,說不定他反而不會把你怎樣。況且洛詩禾都有膽子去見李香書,自己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還要畏首畏尾,瞻前顧後不成。

    當即離開望月樓隨洛詩禾往洛英山莊方向走。離洛英山莊越近,洛詩禾臉上的表情越凝重。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嚴灼心懂她心裏的感受,洛詩禾越驕傲,她對感情的投入就越忠誠,傷的也就越重。一片真心換來家破人亡的結局,她當然要向李香書討個說法。可惜她想要的說法李香書未必能給,道理很簡單,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洛家在江湖上地位顯赫,某些人要想實現野心,洛家不正是那些人攔路虎嗎。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野心、私慾、嫉妒、憎恨,哪怕與世無爭也難免有人惡意中傷,人生在世總要面對諸多磨難。

    已經能看到洛英山莊,洛詩禾的步子反而越走越慢,直至停了下來。嚴灼心關顧着胡思亂想,等他注意到洛詩禾沒有跟來時,再回頭,洛詩禾淚眼汪汪。洛英山莊就在眼前,嚴灼心走回到她身邊輕聲道:「怎麼不走了?」

    洛詩禾擦了擦淚水苦悶着自言自語感嘆道:「我還來這裏幹什麼?」

    嚴灼心勸道:「都已經到這裏了,還是進去看看吧。」

    洛詩禾只是悲涼,她搖着頭道:「去不去又有什麼區別呢?我們還是回去吧。」她說完轉身沒有一點不舍的往回走。嚴灼心知道,從此刻起,洛詩禾徹底和過去一刀兩斷,她或許會有一段很漫長的痛苦時光,她或許會想念過去,但她不會沉迷於過去,從此以後,無論有多難,她都會好好活下去。

    洛詩禾沒有進洛英山莊的大門,嚴灼心因此錯過了和李香書見面的機會。要不是洛詩禾堅持要到洛英山莊去,他或許還沒有那份勇氣。當然,只要洛詩禾想通了,他就不覺得遺憾。

    回到望月樓,洛詩禾借酒澆愁,雖然她大病初癒,可嚴灼心沒有阻攔她。心病對她而言才是最致命的,她心中有太多的苦無處訴說,也許只有在烈酒的麻痹下,她才肯把心裏話全說出來。起初她只是一直在喝酒,慢慢的,感覺天旋地轉她開始痛苦起來。哭哭啼啼,唉聲嘆氣不是嚴灼心能接受的,悲觀的情緒會不斷蔓延,也把身邊人的心情拖入悲傷當中。不過今天不一樣,嚴灼心縱容她哭泣,天塌下來他都不會阻止她發泄內心的哀傷。

    洛詩禾喝得半醉時,發現嚴灼心只是默默看着她,她以為嚴灼心不在乎她的感受,她以為嚴灼心冷血無情就開始罵嚴灼心。她真想嚴灼心和她大吵一架,或者嚴灼心狠狠打她一巴掌,但嚴灼心都沒有那麼做。在洛詩禾眼裏,嚴灼心的沉默是對她的無禮和蔑視,她不甘心,就把桌子上的東西摔了個遍。她那樣胡鬧,望江樓還怎做生意,掌柜的想來勸勸她,不想被嚴灼心攔住,看在嚴灼心的面子上,別人不好多說什麼,只好任憑她發泄心中的怨恨。

    鬧夠了,也沒力氣了,她就坐下來和嚴灼心哭訴,說到痛心處,她恨不得把整顆心全掏出來給嚴灼心看看。嚴灼心依然只是默默的聽着,他讓掌柜的換了一桌酒菜,洛詩禾想喝酒,他並奉陪到底。只是一杯杯酒下肚,再聽着洛詩禾悲痛之言,他心中黯然神傷。經歷江湖一場巨變,小公子嚴灼心在江湖上的名聲是夠響亮,他卻覺得辛捷楚好像離他越來越遠。贏得一眾美名,如果輸了辛捷楚,他豈不是輸得一敗塗地。越想他越悲傷,所有的不得意一時全上心頭,他早就說負面的情緒會不斷傳染,這下可好,只有喝醉才能安慰自己苦悶的內心。

    整整一天,嚴灼心和洛詩禾就像秋日裏掛在枝頭的兩片落葉,她們擔心的不是遲早要從枝頭落下,而是什麼時候從枝頭掉落,用一種什麼樣的方式結束。不誇張的說,每個人都是脆弱的,沒有人喜歡那種顛沛流離的滋味。

    一覺醒來天就黑了,洛詩禾喝了太多酒醉得不省人事,嚴灼心讓望江樓的夥計套上一輛馬車,他把洛詩禾扶上馬車,親自駕車送她回空山宜居。馬車上的顛簸使洛詩禾逐漸清醒過來,她感覺渾身輕鬆,心裏的包袱似乎隨着這場大醉一掃而空。她依舊能感覺到心裏的痛,但那點痛對她而言已經無關緊要。回想起來,她真的應該好好謝謝嚴灼心,是嚴灼心故意對她裝作冷漠,讓她把心裏的話全說了出來,而她卻誤會他無情無義,罵他罵得那樣凶,她此刻心中十分愧疚。一直以來,她從沒有把嚴灼心放在眼裏,她只覺得嚴灼心是一個遊手好閒的江湖浪子,這個浪子對她的情義此時讓她頗感欣慰。記得那次在洛英山莊嚴灼心抱過她,記得在風靈鎮她差點殺了嚴灼心,記得臘月初七的當晚嚴灼心對她秋毫不犯,記得在洛樹雲夫婦墳前嚴灼心對她說的那番話。她心裏對嚴灼心慢慢有種莫名奇妙的感覺,她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大醉後讓她感覺頭一陣陣的痛,她又閉上眼睛。

    嚴灼心把馬車停在空山宜居門口,將洛詩禾扶回房間躺下,給她蓋好被褥。站在床前看着洛詩禾的臉,他對洛詩禾的美貌的確痴迷,作為一個男人,至少在此刻他對洛詩禾心潮澎湃。洛詩禾剛受過一場傷,正如他和楊柳青說的,她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嚴灼心長舒一口氣走出去把房門關上。洛詩禾一直在裝睡,房門「咯吱」一聲關上的同時她把眼睛睜開,她呆呆的目視前方躺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裝睡,嚴灼心的離開讓她心中稍許有些遺憾。

    嚴灼心出門後一直沒有走遠,他在洛詩禾房門前徘徊,不經意抬起頭看見天上那輪圓圓的月亮。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人們普遍認為,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就算過年,再過半個月就是除夕,他怎麼絲毫沒有感覺到過年的氣氛,蘇東坡的詩越唱越讓他傷懷。

    接下來,時光過得飛快。春花樓要更名為百花閣,屋裏屋外都需要翻新,辛捷楚更沒有閒心管嚴灼心,儘管嚴灼心每天都要往她那裏跑幾趟,結果還是不了了之。無奈之下,嚴灼心只好每天去找洛詩禾訴苦,他和洛詩禾反倒好像成了一對苦命鴛鴦。好消息是小鯉魚和楊少誠重歸於好,到底皇天不負有心人,大家都盼着不久以後能有一場熱鬧。當然也有煩心的事,李香書遲遲沒有尋上門來,這本該是件好事,山雨欲來風滿樓,李香書心狠手辣,就怕他心中憋着什麼壞,大家又怎能能掉以輕心。

    小鯉魚和楊少誠是好意,兩人提議大家一起過年,一來或許可以藉機讓嚴灼心和辛捷楚和好,二來希望洛詩禾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能夠回到楊家馬場。可惜事與願違,辛捷楚決絕的回應二人,如果嚴灼心在場,她不會踏進楊府一步,洛詩禾也委婉的拒絕了兩人的好意。為了讓大家開開心心的過個年,只好嚴灼心留在空山宜居陪洛詩禾。

    除夕當夜,嚴灼心與洛詩禾在空山宜居的院子中擺下一桌酒席。紅色的燈籠高掛起來,萬家團圓的日子,別人家裏都是一團和氣,只有空山宜居冷若冰霜。

    每逢佳節倍思親,一桌的好菜擺涼了兩人也沒有動過。三杯兩盞淡酒下肚,二人的心情降到冰點,相對無言長久的沉默就好像一朵烏雲壓在兩人頭頂,沉默換來的只有更久的沉默。這個除夕夜註定刻骨銘心,入夜後,歡慶的煙花爆竹騰空而起,在眼前開出絢麗的火花。多美的景致,多美的煙花,此時此刻有紅顏知己陪在身邊是多麼幸福的事,兩人微笑着相互看一眼,而後安靜的注視着夜空。在這個溫暖的夜晚,兩人的心從未靠得如此近。

    不眠之夜,嚴灼心和洛詩禾久久難以入睡。閉上眼,看到的的都是絢麗的煙花開滿夜空,也開在她們心裏。這樣一個浪漫的夜晚,和陪伴在身邊的人一起分享,兩人心中有許許多多美好的幻想。夜深了,長安城裏的煙花還在綻放,這個夜晚是上天賜給她們最好的禮物,對於兩顆冰涼的心來說,給她們溫暖的只有彼此。怎能辜負了上天的恩賜,兩人心有靈犀起床推開房門。不需要任何言語,僅僅一個微笑,兩人並站到一起緊貼着對方看着漫漫夜空。

    既然是夢,就一定有醒來的時候。當夜空漸漸歸於寧靜,嚴灼心把洛詩禾送回房。房門關上下一刻,嚴灼心整顆心都在砰砰直跳,他想把她留下,終於還是開不了口,卻又捨不得從門前離去。洛詩禾何嘗不是那樣,她從沒有過那樣的感覺,她急於把房門關上,是因為她害怕看到嚴灼心,因為這個夜晚讓她覺得心碎。可是,即使她把房門關上,心裏那份渴望並沒有就此消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靠在房門上,自己的心跳她能聽得清清楚楚。

    時光好像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兩人隔着一道門心境是如此殊途同歸。過了很久,洛詩禾心跳着輕聲問道:「你還在嗎?」

    嚴灼心被嚇了一跳,稍作鎮靜道:「我在。」

    又安靜了下來,洛詩禾的心終於不是那樣慌亂,她問道:「你在想什麼?」

    嚴灼心變成了傻子,他回答道:「我不知道。」同時問道:「你呢,你在想什麼?」屋裏沒有說話,他心急的問道:「你還在嗎?」洛詩禾沒有立刻回答,嚴灼心不知道怎麼了,問道:「我能進去嗎?」

    寂靜,接下來只有寂靜,嚴灼心十分後悔他說這句話。就在這時候,洛詩禾小聲道:「如果你想進來,那就進來吧。」嚴灼心心裏很是歡喜,他立刻推開房門,洛詩禾就站在眼前。他停頓片刻,大着膽子走進屋裏去順手把房門關上。他情不自禁把她擁在懷裏,聽到她和自己一樣慌亂的呼吸聲,聽到她和自己一樣的心跳,感受到她和自己一樣發抖的雙手。世上只剩下她們兩人,兩個內心一樣滾燙的人。

    那個夜晚,嚴灼心沒有從洛詩禾的房間離開,整個晚上,兩人心裏開出的煙花燦爛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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