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明顯覺得很意外,他眼神怪異地看着低着頭的陸重,笑着問道:「當我徒弟?可我沒什麼可以教你的。」
陸重的頭垂得更低了:「我想……我想學法術。」
輕嘆了一口氣,風一掃視了一圈站在陸重身後沒有離去的老鬼們,問道:「是你爺爺他們的主意?」
聞言陸重搖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想學。」
「其實你沒必要學什麼法術。陰陽眼雖然罕見,但也只是會讓你比平常人多看見一些東西而已,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不去招惹那些東西,就不會有什麼問題。」風一向他解釋道。
但陸重又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單純為了保護自己,也不是為了什麼所謂的斬妖除魔,我只是不想在一些善良的鬼魂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無能為力。」
風一的眉頭皺起,隨後臉上又浮現出了微笑:「看不出來,你竟然還是一個古道熱腸的人。」
陸重無奈地苦笑道:「不是我心腸好,只是我從小到大經歷了太多這樣的事情,每一次都讓我覺得心裏很不舒服。」
朦朧月光下,陸重聲音低沉,開始向眼前這個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吐露心聲。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眼睛和別人不一樣,我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那時候我心裏就很害怕,因為那些奇怪的人要麼長得很兇惡,要麼就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好像我不應該看見他們一樣。正是因為潛意識裏的恐懼,我從懂事開始就在下意識地偽裝自己,連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和別的小孩有什麼不一樣。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得了的。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安排的,我總會在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地點看見各不相同的鬼魂。有些厲鬼身上的戾氣太重,我會裝作看不到它,然後敬而遠之;但有些時候,我也會見到一些看起來很可憐無助的亡魂。它們各自都有一些讓它們眷戀這個世界的理由,它們之所以固執地留在陽間就是為了尋找機會完成自己的心愿。我能看到它們,也能聽到它們無助的呼喊,可我通常都沒有辦法消解他們的怨氣和執念,因為有很多事情不是靠人力所能完成的。
我不是一個什麼好心人,也不是很熱衷於做善事,但我實在是受不了經常看到一些死去的人在我身邊哭訴,時間一久也會問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幫助他們。我已經忍受了許多年,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怕我自己會瘋掉。」
靜靜地聽完了陸重的傾訴,風一站在那裏,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整個人變得十分安靜。陸重沒有再開口,後面的群鬼也不敢出聲,生怕破壞了此時的氛圍。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一終於又開口了。
「所以,你其實是為了讓自己心裏好過,才要跟我學東西的?」
陸重點點頭:「我覺得,如果我有能力為一些亡魂了結心愿的話,至少能打開我長久以來的心結,讓那個我覺得我擁有這雙眼睛是有意義的。」
隨後他又補充道:「當然,我知道自己的請求很唐突,而且理由也不是很有說服力。如果你拒絕的話也沒關係,只是希望你再幫我一個忙,能不能把我的眼睛封印住,讓我像其他正常人一樣,不再接觸另一個世界。」
風一無奈地搖搖頭:「封印你的眼睛的確可以,但那是你天生的異能,我也不知道強行壓制住它會不會對你自身產生什麼影響,萬一造成什麼傷害那就不好了。」
然後他又勸解道:「其實你完全可以和正常世界的人一樣,按部就班地生活,對於那些牽扯到陰陽兩界的事情你完全可以無視,沒有必要把自己代入進去。」
陸重苦笑一聲:「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想,但我可以欺騙自己的眼睛說自己看不到那些逝去之人的痛苦,但我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
「這不是你的使命,你完全可以自己選擇另外的命運。」風一還在做最後的勸阻。
陸重搖搖頭,還是堅持道:「我希望你能收下我。」
對於他的執着風一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他朝陸重的爺爺問道:「老爺子,你也聽見了,對於你孫子的想法你有什麼意見?」
但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如果是正常人家的話,肯定是不會同意讓自己的孩子參與到這些神秘詭異的事件中去,但如今陸重的爺爺已經是陰魂之身了,對於這方面的事情就不會有什麼牴觸。更何況自己還向他展露了一層身份,如此一來,弄不好他十有八九會同意。
果然,陸重的爺爺恭恭敬敬地說道:「如果陸重這孩子能跟在大人身邊修行的話那肯定沒有問題,說不定以後還會沾一些大人的福氣,將來會有什麼機緣。我沒意見,小老兒的父親也沒有什麼意見。」聽完他說的,陸重的太爺爺連忙點頭,表示同意。
無奈地嘆息一聲,風一沒有辦法,終於還是鬆了口:「好吧,既然你現在也沒有什麼好的去處,那就先到我那裏去。不過我先說明,我不是什麼道門大師,也不收徒弟,你到我那裏去只是在我店裏打工。怎麼樣,願意嗎?」
陸重欣喜地點點頭:「願意,當然願意。」
對此他當然樂意。畢竟自己也算是能跟在風一身邊,即使名義上他們不是師徒,可一旦遇到什麼關於鬼魂的事情風一肯定是會出面的。到時候,即使他不教,自己也可以揣摩到一些旁枝末節的本事。況且,只要自己誠意誠意地求他,時間一久,還怕打動不了他麼?
想到這裏,陸重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笑意。而在塵世中沉浮了這麼久的風一早已經是個人精了,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面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他也沒心思戳破他,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繼續朝自己的車子走去。
「明天到H市的渡風雜貨鋪來找我,我要面試。」風一上了車,留下這麼一句話後就絕塵而去了。
之後陸重又在村口呆了好久,和自己的爺爺聊了很長時間,一直等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家裏去。
村子裏恢復了正常,父母也沒事了,陸重終於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他站在父母房間門口側耳傾聽,房間裏平穩綿長的呼吸聲傳來,還夾雜着父親斷斷續續的鼾聲,他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之後睏倦鋪天蓋地的湧來,讓他一下子睜不開眼睛。他也不開燈,就這麼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剛一躺下就沉沉地睡過去了。
夜深沉,月如霜,殘魂悲悽無歸日,回首浪子已還鄉。
汽車在夜色中無聲地穿梭,不斷將路燈的昏黃光圈甩在身後。風一不急不慢地開着車,等他回到雜貨鋪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風一將所有的門窗都打開了,讓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店裏,驅散掉了夜裏殘存的一絲陰冷。風一沒有上去休息,他繼續坐在老位置,將茶杯放在面前的木桌上,靜靜地等着熱水燒開。
外面的世界慢慢熱鬧起來了,風一將沸水倒進茶杯中,一股清香撲鼻,整個店裏都氤氳着一股淡淡的茶香。風一靜靜地品着茶,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陽光灑到貨架上,不管陶瓷瓶罐還是玉石配飾,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金色光圈中,就像一盞盞還未熄滅的燈。
世界靜好。
一直等到黃昏時分,城市裏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陸重才趕到了雜貨鋪。
他睡得太晚,又睡得太沉,等他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中午了。那時村子裏已經恢復了正常,父母雖然看起來病懨懨的,但身體其實沒有什麼大礙。一直等到將家裏的事情安排好之後,陸重才急匆匆地來到了H市,在天黑之前趕了過來。
此時風一剛好在送一位顧客離開,站在門口遠遠就看見陸重朝這裏狂奔。他站在那裏不動,一直等到陸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後才出聲:「怎麼不打車過來?」
陸重擺擺手,一邊喘粗氣一邊說道:「打車了,但是司機不知道具體的位置,我在這附近下了車,一路打聽過來的。」
對此風一隻能笑笑。渡風雜貨鋪所處的地段的確不是太好,是在市區的邊緣,而且這條路上像他這種規模的各種店鋪林林總總足有上百家之多,陸重只來過一次,找不到也很正常。
他轉身進到店裏去,同時招呼陸重也進來。
給陸重搬過一把椅子,風一又給他倒了一杯水,問道:「家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此時陸重的呼吸已經漸漸趨於平緩了,他點點頭,回答道:「家裏沒什麼事情,都安排好了。」
風一點點頭道:「那就好。」
隨後他指了指這間小小的店鋪,說道:「這是我的店,在外面你也看見了,就叫渡風雜貨鋪。」
走到僅有的兩排貨架中間,風一指着那上面繁雜的物件說道:「這店裏面賣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兒,我就不一一介紹了。你在這裏的主要工作就是招待客人,告訴他們這些東西的價格,就這樣。」
很明顯,風一也沒有僱人的經驗,也沒有好好介紹店裏的情況。不過陸重倒是沒有在意,他已經被貨架上的東西給嚇到了。
雖然只有兩排小小的貨架,但那上面全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小物件,而且看起來沒有重樣的,怕不是得有幾千件,看得陸重有些頭痛。
他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風……老闆,這些東西也沒有標價,我怎麼能知道每一件東西都是多少錢呢?」
「本店的東西沒有定價,到時候有人想買,你看多少合適就要多少就行了。」風一很瀟灑地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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