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刻,春雨抱着包袱站在她身後,並不明白為什麼姑娘放着好好的院子不住,非得到這裏來吹風受罪。但她絕不會表露出來,只是在心頭疑惑罷了。
跟了方錦書這幾年,讓她學會了一件事:姑娘的事情,自有姑娘自己的打算。她不懂,但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姑娘的命令。
在方錦書身邊,只有芳菲、芳馨兩個大丫鬟,但供她差遣的丫鬟婆子並不少。春雨是個有野心的丫鬟,將平素里方錦書的行事都看在眼裏。
她發現,只要是嘴碎的、或陽奉陰違的下人,很快就會從姑娘身邊調開去。
方錦書不會多說什麼,對院裏的下人也都淡淡的並不親近。但,春雨卻有一種她掌控了所有的感覺。這些人,無論是誰做了什麼,都被姑娘看在眼裏。
做得好的有賞,行為有差池的很快就能得到懲罰。
能被方錦書點名,陪着她來齊王府上,春雨心頭暗自歡喜。這說明,她默默做了那麼多的努力,都是被姑娘看在眼裏的,最終獲得了認可。
她的優勢就是年紀小。算算日子,等到姑娘嫁人,她的年紀正合適做陪嫁丫鬟。上面兩個大丫鬟總是要嫁人的,到時候她就是姑娘身邊的一等丫鬟,這是多麼體面的事情。
依大太太和老爺對自家姑娘的疼愛,她嫁得一定不會差了。
做閨閣小姐身邊的丫鬟,和嫁人之後主母身邊的丫鬟,那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就看司嵐笙身邊最忠心得用的煙霞,在方府後宅里,就連那些庶出少爺,都要尊稱一聲煙霞姐姐。
這背後所代表的權力和顏面,不可同日而言。
春雨身上的衣物,自然不能和方錦書相比。站了一會兒,只覺得渾身的熱力都被寒風吹走,腳趾頭都凍得冰涼起來。
又過了兩刻鐘,她覺得腰背都開始酸軟,但在她面前站着的方錦書,背影依然那樣挺拔優雅。
方錦書同樣覺得寒冷,穿的再厚實,也抵不住這冬日寒風。尤其這遊廊正處於風口處,冷風一陣陣刮過來,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手中暖爐所傳遞的些微熱力,抵抗不了全身的寒意。
她微微垂眸,看着地上光可鑑人的青磚,默默計算着時間。應該差不多了,頂多盞茶功夫之後,衛亦馨就會從裏面出來。
這樣的下馬威,理應適可而止。
果然,她在心頭默默倒數到了「一」的時候,房門從裏面推了開來。衛亦馨由一名侍女扶着,踏出了房門。
見到在遊廊下候着的方錦書時,衛亦馨先是訝然,接着的驚喜,隨後是惱怒。這樣轉變自然的神態,若不是方錦書心頭有數,只會當她是發自內心的流露。
「你們怎麼回事?!」衛亦馨呵斥着身邊的侍女,道:「本郡主不是交代過,是請方家四姑娘來做客的,你們怎能讓她在廊下候着!」
「見過郡主殿下。」既然她要做戲,方錦書樂意奉陪。上前見了禮,她小心翼翼道:「臣女來替五妹妹賠罪,怎麼當得起做客的身份。還請郡主千萬別責怪姐姐們,是臣女不敢當郡主的厚愛。」
吹了這一陣冷風,她的面色發白,連唇色都有些淡。再配上這樣的語氣,活脫脫是一名敬畏天威皇權,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的閨秀。
衛亦馨上前一步,熱情地挽起她的手,道:「既然你替她們求情,本郡主就暫且放她們一馬。一個個都是沒眼力見的,瞧着四姑娘來了,也不進來通稟一聲。還不快快道謝?」
她身邊的侍女忙道:「是婢子們錯了,謝過四姑娘求情。」
「瞧你的手涼的,我這每日都要做早課,倒是連累了你。」衛亦馨十分熱情,好像兩人真是多日不見的好友一般。
「臣女惶恐,怎敢當得起郡主殿下這話。」方錦書道。
「哎,你還真是的!」衛亦馨道:「我們又不是頭一次見,每次你都是這樣。」每次見到方錦書,她都是這幅委曲求全的樣子。
「是臣女無趣,惹得郡主殿下不快。」方錦書連連道歉。
「算了!」衛亦馨擺了擺手,覺得有些索然無味。她以前怎麼不知道,方孰玉養下的這個嫡次女,是一個這麼無趣之人。虧得她還刻意給方錦書一個下馬威,眼下看來,壓根就不需要。
前世關於方家的記憶,她還是想不起來。不過沒關係,左右能達到她的目的就行。
「那個院子是我讓人收拾出來的,你就安心住下。」衛亦馨瞥了一眼她身後的兩個丫鬟,道:「你身邊就這麼兩個人怎麼行,旁人還以為我故意欺負你。」
「來人,去給曉風說一聲,讓她帶着兩個小丫頭去四姑娘身邊,再找幾個粗使婆子。」為了她的目的,方錦書的身邊一定要有她自己的人才行。
「臣女卑微,怎敢使喚郡主殿下的人。」方錦書連連推辭。
衛亦馨笑得熱情無比,道:「不過半個月,有什麼敢不敢的。你住得好,我也高興。有曉風在你身邊我就安心了,有什麼事直接跟她說就行。」
看起來,這是一個多麼熱情好客的主人。方錦書不再推辭,斂禮謝過。
「今兒你先歇着,讓曉風帶着你熟悉熟悉府中的路徑。」衛亦馨道:「明兒起,你就跟我一同讀書。琴棋書畫,不知道四姑娘更偏愛哪一門?我們可以多切磋交流。」
衛亦馨伸了個懶腰,道:「在府里總是我一個人,你來了可算是有個伴。」
「能陪伴郡主,是臣女的榮幸。」方錦書再次斂禮。
「去吧。」衛亦馨不耐煩再看見她。
到了院子裏,芳馨和春雨將行李打開,將隨身之物各自安置好。方錦書坐在妝枱前,想了想道:「芳馨,在王府的這段時間,我替你換個名字。」
她的名字里有個「馨」字,這和衛亦馨的閨名重了。雖然在齊王府里,除了齊王和齊王妃,其他人都是管衛亦馨叫郡主,但總歸是該避諱。
芳馨斂禮道:「婢子都聽姑娘的,不如此後都換了也好。」一個名字而已,犯了皇家郡主的忌諱可不合算。
「也好。」方錦書點頭道:「就叫芳芷,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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