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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鹿鳴猛的坐起身來,大口喘着粗氣。如今入夜天寒,可此刻她的頭髮上、脊背上竟都是黏糊糊的汗水。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只看得房內里黑乎乎的,還悶熱的很,稍適應些,便能瞧得靠近床的那二個炭盆都還紅熱着。
鹿鳴沒有叫外屋的小杏醒來伺候,她自己點了蠟燭,翻箱子找了褻衣換上,又拿了銅棒子,將炭盆撥了撥,讓灰將紅熱的炭火遮蓋幾分,這後才吹滅了蠟燭重新的又爬進被褥里。
側躺着的鹿鳴,閉上眼,可這會兒她睡的不着了。
她剛剛做夢了。夢境,很類似於她今日看到的影像。
今日,她走在街上,遇着某戶人家在發喪,那揚飛的紙錢,促使她的腦海里突然的躍出影像來。
這是第一次,不關乎一個人命運的影像,而是關乎很多人,關乎一件事的影像。
影像里,鹿鳴看到昏暗的天空,看到鵝毛般飄落的大雪,蒼茫一片的大地,看到倒塌的房屋、餓死凍死的男女老少,還似乎聽到有哭喊尖叫......
而剛剛的夢境裏,鹿鳴又一次的看到了這個影像。只是夢境裏她更有身臨其境之感,她都能感覺到那種寒冷,那種飢餓,那種面對死亡的害怕、恐懼和絕望。
孟婆說過,說她預見的影像,都是未來!巫皇血脈中的一大力量,就是能遇見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而扭轉未來,也是巫皇血脈應盡的責任。
就好像,玫姑娘能由死,轉生。便是鹿鳴給予的造化!
側躺着的鹿鳴翻了個身,想,未來啊。難道這個冬天會下大雪?會有一場大劫?白日回來老阿婆還說,今年落雪晚,是個暖冬呢。
可若真的下雪了呢?真的會死很多人呢?
「殿下做噩夢了,夢到了什麼?」蒼老的聲音很突兀也很忽然的在黑乎乎的房間裏響起。
正想事的鹿鳴被嚇了一跳,下一刻她立刻翻身起來。
房間裏的蠟燭也燃起,孟婆的食指和拇指正在掐燭芯。鹿鳴坐起來看她,孟婆也就轉過頭來看鹿鳴,滿是皺紋的臉在跳動燭火的照耀下,明明滅滅,有些陰怖。
鹿鳴呼的松出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眼睛看着孟婆卻很激動,「所以,你聽到我喚你了?」
鹿鳴在白天喚過孟婆。那是她看到大災的影像之後。那時候鹿鳴無助又慌亂,不知所措。她就想見見孟婆,想再問一問,是不是她預見的將來,就一定會發生?那不久的將來要死那麼多的人,她能怎麼做?
孟婆聲音緩緩,「哦,殿下白日裏喚我了嗎?這我還真不知道,我現在來,是跟殿下道個別的。」
道別?鹿鳴有些急了,赤腳下床,「你要離開赤石?為什麼?是不是你算到什麼了?」
鹿鳴的話語和情緒都讓孟婆感到很疑惑,她癟塌的嘴抿了抿,「殿下,在怕!殿下怕什麼?」
鹿鳴繃緊的脊背略略松塌,她坐到床沿上,手往後抓緊了被褥,她的視線無聚焦的落在地上,聲音裏帶着不安,「孟婆,白日裏,我突然看到一些關於將來的影像。不久的將來,赤石城會連續降下大雪,大雪成災,會壓塌房子,會死很多很多的人,餓死的、凍死的、病死的。孟婆......」鹿鳴的視線這時才聚落在孟婆臉上,害怕無助的情緒被她自己努力壓住,「我看到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會發生?你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是不是你也預見了這場即將來臨的大災?」她說話的時候,手將被褥捏的更緊了。
蠟燭的燭火跳躍了幾下,安靜的房間裏,有孟婆深深的呼吸聲,然後是她的一聲嘆,「我說過的,殿下看到的,必然是會發生的事情。所以殿下看到大災,人死。則不久,必然有大災,人死!」接着孟婆搖搖頭,「不過我的離開是跟這件事情無關。殿下啊,我是看不到將來,也算不了將來的事的。我是巫,但並沒有您這等本事。您是巫皇血脈,比我們來的更強大的。」
「那我要怎麼做?大災在前,我能做什麼?」鹿鳴期盼的看着孟婆,這個時候,她太需要人給她指引了。
「殿下問的不對!」孟婆語速徐徐,看着鹿鳴,「是殿下您需要我為您做點什麼?」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孟婆打斷了鹿鳴的話語,神色清冷,語速仍舊緩緩,「對未來的預見,是您,那麼要如何做,做的好做不好,也都在您。您是殿下,您作的決定才是天意。而我......我只是您的眼睛,手和腳。我可以為您做您需要我做而我又能做得了的事情,但我不能替你來決定未來!」
未來,天意,生死決定!這些說詞都讓鹿鳴覺得太沉重了,她肩負不了那麼多人的性命責任。
可從孟婆的語氣能聽出來,孟婆不會替鹿鳴拿主意的。
房間裏片刻的安靜,鹿鳴交握了雙手,彎起腰身,她在思考着,既然孟婆不願意拿主意,那她能讓孟婆幫她做點什麼。
第二日大早。
小杏敲門進來就見主家小姐早起了,小杏就有些不慚愧,又見一旁小姐換下的褻衣,忙問小姐是不是出汗了,她的眼睛還看了看炭盆。
「小姐該叫奴婢來伺候的!」小杏撅撅嘴巴道。海棠的腿腳在恢復,等她全好了,自然會回來小姐身邊伺候。可小杏也想留下來伺候小姐。比起在後院灑掃滌衣,去廚房幫忙,小杏更喜歡待在鹿鳴身邊。所以,小杏想伺候的更好一些。
鹿鳴並不知道丫鬟的小心思,只笑笑。
更換好衣衫,老阿婆也就過來了。見鹿鳴早起,老阿婆並不驚訝,只笑意更濃了。今日,小姐要見一見小哥九象的,起的早,那是小姐心裏在意這事啊。
「你去廚房那看着,我來!」老阿婆接過小杏手裏的梳子,對小杏道。
小杏應聲出去。老阿婆則是給鹿鳴梳頭,還在她發間插了好些粉紅的珠花。
「這衣衫也太素了,略鮮艷些,已經可以的,公子過世都已經過了一個月了!」巫家並不講究守喪披素三年什麼的,外來民這裏也有講究的,也有不講究的。講究的人那是仍守着舊制,但更多的人家現在已經折中了。
比如鹿鳴給兄長的喪期,折中來說,守滿一個月即好。
人死,巫家人說,那是去長伴了巫神娘娘,從此富足安逸又太平了。
老阿婆轉身,取了水紅的裙子。鹿鳴皮膚白皙,水紅正好。
鹿鳴搖頭,覺得身上這件淡粉的就挺好。
老阿婆無奈的嘆氣,「您是不是,心裏不中意那小哥!只是老奴催着您去您才......小姐,若您不喜歡,老奴讓他莫來就是!」老阿婆是覺得小姐一早上有些心不在焉的,似是在想什麼事。就是此刻這句話,小姐聽了也沒反映,顯然是想着旁的事情根本沒有聽進去。
老阿婆就握着鹿鳴的手,認真的又說了一遍。
「先見一見吧!」鹿鳴淡淡的笑道。
「對,談一談,見一見!」老阿婆鬆口氣,她就是很歡喜主家小姐這麼冷靜的。
吃了早飯,裹上杏白色斗篷,鹿鳴和小杏出門了。她和小哥九象約在虎山塢那邊去看臘梅。
「今年會下大雪麼?」走到門口,鹿鳴搭手眉上,看着金燦燦、暖融融的東升太陽,問老阿婆。
「咱們這裏天氣冷的早,十月就已經等同於十一月的了。要下雪,早就該下了。老奴看,今年是暖冬,只怕小雪會有,大雪是下不下來的!」老阿婆攏着手,眯眼看看太陽。今天的天氣又是很好咧。
鹿鳴不再言語,抬步朝前走,小杏跟在後頭,老阿婆忍不住有叮囑幾句。
虎山塢距離鹿鳴的村子不遠,走走就到了。天氣晴好,出來賞花的人不少,好些人鹿鳴還認得,大家就招呼着問鹿鳴一起。
鹿鳴也不嬌羞,便走到一起。
將近虎山塢口,老遠就見着一些人圍在一起,還有陣陣驚呼聲不時傳來。
就有人跑過去看熱鬧,等看清了,回頭對着鹿鳴眾人揮手,「快來,這裏有頭鹿咧。可好看了!」
鹿啊,小哥到了啊!鹿鳴笑笑,「那麼遠,自然是昨日就過來了,歇在附近的啊!」鹿鳴偷偷的想,臉有些紅紅。
小杏也知道九象有鹿,歡喜的扯扯鹿鳴的袖子,「小姐。」然後小杏又有些犯愁了,「好多人,咱們是等着麼?還是過去?阿婆說......」
小杏還在遲疑着叨叨,鹿鳴卻是已經抬步走了過去,她費勁的擠進人群,看到淺笑着的九象,就那麼直接的、熟絡的,說,「噯,我來了,咱們走唄!」
九象抬頭,自然也看到了鹿鳴,聽到鹿鳴的話,他依舊是笑,臉還微微紅起,他也答應的利索,「你來了,好,咱們走!」說着話,伸手將小鹿要從一孩子手裏抱過來,小孩子有些不樂意,躲他母親懷裏。
「小哥,就借給我兒耍唄,你跟姑娘賞花去。我保證不偷了你的鹿,大家都知道,我劉翠的家在哪的啊!」
旁邊的人有的點頭,有的樂呵,「萬一你家吃了這畜生,到時候小哥哭都來不及。」
這邊起鬨着,另有人則是在打趣鹿鳴,打趣她今出來,竟是約了小哥賞花。
鹿鳴坦然點頭,「是啊是啊!」
幾個姑娘就笑嘻嘻的問,「是不是?」她們的雙手拇指比一起碰了碰,一副瞭然的模樣。
「先看看!」鹿鳴也不說不是,也不說是。依舊坦言。
這邊九象不願留下小鹿,就算對方是孩子也不行,那婦人說了再說也不樂意。九象就是抱住了自己的鹿,不給。
「就你這般小心眼的,人家姑娘會看上你才怪!」那劉翠氣惱,報復性的對鹿鳴道,「姑娘,這樣的人,切莫看上,心冷着呢!」說罷,瞪一眼九象,然後拖拉着哼哼唧唧的孩子走遠去了。
「走啊!」鹿鳴笑笑,自己先往前走。旁人避開到一旁。
九象抱着鹿,慢慢的跟在後面。
他們身後,有議論聲紛紛傳來,「不配啊,那鹿家可有錢咧!」
「沒長輩的孩子終究是可憐,要是家裏長輩在,哪裏結門親還要自己拋頭露臉的來......」
「聽說上次遇着賊人了,那賊人到現在都沒有抓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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