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暮光餘暉下,雄峻的長城在群山峻岭之間蜿蜒起伏,仿佛一位身軀偉岸的巨人,伸開強勁的臂彎,為身後的子民阻擋着來自北方的侵害。
丈許高的垛牆上,守夜的老兵依偎着篝火取暖,底部漆黑的陶罐里,翻滾着咸香的肉乾,這是過關的商旅孝敬,或者說是一片心意。沸騰的肉湯里,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菜,在搖曳的火光照耀下,散發出令人心喜的碧綠顏色。
一位肩膀上有紅綬的伍長,伸手接過老兄弟遞過來的肉湯,吹了幾口氣,仔細聞着香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馬上湊到嘴邊,也不怕燙到舌頭,小口地啜飲。
幾口熱湯下肚後,一股暖意由小腹升起,迅速擴散到全身,整個人仿佛浸泡在溫泉中,挨餓受凍的疲憊身體,隨即變得精神振奮。
好東西,自然是人人有份。一大罐肉湯被人用木勺舀起,均勻地分到每個人的碗裏,伍長取出隨身小刀,將煮地軟熟的肉乾切片,務必人人有份,自然是大家都滿意。
初冬的夜風難掩刺骨寒意,長城上一個個垛牆裏,正在發生的事情,都是大同小異,這些為國守邊的將士,沒有一刻鬆懈過,因為他們的身後就是自己的家園。
葉知秋站在一座山丘上,身後的夕陽爆發出最後一抹絢爛的光輝,快速地沉入地平線下,黑暗徹底統治大地,夜幕群星閃爍不定,不時因為夜風飛雲,遮蔽住片刻時光。
準備狩獵的左道之士,視線從長城關牆轉移到自己的身邊,因故延誤了時辰,無法過關的商旅,自發在長城關牆下聚成群落。
通常外面是大車,除了值夜的人在車上提前睡覺,其他人都圍着一堆篝火閒話說笑,偶爾也會有人自來熟地互相「串門」,分享各自的晚飯,並說起最新的草原見聞。
有時引來一陣唏噓,有時各持己見惹起爭吵,也有時說地眾人滿堂鬨笑,總之不一而同。
葉知秋在關牆外的各個聚落尋找,都沒有找到蘇張商會的商隊,估計他們早就過關了,心裏有點驚訝之於,也因為沒有後顧之憂而鬆了口氣。
除了來自中原漢朝的商隊,也有草原部落的帳篷,多是一些小部落,無力抵抗冬天的嚴寒,選擇依附邊軍將領,或為效力的附庸,獻上女子、牛羊以示誠意,或為將領的爪牙,用草原上的各種情報換取一塊關內的臨時駐地。
葉知秋眯着眼睛,看到有一頂帳篷火光微幽,人影走動頗多,不像是正常的行為,眉頭一皺,立即起了疑心。
他伸手遙指目標,心裏暗暗下令:「憑狐二號,貼地飛過去,專門刺探消息,不要弄出大動靜!」
頗具靈性的憑狐,從附着北斗之力的法劍躥出,飛躍到葉知秋的頭頂三尺高,獲悉目標具體地點後,仿佛跳水似的直落而下,快要接觸地面枯黃的草葉時,才筆直地飛出去。
三個呼吸過後,葉知秋看見自己的憑狐接近懷疑目標,沿着帳篷繞了幾圈,終於找到一條縫隙,輕易地鑽了進去,隨後它就徹底失去了聯繫。
葉知秋的心裏,頓時咯噔一聲,發出強烈的警報,畢竟憑狐是以青丘狐族妖術,將食慾所化的饞蟲點化而成的精靈,無形無質的特點,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即使是同樣出身旁門左道的修士,想要對付它們,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輕易的地步。
「難道我今天踢到鐵板了?或是說,在那頂帳篷里的人,並不是黑衣騎幕後黑手的死士,而是另外的勢力。」
葉知秋的心裏猶疑不定,覺得敵人可能設套佈置陷阱,不可能傻乎乎地衝上來送死,想着敵暗我明,受制於人的後果肯定不堪設想,於是立即採取行動,打破現在處處被動的局面。
葉知秋立即取出一個陶晚,倒扣在地上,耗費法力施展出「指物代形」的禁制,右手食指曲起,用力地一叩,頓時將薄脆的邊緣敲打出破洞。
與此同時,隔着一個商旅聚落的蠻人帳篷,仿佛被看不見的大山犬用力啃了幾口,朝着葉知秋的方位,出現了一個容許大人躬身進出的破洞。
可惜,即便是這樣,夜晚的寒風依舊無法吹進帳篷里,更別說裏面可能存在的追兵,甚至是同道中人。
葉知秋看見這一幕,臉上的神色卻不驚反喜:「這個感覺很熟悉!有點像是結界,梵教修士的結界,又有點神力運作的徵兆痕跡。照這樣看來,肯定是來自草原的追兵,黑衣騎的幕後黑手豢養的死士之流。」
曾經有幹掉黑屍道人的經驗,葉知秋並不是第一次與結界打交道,自然有一點心得。
當然了,所謂的結界是梵教修士的說法,在中原九州的道脈看來,結界是靈池以法力投射到體外,逐漸形成的循環,有道域、仙境的說法。
「我記得,武道見神宗師修煉至大圓滿境界,從人身小周天下手,邁過生死玄關,打通天地之橋,勾連體外穴竅形成大周天,即可立成武聖人仙,也有如此相似的本事。」
既然葉知秋發現對手能佈置結界,就不再等閒視之,而是把對方放在與自己相同的位置,再來設想該用哪一種策略進行應對。
在關外等候的時候,葉知秋就有想過,身後的追兵或多或少該如何應付,追兵整體實力比自己差,與自己相去不遠,甚至比自己強,又該怎麼樣下手。
正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葉知秋才沒有在憑狐二號悄聲無息消失後,還能保持如此淡然的態度。畢竟《孫子兵法.軍爭篇》有說:以近待遠,以佚待勞,以飽待飢,此治力者也。
以自己軍隊靠近戰場的優勢,對付敵人遠道而來的劣勢;以自己軍隊的安逸休整,對付敵人的倉促奔走;以自己軍隊的飽食之師,對付敵人的疲憊餓兵。這就是能提高戰鬥力的方法。
葉知秋知道「指物代形」禁制能夠發揮效果,伸腳踢開一塊羊皮,露出擺放整齊的一摞陶碗,這一次沒有用手指,而是非常乾脆地法劍,附着死氣深深的北斗之力,鋒銳+1的法劍。
普通質地的陶碗,被葉知秋持劍捅了個對穿,同時發動了禁制。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帳篷,仿佛被從天而降的無形巨劍貫穿,篷頂的羊皮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拉扯,全部貼着大腿粗的承重柱,飛快地落在地上,將裏面隱藏着的人,全部暴露出來。
葉知秋眯着眼睛細看:「三個蒙面的騎士!瞧着他們的嘴巴和面目,尤其是那一雙雙幽綠的眼睛,我敢肯定和黑騎士首領血狼一樣,都是該死的狼人!」
來自狼居胥山的護山一族,三個祭司一脈,領受過狼神恩眷的黑巾騎士,發現自己的藏身地被毀,綠地令人心慌的目光四下梭巡,立即發現藏在人堆中的葉知秋,也就是他們此行的目標。
儘管三人從未見過葉知秋,不過聖山狼神賦予他們敏銳的靈感,卻輕易地辨識出獵物的身份,不得不說道法玄妙、神術微妙,幾有凡人無法理解的功用。
葉知秋看見敵人分散開來,除了一位向自己直衝而來,另外兩頭狼人都藉助商隊、帳篷的掩護,暫時失去蹤跡。
「敵人真狡猾!如果三個人同時衝上來,我就能一口氣全部解決掉,現在卻不得不分心,不知道身後是否安全。可惜,我沒有自帶喪智光環,能令敵人智商轉負,變成蠢貨讓我蹂躪。」
葉知秋心裏一嘆,取出修復如新的「玲瓏骨杖」,雙手握柄狠狠地插進干硬的地面,喚出最近搜集的陰煞,形成的護身術「玄陰神幕」。
一瞬間,粘稠如沼澤淤泥的黑油,從杖頭鬼梟顱骨噴薄而出,仿佛周流不息的噴泉,形成類似結界的防護罩。
人在玄陰神幕外面,只會看見一團黑暗,普通目光無法洞穿,知道裏面的情狀。葉知秋身在裏面,卻能將附近的情況看地一清二楚,就像單面玻璃似的。
正面直衝而來的黑巾騎士——由於沒有騎馬,只能稱為黑巾武士,發現對方當場佈置結界,卻毫不猶豫地加快速度,彈出鋼鐵般的爪子,不作任何保留,全力以赴地朝玄陰神幕揮擊斜斬。
嘶啦一聲,沼澤淤泥般的玄陰神幕,竟然被此人撕開三條長長的豁口,兩人的目光甚至能對視。
原本黑巾蒙面的狼人武士心裏正得意,想看到獵物心驚膽顫的驚恐面目,可惜葉知秋根本不在意,臉上的神色從始到終都是平淡,甚至露出你是白痴的嫌棄眼神。
這次對眼,深深地傷害了狼居胥山護山一族金狼軍直系後裔的尊嚴,它察覺到對手的羞辱,精神迅速抵近癲狂的邊緣,差點爆發出王族獨有的「狂狼變身」。
當然了,在第五王朝漢國的軍中祭酒口裏,卻將這種戰力暴增一倍的神力加持,說成是非常羞辱的「狂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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