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天一夜,軍營外的死人坑中,伸出了一隻手。
巡夜士兵嚇的丟了燈籠,連滾帶爬的逃回軍營上報伍長。
伍長和士兵一起,提了長刀,挑着燈,出營查看。
兩人放眼望去,只見瓢潑大雨中,有一道身影靜靜坐在死屍堆中。
伍長打着燈籠遙遙一照,卻見是一名士兵,穿着殘破的制式皮甲,倚靠在一堆頭顱上,背對着燈火。
伍長握緊長刀,沉聲問:「前面是何人?」
隔着雨幕,只聽一道模糊的聲音傳來:「在下前鋒營士兵,受了重傷,身子動不了。」
動不了?
伍長神色一緩,拎刀上前道:「原來是前鋒營的兄弟,來,我扶你起來。」
「多謝。」
「不客氣,去死。」
長刀破開雨幕,化作一道冷芒,直往那人脖頸砍去。
伍長這一刀兇狠無比,又算準了時機,那人的頭顱直接被砍掉,滾落到屍坑深處。
一刀了賬!
伍長獰笑着收回長刀,忽然臉色一變:「什——」
一道身影從那人身下的屍堆沖天而起,手中的冷厲寒光抹過伍長的手臂。
手臂連同長刀被斬飛出去,一蓬血霧從斷臂處爆開,在疾風夜雨中散落不見。
劇痛傳來,伍長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瞳孔中倒映出一道高高躍起的身影。
一把短劍在伍長眼前放大。
撲的一聲,短劍刺入眼眶。
劇痛只持續了短暫的一瞬間,然後是一片漆黑。
數息之後。
少年將短劍從伍長眼眶拔出來。
伍長的屍體直挺挺向後倒下去,摔在泥濘中。
少年握着短劍,默默站在原地。
夜雨噼里啪啦打下來,少年臉上的泥水被沖刷掉,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忽然,少年的眼神變得銳利。
在他腳下,伍長的肚子猛地鼓脹起來,肚皮內發出一陣詭異的咕咕聲。
少年深吸了口氣,雙手握劍,照着伍長的肚子全力刺進去。
一聲非人的慘叫傳來,伍長肚子上噴出一層黑霧,肚皮下起伏不定,似有什麼東西在拼命掙扎。
嘩啦一聲,伍長的肚皮破開,一隻漆黑枯瘦的爪子伸了出來。
還不等這恐怖的鬼爪有何動作,少年雙手握着劍柄猛力一絞。
「死!」
少年吐出一個字。
瘋狂扭動的屍體突然僵住,那隻鬼爪也不甘的緩緩垂落下去,不再做出任何動作。
一切歸於寂靜。
腥臭的黑血,從伍長屍體下面緩緩擴散開來。
見了這層黑血,少年才微微鬆口氣,用力拔出短劍。
他垂頭看着地上的詭異屍體,低聲喃喃自語。
「這麼奇怪的情景,不知道任務獎勵會是什麼?」
少年帶着三分期待,輕喝道:「系統!」
一息,兩息,三息。
時間靜靜流逝,但什麼也沒有發生。
黑夜中,只有風吹雨落之聲綿綿不絕於耳。
少年意外的歪了歪腦袋,來回望了一圈兒——背後是死人坑,腳下是魔頭屍體,前面不遠處,一名士兵嚇的癱軟在地上,連嘴唇都在發抖。
「奇怪。」
少年困惑道:「任務還沒完成?」
系統保持着沉默,說明任務並未完成。
少年望着那名士兵,忽然覺得有什麼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少年想了想,吃力的往前挪動腳步,卻差點跌倒在泥地里。
剛才集中心神斬殺魔頭,一時不覺得,現在緩過勁來,便發覺身上處處都疼,簡直疼的要命。
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每挪動一步,都需要用盡全力。
這很不對勁。
末日來臨的那一刻,自己用盡全力斬殺了最終魔主,結果卻沒退出遊戲,反倒是帶着一身的傷痛,進入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到底是哪兒?
少年皺着眉,蹣跚着來到士兵面前,行了個軍禮。
「驍騎營,顧青山前來報道。」
「你、你、你殺了上官!」士兵結結巴巴道。
「他不是人。」顧青山打量着士兵,口中說道。
士兵穿着古老的制式皮甲,這種皮甲連靈力驅動裝置都沒有——就算再怎麼不受重視的部隊,也不會穿這種古董玩意兒。
顧青山看了看自己身上,居然也是一身的老古董,原本的那些裝備都已不翼而飛。
這就奇怪了。
士兵飛快的朝死人坑撇了一眼,伍長那怪異的屍體一動不動的還躺在泥濘中。
士兵猶疑道:「可是……可是你殺他的時候,怎麼知道他不是人?」
顧青山攤手道:「我只是小心了一些,他就先動了手。」
顧青山又走回去,將伍長屍體拖到士兵面前,讓士兵仔細查看。
「你看,這是一頭剝皮血魔。」
顧青山用短劍剝開伍長的肚皮,裏面卻是一頭通體漆黑,眼生豎瞳,面目猙獰的怪物。
親眼目睹怪物屍體,讓士兵更加為之震撼。
士兵回想起這幾天莫名其妙死掉的同伴們,心中後怕之餘,終於對少年有了些感激。
士兵穩住心神,問道:「你叫顧青山?」
「對。」
「驍騎營?」
「對。」
「腰牌呢?」
顧青山就摸出腰牌,自己看了看,才丟給對方查驗。
這腰牌比他想像的要重。
以當今的煉器技術,身份腰牌明明可以煉製的如同一頁紙那麼輕,怎麼自己身上這腰牌,重的跟秤砣似的。
少年心中越來越疑惑。
士兵接過腰牌細細一看,上面果然是「驍騎營顧青山」六個字,整面腰牌繚繞着絲絲充滿生機的靈光。
腰牌是真的。
士兵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緊張褪去,顯露出疲憊之色:「總算來了個活人,快,外面不能久呆,你快隨我進軍營。」
這就對了,顧青山微微頷首道:「好的。」
士兵將腰牌遞迴來,轉身朝營地走去。
顧青山接過腰牌,又細細看了一眼。
——這腰牌不僅沉重,整個質地居然是青銅的,表面粗陋的刻着幾個字,笨拙又難看,完全是過時的樣式。
過時的樣式……
顧青山只覺得心中有一道亮光划過,一股說不出的恐懼襲上心頭。
他猛的抬起頭,目光鎖定在前方的士兵身上。
古老的制式皮甲。
答案是如此匪夷所思,以至於顧青山忍不住大聲問道:「兄弟,現在是哪一年?」
士兵扭過頭,奇怪的望着他:「現在是承平六百八十一年啊。」
顧青山怔住。
突然,瀑布一般的數據流化作瘋狂穿梭的藍光,如洶湧浪潮一般,從顧青山眼目中閃過。
轟——
冰冷的機械聲音驟然響起。
「當前時間確認為承平末年。」
「時間流穩定,確認脫離時空亂流。」
「判斷:成功逃離末日!」
「身份重置成功,當前身份為:人族前鋒軍驍騎營士兵。」
系統終於啟動,但顧青山心中毫無喜悅之情,只覺得眼前這一幕簡直不能相信。
怎麼會是承平末年,這一年遊戲都還未開始!
這是只存在於遊戲背景和歷史之中的過去時光,現實世界的人類都還沒有正式進入這個恐怖的遊戲異世界。
等到玩家進入遊戲,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情。
難道自己回到了遊戲開始之前?
那麼現實世界中呢,難道現實中自己也回到了過去?
顧青山一顆心狠狠抽緊,不由得抬頭四顧。
前方,士兵走的更遠了,已經跨過軍營大門。
營房的門上,隱匿法陣的靈芒偶爾冒出來一縷。
越過軍營朝遠方望去,昏暗荒涼的原野深處,依稀能看到模糊的巨大身影,在暴雨中一閃而沒。
顧青山慢慢抬起手臂,張開嘴狠狠咬了一口。
一排清晰的牙印出現在胳膊上,咬的比較深的地方,漸漸滲出血珠。
好疼!
這不是做夢!
顧青山像個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滂沱大雨中,任憑冰冷的雨水從天而落,澆透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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