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和晉王在魏王的話語中,仿佛一時之間,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聖人聽了智遠大師的批命之語,遣散諸親,急召天虛省崔斗還有智真大師覲見。
然後領着幾個嫡子嫡女一道兒去了皇后宮中。
魏王抱着小小的天寶,正在伊伊呀呀的逗着,完全不知曉老和尚已經給她的一生做出了最殘忍的決擇。
「父親,你看小阿妹笑得可真甜。她壯實着呢,大約是怕阿爹不疼她,都捨不得出來呢。小阿妹,你不但有阿爹,還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疼你呢。」
皇后與聖人夫妻多年,見他直接不顧忌諱進了產房,心知有大事發生,她的手摳了摳床沿,笑道:「郎君出了何事?」
聖人突然抱着皇后痛哭起來,「智遠大師說,這孩子是天生帝命。」
皇后身子一震,當即便暈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轉醒,「青雀,把這孽障抱過來。吾兒已為太子,這孽障只會讓你們兄妹不睦,大慶紛亂,便是禍根。這樣的禍根,還留着做甚,不若讓我摜死她。」
她說着,將襁褓中的嬰兒高高舉起,就要往地下摜。
她尚在月中,剛剛生產,長長的襦裙不一會兒便被血染的鮮紅,她眼角止不住的淚,刺痛了小小魏王的心。
屋子裏所有的人都一言不發,就是聖人也只是拍着太子的肩膀,不言語。
魏王突然有一種出離的憤怒,這群人難道就沒有心嗎?
「就因為老禿驢的一句話,你們便要殺女殺妹,不怕天打雷劈嗎?」
他阿娘一直賢良淑德,被稱讚識大體。可是他寧願這個時候,她不要那麼識大體,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這樣也不致於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而這群人,因為自己為難,便將所有的決斷都交由阿娘來做,這時候天寶若是想活,只要太子的一句話啊!
皇帝那個位置,當真有那麼好麼?好到他的兄長,都變得如此陌生。
魏王這句話一說完,聖人一轉身一個耳光便扇在了他的臉上,打完之後又後悔了,「你這個不孝子,竟然詛咒父母親。青雀啊,你個傻孩子啊!」
魏王捂了捂臉,砰的一下跳了起來,一把從皇后手中搶過了嬰兒,緊緊的抱在自己的懷中。
「大兄,她是個小娘,你日後給她安排一個好駙馬,她肯定不會搶你的位置的。大兄,那個老禿驢一定是亂說的,若是批命有用,那歷朝歷代還用得着爭儲君之位嗎,就讓老禿驢手一指,他說誰就是誰呀!」
「阿爹,你把那老禿驢殺了,他妖言惑眾!」
可是他也知道,聖人是不可能殺了老和尚的,不是說完全信他,而是當初聖人奪了哥哥的皇位,也是智遠大師說他將會是一位明君,才讓他那麼快的穩定民心的。
他若是說老和尚錯了,那豈不是自打嘴巴,說他當初的「一代明君」之言,也是胡謅的?
這一夜,皇后的寢宮一直燈火通明,艾草燒了一盆又一盆,皇后一直血流不止。
聖人帶着天虛省的人,在皇后旁邊的書房裏,關着門說了一整夜的話。
魏王則抱着剛出生的阿妹,跪在院中。
「四郎,你年紀還小,怎麼能在這青石地上跪上一夜呢,身子會受不住的。你把小公主給老奴抱着吧。」
魏王搖了搖頭,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不能給你,你若是要殺了她呢?我阿娘好些了麼?也是,你們要殺她的女兒,她如何能好。」
阮麽麽用衣角擦了擦淚,「好的,老奴不抱,老奴不抱。可是小公主從出生到現在,一次奶都沒有喝,該餓了。老奴抱她去乳娘那兒?」
魏王自嘲的笑了笑,「麽麽說的哪裏話。誰會給她準備奶娘?那是晉陽的奶娘,小阿妹沒有奶娘,連這身衣服,都是晉陽的。與其被父母兄弟殺死,不如餓死來得乾淨。」
魏王雖然這樣說,卻還是將自己胖胖的手指在小嬰兒的嘴邊摸了摸,那嬰兒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伸出肉肉的爪子,一把抓住了魏王的手指,拼命的吮吸起來。
他的聲音極大,屋子裏的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
而太子站在屋檐下,正遠遠的看着他。
黑暗吞噬了他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露出的金黃色衣角。
長樂領着城陽,還有不過三歲正揉着眼睛有些發困的晉王,站在院中不知所措。
晉王年紀小,實在是困頓得不行,奶聲奶氣的說道:「為什麼阿爹阿娘要哭,四哥要在這裏跪着呢。是你們都不喜歡剛出生的小妹妹麼?不喜歡她,不要她不就好了麼?」
魏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四哥若是不喜歡你,也可以把你扔掉嗎?你這是做哥哥的人說的話。」
晉王被他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四哥壞,麽麽呢,我要麽麽。」
他無法理解,平日裏最愛笑,說話都文縐縐細聲細氣的四哥,為何突然尖利得像是一把長劍。
小嬰兒吸了好一會兒,什麼都沒有吸到,癟着嘴眼見着就要哭出來了。
阮麽麽瞧着心酸,去端了一碗羊乳來,「四郎,給她喝一點羊乳吧。」
魏王還是搖了搖頭,「你是阿娘的忠僕,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李思文呢,你給我找李思文來,讓他帶一頭母羊來。」
他的好友,多是以文字見長,各個吟詩作對在行,可要那種不怕犯上的魯氣卻是沒有,他思來想去,只有李思文了。
李思文是英國公的兒子,雖然比他還小三歲,但已經頗有乃父之風了。
最後是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一臉懵,頭髮還亂糟糟的李思文,從家中牽着一頭羊進了宮。
這是那日,太極宮裏的人才知道,平日裏像是歡喜佛一樣,總是和顏悅色的小胖子魏王,才是聖人兒子中最倔,最一根筋的人呀!
李思文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悄悄地說道:「你要我牽羊來做什麼?我可不會擠奶,你會?」
魏王身子一僵,他也不會。
「那要不你把你妹妹的嘴放到羊身下,她不是吸你的手指麼,說不定會自己吸。」
魏王思來想去,也沒有旁的辦法,「你這羊沒有讓別人碰過吧?沒有毒什麼的吧?」
李思文生得虎頭虎腦的,頓時就怒了,「你把我當什麼人呢,我的羊怎麼會有問題!雖然不知道你是要拿來餵人的,但你交代了,我可以一路里不假人手,連侍衛要查看,都被我給趕開了。」
魏王這才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將小公主托舉在母羊身下,一直到她不吸了,這才欣喜的抱進了自己懷中。
李思文瞧着氣氛不對,他只當魏王犯了錯誤被罰跪,並不知道聖人就在屋子中。
「這個小娃兒是誰?晉陽麼?不是聽說晉陽公主身子弱,她長得虎頭虎腦的……哇,該不會你鬧出人命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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