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調查員 第二百二十四章 閉合的圓

    崔斯特緊緊盯着布雷德羅的眼睛，他敏銳的感知力能通過觀察眼神的細微變化就能分辨出一個人是否在說謊，但布雷德羅的眼睛卻像一顆嵌在臉上的琥珀寶石，反射着光芒，坦然地回望着他，一丁點變化都沒有。

    如果布雷德羅說的是真的，既然國格可以化為神格，神格具有人格，強國能化作動物象徵，那麼神國的擁有者神明們，是一個強大國度的國格顯化人類形象的象徵也就不覺得荒謬了。

    「接下來，我再說說神明的走狗們，具體來說，便是神之選民、牧師、法師、巨龍、超凡力量者、強大的怪物、邪惡霸主和英雄！」

    羅鋒再次語出驚人，但崔斯特已有心理準備，沒表現得太過驚愕。

    「神之選民、牧師和法師通過學習外語——就是神咒與魔咒，能夠與神明搭上關係，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仰仗着神明主子賜予的超凡力量，魚肉百姓，成為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上等人，隨心所欲地蹂躪凡人！」

    「不，我曾見過伊爾明斯特老先生，他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崔斯特面若寒霜，怒氣沖沖地反駁道：「他是一位充滿智慧的寬仁長者，在我困惑時為我指引道路。善神的牧師和選民們也都是品德高尚之人，恪守律法，潔身自好，他們怎麼可能欺壓蹂躪凡人？」

    羅鋒嘆口氣道：「這便是糖衣炮彈中的糖衣那部分了，也是最迷惑人心的那一部分。他們可以是慈善家，是博學者，是了不起的英雄，是智慧的導師，這些形象更利於聚斂人心，為神明招募信徒。」

    「你只要不觸碰這些偽裝得很好的神明走狗的基本利益，乖乖為他們背後的神明奉上信仰，他們就能表現得比小白兔還溫馴。而一旦將手伸向他們忠心守護的主子，老賢者就會化作暴怒的狂戰士，他的銀火會焚盡一切女神之敵，哪怕那些人曾跟他一樣是魔法女神的選民！」

    羅鋒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我承認伊爾明斯特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好人，但階級立場不分善惡，他信念堅定地認為凡人需要神明保護，凡人掌控不了神明的偉力，染指神明的凡人必自取其咎，會給世界帶來災難。」

    他的語氣漸漸變得陰森起來：「人就該如羔羊一樣在神明的羽翼下出生、成長、死亡……羔羊向主人們提供羊毛和羊肉，主子們和他們的牧羊犬保護羔羊不受狼群襲擊。但問題是，人不是羊！人群中總會出現異類。」

    「所以伊爾明斯特建立了豎琴手同盟，一個致力於維護均衡的準軍事組織，一個密探的大本營。你以為豎琴手同盟盯着的只是打算作惡潛在邪惡霸主嗎？」

    羅鋒質問着：「不，他們只是盯着一切想要做出改變的人。在豎琴手同盟看來善惡要均衡，就像創世善惡之蛇一樣在混沌中互相吞噬，形成一個永世不變的圓，一個閉鎖的，無暇的，死水一潭般的靜止般世界。那麼凡人將永遠為羊，諸神將永世存在！」

    「他們是世界的守護者，守護着這個世界一成不變。」

    羅鋒冷冷地看着崔斯特：「但現在的世界體是你認為的完美世界嗎，那些乞丐、流浪兒、盜賊們認為這是個完美的世界嗎？」

    崔斯特感到渾身發冷，就好像冰風谷的凜冽寒風吹拂而過，他口乾舌燥，甚至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回憶起許多年前，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的時候，從他的武技導師札克口中得知自己的親哥哥諾梵死於同族的謀殺，知道黑暗精靈實際上是費倫大陸上最為邪惡的種族之一的那一刻。

    他還記得札克在告訴他真相時說過一句話：「把年輕人埋葬在謊言之下。」

    崔斯特頹然靠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本紅色封皮的書，他有些畏懼那本書。

    「英雄、巨龍、邪惡霸主和超凡能力者與諸神的關係並不像選民、法師、牧師一樣明顯。」

    羅鋒卻不打算放過他，繼續口吐妖言：「但你別忘了，這個神奇的世界裏，凡人的命運都掌控在神明手中，太摩拉女神的拋出的硬幣決定了一個靈魂的一生。」

    「同樣的靈魂，誰也不比誰更高尚，但生而為龍，或生而不凡，天賦異稟，一生中如何歷險也不傷分毫，如何作惡也無人能敵，這些偉大生命的一生的傳奇成為史詩永遠傳頌下去，讓仰望他們的凡人們驚嘆，感概，想要效仿卻被命運捉弄和摒棄。」

    羅鋒一指崔斯特，冷聲道：「你其實也只是命運女神丟出灌鉛骰子造就的偶像，但你並不自知罷了，以為依靠自己的抗爭掌控了自己的命運。」

    「你對命運的抗爭算什麼抗爭？」羅鋒冷笑着道：「僅僅是從幽暗地域逃出來當個好人殺幾個壞人嗎？」

    崔斯特只覺得布雷德羅的話無比刺耳，他捏緊拳頭憤怒地吼道：「那我還能怎樣？」

    然而布雷德羅的諷刺之言卻更加刺耳了：「你還可以感懷一下自己的同族是多麼卑劣下賤，能從那個泥坑裏爬出來的你是多麼的與眾不同？」

    崔斯特簡直想要立刻拔出彎刀與布雷德羅一決生死！

    房間內的氣氛也無比凝重，秘銀五俠的其餘幾位已經被二人討論的話題驚呆了，他們萬萬想不到，在冰風谷遇到的那位謙謙有禮，博學多才，平易近人的大藝術家竟如此瘋狂。

    「你就從未想過，改變暗夜精靈整個族群的命運嗎？」

    羅鋒對崔斯特按在刀柄上的手視而不見，平靜地問道：

    「他們並非從誕生起就是邪惡的精靈，也不會在蛛後羅斯的擺弄下永遠邪惡。但在諸神畫好的圈子裏，你的族人身上永世被貼了邪惡的標籤，而你則幸運地被選為特例，好讓世人慨嘆命運是多麼奇妙。你願平靜地接受這種命運，扮演好諸神安排給你的角色，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