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瑞竟然拒絕接受賭約!這是誰都沒能想到的事情。
人們不免奇怪,既然你樊瑞認定了白勝無法射落燈籠,為何不接這個賭約?
樊瑞並沒有讓眾人疑惑太久,立即給出了解釋:「這個賭我不接,是因為我賭之必勝!我混世魔王從來不打必勝之賭。因為這不叫打賭,這叫欺負人!」
「仗義!」白勝不得不贊了樊瑞一句,卻不禁暗罵樊瑞仗義的不是時候,砸了他的如意算盤。
他相信此時在山谷的另一邊,宋軍乙一定已經瞄準了那盞紫燈!只待樊瑞應下賭約,就可以利箭離弦了。
可是樊瑞居然不接賭約,這可怎麼辦?
山間幻陣之中,黃裳也已心急如焚,他很想說一句白勝你還賭什麼賭啊?直接射就是了,只要你射落了那幻陣的總樞紐,我就可以將匪首一舉擒下!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就被你搞複雜了呢?
但是他卻說不出口來,這話如果說出來,大高手的臉就沒地兒放了。
他卻不知,此刻白勝跟他抱的卻是同一想法,一時間沒有什麼更好的策略,那就射吧,射下來再說其它。只不過除了白勝本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射箭的其實是宋軍乙。
就是僵硬在白勝身邊的王文斌,最多也只能通過猜測來確定射箭的不是白勝。這個八十萬禁軍教頭被白勝推在一旁,面相壕溝的邊壁,恰好背對白勝,只能聽卻不能說。
你倒是射啊!還等什麼?白勝急得想罵人,終於忍不住,正想要高聲催促宋軍乙時,卻感覺到身後有人緩緩接近,大驚之下轉身,卻發現竟是宋軍乙回來了。
「不行,我射不了。」不等白勝詢問,跳入溝里的宋軍乙就主動說明了情況。
原來,這盞被黃裳和白勝指定的紫燈極其古怪,沒等宋軍乙進入射程之內,就已經變成了青色了。而且連同它旁邊的其餘八盞燈一同變幻了形狀,無法區分開來。
說白了只要進入射程之內,就根本找不到既定目標。
宋軍乙反覆試了幾次,甚至變換了方向和角度,結果都是一樣的。
聽完宋軍乙的介紹,白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好險,幸虧剛才沒有強行裝逼,否則現在已經裝成了一個傻逼。
這樣一來樊瑞拒接賭約反倒成了好事。只是在慶幸之餘,仍不免抱憾於懷。宋軍乙同樣遺憾地嘆息道:「只可惜我個頭太矮了。」
白勝聞言一愣,這當口怎麼說起身高來了?想找媳婦麼?
卻見宋軍乙摘下肩背上的長弓,**着弓臂說道:「這張弓不是普通的兩石弓,它比尋常的兩石弓更大更長,只恨我臂展不夠,所以無法將它開到極致……」
白勝聽到這裏,忽然想起一事,插言道:「剛才我見你射出去的那兩箭,總感覺你的弓並沒有開到最圓……」
「是的,能否將這張弓開滿,不只取決於我的臂力和內力是否足夠大……」
宋軍乙告訴白勝,弓這種東西,所能形成的預應張力的大小,跟弓臂材料的彈性韌性有關,跟弓體的大小也有關。
於是白勝的希望再次燃起:「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有個人比你個子更高,手臂更長,那麼這張弓就可以射得更遠,是麼?」
宋軍乙卻沒有白勝這樣興奮,「是又如何?在這座山谷里我們根本找不到這樣一個人。」
毫無疑問,王文斌的拉力不夠,而宋軍乙的臂展不足,那麼能夠拉開這張弓的就只有黃裳了,而黃裳卻被困在茫茫山林之中。
且不必去考慮黃裳的箭術如何,只說如果有人能把這張弓和羽箭送到黃裳手上,那麼黃裳早就回到山谷跟手下匯合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試試,我比你個子高。」白勝握住弓臂,從宋軍乙的手裏拿了過來。
「你?」宋軍乙任由白勝拿走長弓,卻只淡淡笑了笑,沒再說話。
這意思很明白,你肯定是不行的,我知道你幾斤幾兩,但我是你的弟弟,不能打擊你。
然後宋軍乙的眼睛和嘴就開始隨着白勝手裏的空弓慢慢變大、變圓、變得更大、更圓,在這張弓圓如滿月的那一瞬,他的眼睛和嘴也定格成了〇形。
白勝表現得很自然,保持着開弓的姿勢,轉過臉來等着宋軍乙給出評價,卻看見後者那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不禁問道:「怎麼了?這很難麼?」
在他看來弓分九石,能拉開二石弓不是剛入門麼?這有任何值得驚嘆的?他也知道山谷里的戰友們拉不開,可是哥能跟那幫傻逼相提並論麼?哥是練過紅拳的人!
「你居然還能開口說話?」宋軍乙被白勝表現出來的輕鬆所震撼,反倒從起初的呆滯中驚醒過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開滿二石弓時需要怎樣的投入,豈止不能說話,就是呼吸快慢都不能隨意而為!
以往裏,他已經儘量在高估白勝的能力了,但是白勝還是一次次地超越了他的預估!今夜的事實告訴他,他對這個英俊的男人了解的遠遠不夠。
這當口沒時間細想太多,他不知道白勝能夠保持滿弓的狀態多久,急忙抽出一支長箭,「別空放啊!」說着將箭頭搭在弓臂上,又將箭尾塞入白勝的右手,扣在弓弦上,「你試着射一箭,看看能不能射到。」
白勝抱屈道:「我沒有打算空放的,看你急的。」他記得宋軍乙講過的要領,知道練習弓箭的時候儘量不要空放,因為空放會損傷弓臂。
如果宋軍乙不給他塞這一支箭,那麼他會慢慢將弓復原。
「左臂抬高半寸,嗯,再往左偏三分。」宋軍乙站在白勝的身後,踮起腳尖,胸前的護心鏡貼在白勝的後背上,偏出半張臉來幫助白勝瞄準。
恰在此時,遠處黃裳的聲音又起,飽含怨怒:「白勝,你在磨蹭什麼?難道我不治你的罪你反而想造反投敵嗎?」
黃裳這句話詮釋了兩句俗話,一句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另一句則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他明知道白勝不是宋軍士兵,明明迫切需要白勝去射那燈籠,卻不明說出來,硬逼着白勝自己去悟。
白勝當然知道黃裳的心思,不免對這個傳說中的大高手有所輕視,但總歸還要藉助黃裳的能耐辦事,便衝着樊瑞的方向喊了一句:「樊寨主,兄弟得罪了!看箭!」
話音未落,箭已離弦!
只聽「嗤……」一聲悽厲的呼嘯劃破夜空,樊瑞的笑聲立時響起:「好啊!真沒想到,這麼遠的距離你也能射到!真了不起!不愧是神箭手!只可惜,這燈籠你是射不落的。」
此言一出,人人都聽得出來,白勝沒射中。
宋軍乙當然也知道白勝沒射中,因為那盞紫燈籠還好端端地懸在遠處的山巔。
白勝盯着那支羽箭的尾巴恨聲罵了句:「媽的,偏了半尺!」
宋軍乙只當白勝罵的是他,心中委屈的不行,卻不想反駁,只默默又抽出一枝箭,遞給了白勝。
白勝接箭在手,卻感受到了宋軍乙的委屈,連忙道:「你別誤會,我是罵我自己笨,另外,我覺得偏了這半尺,大概是受風力影響造成的。這回我往右偏一些瞄準。」
宋軍乙白了白勝一眼道:「你罵你自己也不行啊?你是我哥,你罵的是咱倆的娘!」
「呃……這個,對不起哈。」給宋駿甲的母親道了聲歉,隨即高聲喊道:「樊寨主,現在你是否願意和我打賭了?」
樊瑞道:「白勝兄弟,我看還是算了吧,實話告訴你,就算你能射到這麼遠,這燈籠你也是射不下來的!」
白勝堅持道:「射不下來我認輸就是!可是萬一我射下來了呢?樊寨主,如果你看得起兄弟我,就跟我打這個賭!」
「好吧,既然你非要賭,那就賭得大些,你若是輸了,就留在山寨里做四當家!你看如何?」
白勝哈哈笑道:「好!我也加一條賭注,如果你輸了,你們三位寨主今後跟着我混!你敢不敢賭呢?」
這最後加上去的賭注,才是白勝堅持打賭的最終目的。亂世當中,手底下缺人啊。尤其缺樊瑞項充李兗這樣組合起來就能制住絕頂高手的人!
不論是素未謀面的周侗、還是已經見過的黃裳和童貫,又或者是蔡京身邊那個黑衣婦人,都令他感到深深地恐懼。萬一惹上了這樣的人物怎麼辦?
更何況已經惹下的麻煩有宋江和武松、田虎和王慶,還有丐幫,甚至是完顏宗望和金兀朮,這些勢力哪有一盞省油的燈?一旦發生衝突,根本干不過人家!
所以,平時手底下養上幾個樊瑞這樣的人物,就是保命之道!
「白兄弟,我看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也罷,我老樊就跟你賭了,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看箭!」
賭約落實的一瞬間,第二支箭銳嘯升空,不過半個呼吸,便飛到了那座山頭,正中那盞紫燈籠!
「好箭法!」山頭上響起樊瑞的喝彩。
能讓對手喝彩,豈非是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好啊!」
山谷里沸騰了,禁軍們均已忍不住額手相慶,奔走相告,就連宋軍乙也興奮的跳了起來,為白勝的勝利而歡呼。
但是他發現白勝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是呆呆地站在那裏,盯着那座山頭劍眉緊鎖。
「哥,我們贏了啊,你怎麼不高興?」
白勝搖了搖頭,笑得很是苦澀:「我們哪裏贏了?你再仔細看看,那隻紫色燈籠不是好端端的懸在原處麼?」
禁軍的一方里,只有白勝本人才知道他根本沒贏。因為在羽箭射出的之後,他的目光緊跟着箭羽,親眼看見羽箭在燈籠正中穿過,但是那燈籠居然像是透明的影像一般,全然無恙!
這時,樊瑞的一句話讓山谷中再次靜了下來,他說的是:「白兄弟,我早就告訴你了,這燈籠你是射不下來的,實話跟你說吧,因為它有法力禁制在保護……」
聽到此處,山谷里已是哀聲一片,白勝也神情痛苦地撫住了額頭,拇指和中指去掐自己的太陽穴。宋軍乙想要勸慰,卻不知如何說起。
樊瑞的話還在繼續:「……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願跟你打賭了吧?好吧,只要你還沒有認輸,這場賭就還沒有結束,白兄弟,你還要不要再射一箭試試?」
此時此刻,包括宋軍乙在內,所有人的心裏都在想着:完了,除了認輸還能怎樣?人家那燈籠是有法術護持的,射中也跟沒射中一樣。
然而白勝卻倔強地抬起頭來,目光再次變得堅定銳利,說道:「射!當然要射!為什麼不射?」
說話間,他一把提起左邊的王文斌,將這個穿戴着七十斤盔甲的大活人扔出了壕溝,然後左腳伸出,把蓋在溝里那撮便便上的鐵鍋揭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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