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娘微微鬆了一口氣,趁着花婆婆閉目假寐,她躡手躡腳抱着蘇淺出去。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外面陽光明亮,花三娘抱着蘇淺,一直來到他們常去捉蝴蝶的那片山坡。
山坡上繁花盛開,從花三娘記事起,這裏便有很多野花,她不知道名字,也從來沒有打聽過。
今天,她看到這些不知名的野花,忽然心有所悟。
她在查子營里兩年了,每年都會有人離開,離開的人偶爾也會回來,回來以後就會進山,接受更加嚴酷的訓練,還有的人,走了就沒有再回來。
剛進查子營時,有一次去山上訓練,她被毒蛇咬了,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時是一個姐姐正在用嘴給她把毒素一點點吸出來,後來她知道那個姐姐叫阿林,她從家裏休沐回來,會給阿林姐姐帶家裏做的點心,雖然這是營里不允許的,可是她們做得很隱蔽,好幾次都沒有被發現。
一次,她又從家裏回來,可是卻沒有找到阿林,她問了與阿林同一個營房的人,她們說阿林走了。
走了啊,那是去執行任務的,阿林姐姐只比她大了兩歲,也還是個孩子,所以只會跟着師傅們去辦差,所以阿林姐姐會再回來。
可是她再也沒有見過阿林,有一次她問祖母:「祖母,有個叫阿林的,她救過我的,她去辦差了嗎?還會回來嗎?」
祖母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阿林啊,就是和你一起偷偷吃點心的那個,死了,回不來了。」
祖母連她和阿林躲起來吃點心都知道,那就是不會記錯人的,阿林是真的死了。
花三娘望着山坡上的野花,她忽然想起,她連阿林的全名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阿林姓什麼,大名叫什麼,是叫李林、王林還是什麼,就像這片野花,沒有人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每一朵花何時開的,又是何時落的。
她們是查子,功成名就、加官晉爵的永遠不會是查子,就像祖母一樣,在查子營里,她一身戎裝不怒自威,而每每去國公府,都要梳上圓髻,換上醬色比甲,打扮得像個體面嬤嬤,上上下下的人都稱呼她花婆婆,就連國公府里做了幾十年的老管事,也以為她是外頭產業的管事嬤嬤。
「姐,我去給你摘花插到辮子上吧。」耳邊傳來阿淺軟軟糯糯的聲音。
花三娘蹲下身,雙手輕輕按住阿淺的肩頭,她幽幽地說道:「阿淺,你記着啊,走出花家,走出這片山坡,如果在外面看到姐姐,你都要假裝不認識,哪怕姐姐被人打,打死了,你也不要管,更不要去認屍,記住了嗎?」
阿淺吃驚地瞪大眼睛,他搖頭,不住搖頭:「不,有人打姐姐,我就打他,打死他。」
「小傻子,那可不行,你看這片野花,如果你看到有花謝了,你會管嗎?不會吧,你會去摘開得更好的花,姐姐生下來就像這片野花一樣......如果婆婆讓你選,你是去軍營還是去京城,你要選去軍營,記住了嗎?」
阿淺雖然聰明,可是他聽不懂姐姐的話,姐姐為什麼要把自己比做野花,姐姐比野花好多了,姐姐疼他,會和他玩,野花什麼都不會。
他再次問道:「姐姐會去軍營嗎?」
花三娘搖頭:「我啊......應該不會吧。」
「姐姐不去,我也不去,姐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阿淺篤定地說道。
花三娘急了:「不行,姐姐也不一定會去京城,姐姐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
可是阿淺也不一定會被送去京城吧,祖母不是已經說過了,把阿淺送去京城太可惜了,祖母要帶着阿淺去見一個人,等到見過那人之後才會做決定。
花三娘給了自己腦袋一下,她是糊塗了吧,一定是的,阿淺不會去京城的,祖母要去見的那個人一定是國公府的,祖母每個月都會去的,去見國公爺。
祖母要帶阿淺去嗎?阿淺可真有福氣,她和花四娘也只是遠遠地見過國公爺,祖母可沒有帶她們正式去過呢。
阿淺這麼可愛,國公爺說不定會喜歡他,捨不得割他的命根子,不割命根子,就不會去京城。
花三娘覺得自己都想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杞人憂天,她開心地帶着阿淺去追小鳥,她甚至沒有留意阿淺說的那句話:「姐姐去京城,阿淺也去京城。」
幾天後,花婆婆帶着阿淺去了國公府,那天的阿淺穿着新縫的衫子,臉蛋洗得很乾淨,新衫子是姐姐縫的,他很想讓姐姐看到他穿新衫子的樣子,可惜今天不是休沐,姐姐不能回來。
那天的阿淺並不知道,他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再後來,他成了定安伯府的一名小書僮,他還記得初到定安伯府的那一晚,老定安伯把他帶進一間密室,出神地看着他,許久才說:「小傢伙,你還什麼都不懂,不要緊,你只需記着,忘記你是從何處來,也忘記你曾經認識什麼人,你可記住了?」
蘇淺點點頭,可是他卻在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他不會忘記姐姐。
他一天天長大,他喜歡讀書,定安伯府的公子們只愛舞刀弄棒,而他卻愛讀書,夫子教過一遍,他就能記住,老定安伯很高興,暗中請了名師教他,除了教他讀書,還教他禮儀和琴棋書畫,他問老定安伯:「我來京城就是為了學這些嗎?」
老定安伯摸摸他的頭,幽幽地說:「誰也不知道以後的事,你只管好好讀書,一邊讀書一邊等,唉,也不知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等到呢。」
過了一會兒,老定安伯又問:「孩子,你若是不想等了,現在還來得及,我送你回家去。」
蘇淺抬起頭來,堅定地望着老定安伯,緩緩說道:「我能等。」
「可是真等到那一天,你就不能後悔了,除非你死了,否則......」
否則什麼,回家嗎?不,家裏人都忘記他了吧,他不想回去。
回花家嗎?姐姐恐怕也已經不在那裏了,他來了京城,就是要等着姐姐的,他只有姐姐一個親人,他只有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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