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忽蘭忽失溫這裏還是「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初春,而往南千里之外的錫林郭勒大草原已經是「青草才能沒馬蹄」的大陽春了。
嘉靖六年四月初十,天朗氣清,察哈爾汗庭所在,春日陽光灑遍了草原的每一處角落,拂面而來的清風暖意融融。元上都東邊坍毀的城牆下,一白一黑兩匹駿馬正並轡而行,不時親昵地耳鬢廝磨。
徐晉一襲玉色襴衫,頭戴四方平定巾,唇紅齒白,劍眉朗目,氣質從容儒雅;薛冰馨身穿白色百褶長裙,明眸皓齒,肩如刀削,纖腰若束,冷艷絕色,兩人手牽着手信步而行,宛若一對璧玉人。
趙大頭等數十親兵相當識趣地落後在幾十米開外,免得妨礙了大帥和四夫人的二人世界。
四月初一夜晚那一場大火把元上都燒成了一片廢墟,就連城牆都坍塌了,不過短短十天時間,頑強的春草已經從廢墟中冒出頭來,平添了幾分荒涼寂寥之意。
徐晉牽着薛冰馨的手,沿着城牆腳走到盡頭,然後登上了龍崗附近的一處綠草如茵的土坡,這裏開滿了各色各樣野花,色彩繽紛,芳香四溢。
薛冰馨鬆開了徐晉的手,快步走到一窩火紅的野花旁邊蹲了下來,俏臉上滿是欣喜之色。徐晉走了過來,在薛冰馨旁邊蹲下,微笑道:「原來馨兒喜歡火紅色的花,我還以為你喜歡白色呢!」
薛冰馨白了徐晉一眼道:「難道人家就只能喜歡一種顏色嗎?」
徐晉笑道:「那倒不是,譬如夫君我也不止喜歡一種顏色。」
「那夫君你喜歡什麼顏色?」薛冰馨下意識地問。
徐晉懶洋洋地席地而坐,伸手摟住薛冰馨的纖腰輕輕一帶,後者便輕呼一聲倒入懷中,隨即嗔怪地掐了他的大腿一下,只是力道輕得跟撓痒痒似的。
徐晉捉住薛冰馨的玉手笑道:「夫君我喜歡的顏色可多了,只要我家馨兒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夫君都會喜歡,噢,不穿更喜歡!」
冰妞兒本來聽着前半句還滿心歡喜,結果聽到後面俏臉刷的紅了,羞惱地徐晉腰間狠狠擰了一下,痛得某人慘叫連連。
「豈有此理,謀殺親夫啊!」徐晉揉着腰間嘴牙咧嘴,真的很痛。
「活該,自找的!」薛冰馨冷哼道,不過下一秒便伸手給夫君揉起來,動作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徐晉嘿嘿一笑,露出奸計得逞之色,立即換來一記無可奈何的嬌嗔。薛冰馨氣質清冷,平時不苟言笑,只有在徐晉面前才會露出嬌媚的一面,此時輕輕一記嬌嗔,頓時讓靖大國公怦然心動,情不自禁地湊上去一親芳澤。
小嘴兒被偷襲了冰妞兒既羞又喜,心虛地往後面瞥了一眼,見到趙大頭等親兵還在山坡下守着,彼此閒聊,並沒有往山坡上看,這才放下心來,把臻首靠在徐晉的肩頭,輕聲道:「夫君,人家想火兒了。」
徐晉心中一柔,輕摟着薛冰馨的腰肢道:「等這裏的事了,夫君便帶你回京,馨兒你以後再也不用跟火兒分開了。」
薛冰馨輕嗯了一聲,心裏暖洋洋甜絲絲的,美眸露出憧憬之色,經歷了這麼多苦難,終於要苦盡甘來了。
面前的山坡下就是連綿成片蒙古包,不過裏面住的大部份都是被解放了的漢奴,徐晉劃給他們肥沃的牧場,分給他們牛羊,以後他們就把根扎在這兒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請書高……」
朗朗的讀書聲從山坡下的蒙古包中傳來,那是書塾的童子在朗誦《神童詩》。既然要把韃靼納入大明的版圖,教化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徐晉近日已經在汗庭附近開設了十家書塾,不管是漢人的孩子,還是韃靼人的孩子,只要願意,都可以免費報名入學,不僅不收費,還提供早餐和午餐,可謂下足了本錢。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蒙蒙。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
童子們朗誦完《神童詩》,又開始朗誦《笠翁對韻》。本來《笠翁對韻》的作者是李漁,號笠翁,明末清初時期的人,現在還沒出生呢,不過這麼好的對韻啟蒙教材,不拿來用就太可惜了,所以徐晉又當了一次文抄公,把這首《笠翁對韻》「創作」出來,作為兒童啟蒙讀物講授。
於是乎,親眼看着夫君信手拈來的冰妞兒佩服得滿眼的小星星,而咱們的靖大國公爺也面不紅心不跳地給自己起了個號,就叫笠翁。
「山對海,華對嵩。四岳對三公。宮花對禁柳,塞雁對江龍。清暑殿,廣寒宮。拾翠對題紅。莊周夢化蝶,呂望兆飛熊。北牖當風停夏扇,南檐曝日省冬烘。鶴舞樓頭,玉笛弄殘紅子月;鳳翔台上,紫簫吹斷美人風……」
這首《對韻》寫得實在太好了,不僅言辭優美,讀起來還朗朗上口,薛冰馨聽着聽着便忍不住跟隨童子們的朗朗書聲輕念起來,念完後還撲閃着淡藍色的美眸,出神地仰望着藍天白雲。
草原上的天空真的很藍,白雲如走馬般快速變幻着,仿佛觸手可及,讓人心曠神怡,不過,對徐晉來說,此刻馨兒的絕世嬌顏更有吸引力。
薛冰馨看着天空出神了良久,這才發覺某人正定定一看着自己,不由臉上一熱,嗔道:「壞蛋,看什麼呢!」
徐晉微笑道:「看我家馨兒唄,真美!」
「貧嘴!」薛冰馨輕啐了一口,心裏卻甜絲絲的,忽然美眸一轉道:「夫君為何給自己起一個號叫笠翁呢?」
徐晉輕咳了一聲,反問道:「不好嗎?」
「太老了,感覺怪怪的!」薛冰馨搖頭道。
徐晉不由暗忖,若是讓冰妞兒知道後世還有人給自己起筆名叫xx蕃茄、xx香蕉、xx土豆、xx餡餅什麼的,估計會驚掉了下巴。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犳寒江雪。為夫很喜歡柳河東(柳宗元)這首詩的意境,所以便隨手給自己起了個笠翁的號了。」徐晉腦子靈光一閃,隨口便扯了個謊。
薛冰馨恍然地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到身後傳來了馬蹄聲,兩人轉頭一看,便見趙大頭領着一名大汗淋漓的信使往馬坡上快步走上來。
徐晉和薛冰馨連忙站起,後者還細心地給前者整理了一下衣服,拂去衣服上的草屑。
很快,趙大頭便帶着信使來到跟前,行了個單膝道:「參見大帥!」
徐晉點了點頭道:「何事來報?」
信使把一封信函雙手呈上道:「稟大帥,這是謝總兵從忽蘭忽失溫送來的,請大帥親啟。」
徐晉心中一動,莫不成三槍這小子把俺答幹掉了,連忙接過信函打開一看,劍眉頓時皺了起來,揮了揮手道:「大頭,帶這位弟兄下去休息用飯,另,通知大家到帥帳開會。」
「是!」趙大頭答應了一聲,便帶着信使下了山坡。
薛冰馨有點擔憂地問道:「夫君,怎麼了?莫不成三槍兄弟吃了敗仗?」
徐晉搖頭道:「那倒不是,三槍在忽蘭忽失溫追上了俺答,而且還擊敗了他,不過俺答跑掉了。」
薛冰馨聞言鬆了口氣道:「打了勝仗是好事啊,夫君為何不高興的樣子?因為俺答逃掉了嗎?」
徐晉笑了笑道:「俺答已經是秋後的螞蚱了,逃了也沒關係,只是三槍這小子魯莽惹出了點小麻煩,恐怕我得親自走一趟了。」
徐晉說完便把謝三槍的書信遞給了薛冰馨,後者接過飛快地瀏覽了一片,皺眉道:「夫君,這恐怕不是小麻煩了。」
原來,俺答從忽蘭忽失溫逃掉後,一直往西逃進了瓦剌的地盤,謝三槍和依薩娜只管追擊,結果跟瓦剌的輝特部落起了衝突,大家幹了一仗,謝三槍他們贏了,但也捅了馬蜂窩,如今瓦剌的盟主,即和碩特部落的首領聲言要起兵,找明軍算賬呢。
在此有必要說明一下,瓦剌和韃靼都是蒙古人,掌權者都是黃金家族成吉思汗的後人,不過卻分屬於不同的國家,韃靼屬於東蒙,瓦剌屬於西蒙。
歷史上的瓦剌和韃靼相互爭鬥不休,彼此都曾強大過,瓦剌的最強盛時期要追朔到明英宗時代,當時瓦剌正是太師也先掌權,這位猛人就是「土木堡之變」的主角,不僅把明英宗俘虜了,還兵圍大明京城,差點把大明給滅了,後來他吞併了韃靼,統一了整個蒙古。
然而好景不長,當也先死後,強大的瓦剌立即分崩離析了,直到現在都是分裂狀態,沒有統一的政權,主要有五股勢力存在,分別是和碩特部、卓羅斯、杜爾伯特、土爾扈特和輝特。其中輝特是勢力最小的,而勢力最強的是和碩特部,和碩特也是瓦剌五個部落的盟主。
所謂盟主,說白了就是帶頭大哥,沒有汗權,只有召集權,也就是說,一旦有事,盟主可以召集其他四部一起行動,其他四部可以選擇響應或者不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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